晚鶯嬌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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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起風(fēng)雨,打在殿角屋檐,吹得絹紗紅燈籠搖搖曳曳。 蘇澤蘭抬眼瞧了下窗外,果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就連庭院里那些不知名大樹上筑的鳥巢,都被仔細(xì)清理干凈,小太監(jiān)正爬高上低,怕狂風(fēng)吹落鳥巢。 不過一天的光景,他喜歡什么,在乎何事,都被摸個底朝天。也罷,這些小東西總算不會再挨餓受凍。 覷眼又瞧見放在案幾上的一排人參湯,在蓮花燈紅燭下,高低不平的金質(zhì)牡丹碗羅列成排,都是今日從各宮送來孝敬,啞然失笑,若是全喝了去,只怕集火攻心。 他之前跟隨先皇在宮中行走,再烈火烹油,繁華似錦的盛景都見過,大起大落之后,早就看淡。 屋外的翠縷抹著淚,不成想蘇探花一副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竟是個面冷心狠之人,她好賴生得年輕美貌,不動心就算了,還為個紙鳶責(zé)罰自己。 若是鬧到御正麗陽夫人那里,自己定會受苦,退回去做御前侍女也沒指望,何況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去,怎能灰頭土臉回去,探花郎都不要,陛下那里更沒戲。 她無計(jì)可施,只能哭著去求出宮采買的小太監(jiān),平日里對自己大獻(xiàn)殷勤的可不少,挑了個管事精明的姓隋,都喚他做魚兒,足以見辦事圓滑世故,期期艾艾落了幾滴淚。 那位在太后跟前奉承,平時出宮方便,瞧見美人兒為這點(diǎn)小事犯愁,連忙安慰,“jiejie別傷心,不就是西坊的一個紙鳶嘛,明兒大早上就給你拿來,小人沒別的本事,這點(diǎn)忙還幫得啊。” 翠縷面漏喜色,趕緊掏銀子,被對方順著手腕推回去,“這是打我臉吶,好不容易得來孝敬jiejie的機(jī)會,求之不得?!?/br> 委實(shí)嘴甜,細(xì)看他俊眉修眼,腰身挺拔,生得又白凈,保不準(zhǔn)以后成為何種人才,也未可知。 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方才回屋睡下。 興慶殿內(nèi)仍舊燭火微閃,蘇澤蘭還在榻邊擺弄壞了的紙鳶,做骨架的竹子雖折斷,重新劈竹拼接,卻能湊出個小鳥形狀。 他復(fù)又將畫紙剪裁一遍,以蝶翅做鳥身,不大會兒一只五彩斑斕的花鳥紙鳶就騰然而出,瞧著滿意地笑笑,仔細(xì)放入紫檀柜中。 估摸第二日入翰林的旨意就會到,他躺下休息,沒一會兒天光大亮,翠縷已經(jīng)帶幾個宮女準(zhǔn)備好洗漱用物,因見探花郎未醒,只悄悄站在一邊,不敢吭聲。 她心里還惦記紙鳶的事,心思不在,眼看太陽升得高起來,越發(fā)心慌,索性讓別人守在邊上,自己去御膳室瞧飯,若是探花郎起得晚,直接上午飯也成。 先繞道去了太后宮中,問門口的小太監(jiān)隋公公可曾回來,那位還沒開口,就見隋魚兒手里拎著個蝴蝶紙鳶,興沖沖地打墻角繞到近前。 “jiejie可是等急了,今天被事情絆住腳。”說罷用袖口擦擦汗,白生生臉上泛起紅暈,伸手把紙鳶遞過來,滿臉帶笑。 “西坊這賣紙鳶的老頭不醒事,是個不會做生意的傻子,我出高價買他一個紙鳶,他還不愿意,非說給人家訂了去,磨蹭好久,幸而遇見左仆射的家奴,我們以前是同鄉(xiāng),亮出家伙式嚇唬一番,才拿來。” 翠縷兩手翻弄著紙鳶,全然沒放在心上,輕蔑地哼了聲,“總之不少他銀子就行啦?!?/br> 隋魚兒點(diǎn)頭稱是,這件事總算交差。 翠縷喜滋滋地往興慶殿走,剛進(jìn)門就看見杏琳站在外面的廊下逗鳥兒玩,十七公主又來了,她心里一沉,習(xí)慣性將紙鳶往后藏,欲蓋彌彰,反而讓人家看到眼里。 杏琳假裝不在意,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公主與探花郎用早飯吶,不便打擾,meimei就與我在這里等著吧?!?/br> 兩人各自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搭話。 蘇澤蘭還沒醒,茜雪瞧桌上全是自己愛吃的食物,貴妃紅,甜雪寒食餅,長生粥,金乳酥……一個個又甜又糯,忍不住先坐下吃了幾口,滿足口舌之欲后,瞧兩邊宮女站得可憐,準(zhǔn)備做個好人。 揮手讓她們退下,偷偷撥開半卷竹簾往里看,絹紗天藍(lán)色中衣飄在榻邊,胭脂紅滾邊像燃燒著的火似地,蕩在竹簾掀起流過來的金光里,蘇供奉長發(fā)散在軟枕上,修長身體占據(jù)整個床榻,像棵倒下的青松。 只是半邊被子都落在地上,興慶殿是才收拾好的寢宮,開春透風(fēng),冷得很,連忙走進(jìn)來,將薄毯給對方蓋好,瞧他素來毫無血色的臉上由于熟睡透起層酡紅,氣色好了許多。 以后就不必再過苦日子啦,她想。 公主溫?zé)釒Щㄏ愕臍庀⒃谔K澤蘭臉上,惹得他微微張開眼,看到對方一點(diǎn)也不意外,唇角含笑,懶洋洋地:“殿下,你怎么偷跑到男子臥榻邊???” 茜雪愣了下,自然有她的理由,“我怎么偷跑,你看——天光大亮啦,等會圣旨到了,難道你還要躺著接旨!” 蘇澤蘭閉上眼,雙手枕在腦后樂悠悠,“圣旨到了再說,我看小殿下是饞蟲犯了,到我這里來偷嘴,不過殿下想吃什么還用到臣這里討嗎?” 不知為何這人滿臉壞笑,對方哼了聲,垂著眸子回:“按理是沒必要,但——由于我從小噬甜,牙齒不好,母后吩咐以后送承香殿的食物都要她過目……一點(diǎn)兒味道都沒有。 ” “公主不是有小廚嘛?” “小廚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啊,你以為我有那個手藝!” 她說得義憤填膺,腮幫子鼓鼓像只小松鼠,蘇澤蘭笑出聲,翻個身,單手撐住頭,嘆氣道:“我就說嘛,敢情這些年公主是拿我做試菜之人,凡是糊弄的手藝都給了臣?!?/br> 這可冤枉死人,她如此小心翼翼地做東西伺候,有點(diǎn)糖都給了他,竟落下這份名聲,雖然口味一般,但那是自己的心啊。 “對,我就是無聊才做給你吃,以后供奉有御膳室鞍前馬后,也用不著我了,你既然白吃白喝許多年,今天讓我大吃一頓又有何妨?!?/br> 她起身往外走,氣勢洶洶,又被對方輕輕拽了下,扭頭迎上蘇供奉笑顏如花,“殿下不是已經(jīng)吃了嘛,怎么還來問我?!?/br> 她理虧,但面不改色心不跳,“笑話,我堂堂十七公主豈會偷吃你的糕點(diǎn)?” 蘇澤蘭起身,拿外衣來穿,一邊系對襟盤口一邊靠近,眉宇鎖著春情,媚態(tài)和個妖精似地:“小殿下說的對,我這里一草一木都屬于公主,怎么還能用偷這個字呢?!焙龅厣焓郑p輕指尖一彈,將金乳酥的白碎屑從小公主唇邊抹掉,“臣就是想問問小殿下合不合口味,沾得滿嘴都是,可見做得不到火候?!?/br> 茜雪羞得咬嘴唇,但氣勢不能輸,抬下巴,眼光蕩到竹簾外,“還行吧。” 那位也配合,作揖:“臣榮幸之至?!?/br> 蘇供奉就是愛逗人,但又總能哄得她開心。 門外的宮女接著端來一盤玉露團(tuán)與青奴甜枝,還在與翠縷逗鳥兒的杏琳瞧著納罕,忍不住問:“探花郎如此好甜口,倒像個女兒家,我聽說今日的飯是御膳室特意做的,該不會摸錯大人口味吧?!?/br> 翠縷將蝴蝶鳶小心依在欄桿邊,不緊不慢地回:“怎么會弄錯吶,這全是昨兒傍晚供奉親自點(diǎn)下的飯食,當(dāng)時我也吃驚,竟然都是甜口,想必是在這里受苦了,如今就愿意嘗點(diǎn)甜蜜蜜的東西吧。” 杏琳意味深長地哦了聲,那一份份新鮮甜軟的食物,可全是公主心尖愛,只不過太后管束,鬧得殿下好久沒吃了。 作者有話說: 第23章 暖鶯春日 茜雪今日大飽口福,直到下午確定旨意才離開,心滿意足。 手里拿著蘇澤蘭做的小鳥紙鳶,回宮后就擺在床榻邊,舍不得放到天上去。 蘇供奉要去翰林任職,又成了那個清風(fēng)明月的探花郎,她心里別提多開心。 院子里的花都開了,杏花,迎春綻放得最艷,一簇簇鵝黃粉嫩的花瓣落下,伴著翠綠枝條,打在秋千架上。 仿若小公主的心情,明媚春光。 杏琳瞧著榻邊的小鳥紙鳶,想到翠綠手上的那只,明顯更大更鮮亮些,心里疑惑,又看公主那般高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滿臉笑嘻嘻。 她心里如打翻調(diào)料瓶,油鹽醬醋一大堆,誰知道翠縷昨晚在哪里過的夜,看那丫頭滿臉倦意,手里拿著蝴蝶紙鳶連著閃躲,沒準(zhǔn)得了寵,將本來給公主的紙鳶奪了去。 若真這樣也不意外,自然是枕邊人最親近,男子一旦到了床榻邊,哪里來的理智。 杏琳揭開鎏金鴻雁紋銀香爐,用香箸撥幾下香片,一陣細(xì)碎青煙饒了繞,暗色碳火一閃,她隨手?jǐn)R上云母片,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公主,今日從興慶殿拿來的紙鳶可是供奉親手做的啊?” “自然是,他手最巧。”茜雪拿起來紙鳶,愛不釋手,目光灼熱,“你看這只五彩的鳥形態(tài)多美,和要飛起來似地。?!?/br> 她自己都要?dú)g心地飛起來了。 杏琳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合上香爐蓋,笑問:“公主,奴聽說供奉做的不是蝴蝶鳶嘛,這會兒又出來個鳥鳶,該不是那個蝴蝶的給了別人吶?!?/br> “給人——”茜雪靠在榻邊,唇角帶笑,顯然覺得這事沒可能,“他能給誰,真要有也是我的,大概蝴蝶紙鳶壞了,不好修?!?/br> 杏琳見到那紙鳶明明好得很,試探地問:“是蘇供奉說壞了?” 茜雪點(diǎn)頭說嗯。 男人的話果然信不得,好的紙鳶給了新歡,凈拿個小的來糊弄,也就公主當(dāng)做寶貝。 她尋思一番,不如借機(jī)說明白,雖是摸不準(zhǔn)殿下對供奉的感情,但青春少女的□□難猜,真要有這方面的心思,剛好從現(xiàn)在把根掐了。 “公主,我今兒可見到那個蝴蝶紙鳶了,好端端哪里壞了,只不過——”拿來金銅雕花香球放到對方手中,用帕子擦了擦,偷瞄著對方的神色,壓低聲音:“公主,有些話奴婢直說了啊,今日你與供奉在里面用飯,奴瞧見翠縷手中就拿著個蝴蝶紙鳶,顏色與材質(zhì)都與公主的這個一模一樣,想必是蘇供奉賞的呢。” 茜雪呀了聲,滿眼不信。 杏琳繼續(x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公主,奴說實(shí)話你也別氣,雖說咱們與供奉是舊相識,但翠縷可是陛下賞給興慶殿的人,將來探花郎成親,娶了正牌夫人,翠縷就順理成章成為側(cè)室,再不濟(jì)也是愛妾啊!紙鳶賞給她也普通?!?/br> 對面人總算聽明白,原來翠縷是要被收房,這倒不稀奇,王公貴族哪個沒有妻妾。 但心里不是滋味,就像身邊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寵物,突然就給了人,這樣想未免不合適,可這些年都是自己給他送吃送喝,說養(yǎng)著也不為過吧。 總歸她拿他當(dāng)最親近的人,而人家看起來卻有了更心悅之人。 蝴蝶紙鳶又不是珍奇玩意,就不能多做一個,她也不介意啊。 茜雪放下手里的小鳥箏,本想越性扔到外面去,左右又舍不得,擺到了遠(yuǎn)一點(diǎn)的窗牖下。 旁邊的杏琳忍不住樂,小公主在男女之事上果然不通風(fēng)情,情緒全在臉上,怪不得一心修道當(dāng)姑子呢。 幸虧投生個公主,要是入宮做后妃,怎么失寵都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本來她也不愿意公主與那個蘇供奉扯上關(guān)系,除了外貌匹配,哪里都不登對,若是由于翠縷的事離了心更好。 春天花草繁盛,小蟲子也多起來,公主從小最招蚊蟲,她拿起扇子來回打著,吩咐春望到尚藥局拿防蚊蟲叮咬的膏藥來,省得晚上再去取。 興慶殿里,小太監(jiān)陸續(xù)將墨綠官服與賞賜往里搬,翠縷照舊前后招呼,覷眼瞧探花郎在青枝屏后,正擺弄盞青瓷燈,小巧一個與普通的并無區(qū)別,只是上面用牡丹花罩子籠著,中間留個小口點(diǎn)燈芯。 實(shí)在看不出哪里特別,但對方甚為認(rèn)真,她亦不敢打擾。 直到蘇澤蘭將青瓷燈推到案幾邊,看上去已弄好,她才小心拿著蝴蝶紙鳶進(jìn)來,跪下道:“奴買了個新紙鳶,請大人過目?!?/br> 蘇澤蘭不禁吃驚,昨日在西坊聽見段小娘子說第二日的紙鳶與風(fēng)車全要,料想對方拿不到才故意讓她買,借故將翠綠送回御前。 皇帝身邊的人不好推開,但亦不愿意留,不單是由于對方刻意勾引,實(shí)在是不想寢室里留個眼線,這宮里的事他太熟悉了。 身邊是一點(diǎn)兒差錯也不能有。 他伸手接過來紙鳶,仔細(xì)看確實(shí)是與昨天買的一模一樣,抿唇笑,“你果然機(jī)靈,此事就算了,但不可再犯,退下去吧。” 翠縷方才出口氣,經(jīng)過這一鬧也沒了要青云直上的心思,能安穩(wěn)待在興慶殿就成,何況日子還長,怎見得一個七情六欲健全的男子不會動心。 她又不差,聘聘婷婷,豆蔻年華。 蘇澤蘭目光流連在嶄新的蝴蝶紙鳶上,緞帶垂下,隨著穿堂風(fēng)一下下飄動,莫非那個段小娘子改了主意,孩子就是心思不定。 他知道小姑娘身份,段殊竹女兒,只看那雙杏仁眼就明白,和年少時的冷瑤一個模子刻出來,也看到對方坐在轎子里。 連冷瑤——終歸還是做了樞密院主使的夫人。 “段殊竹有什么好?!彼χp輕說,語氣戲謔,仿佛自言自語在開玩笑,“不過你的心里,自始至終也就他一個吧。” 兩情相悅,朝朝暮暮,段殊竹到底比他有福氣得多,若是之前肯定恨得牙癢癢,如今卻云淡風(fēng)輕。 可見人都會變,曾經(jīng)走不出的迷局,只是不肯放過自己的執(zhí)念而已。 門外小太監(jiān)進(jìn)來回話,“大人,工部侍郎修楓求見,說是奉旨給大人造府?!?/br> 他不過一個小小供奉,居然驚動工部,連忙起身迎出去,臨到門口停了下,問身后的小太監(jiān),“昨兒來的人我都見過,怎么瞧著你眼生?” 對方躬著身子,頭快低到腰下,“大人,我是今天下午才來,原來此伺候大人的奉兒去了別處,小的名叫矅(yao)竺?!?/br> “你這名字挺特別,祖上做什么過活?” “回大人,小的哪有什么祖上,親爹親媽都不記得啦,從小凈身去了樞密院,原來叫柳兒,后來說是來侍奉大人,段主使才給改了名,我們家祖宗交代,大人曾是探花浪,文采風(fēng)流,身邊人的名字也不能太俗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