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們都是為了誰？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不爭氣的，管不著自己媳婦就夠窩囊了，還被小姨子打傷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慫貨?！?/br>
    王根生梗著脖子：“你們不慫，你們?nèi)ゴ虬?，你們不知道她下手有多狠?！?/br>
    王中沉吟良久，說道：“素啊，我贊成你去，楊家的關鍵是楊君蘇，只要把她說服了，這談判才能繼續(xù)。你去試試跟她好好說。但是記住啊，你跟她不要吵，更不能動手?！?/br>
    王素說：“我可是個文化人，不能隨便罵街?！?/br>
    愛罵街的劉春華：“……”

    王素趕在下班前來找楊君蘇，她上身穿一件藍色毛衣，下穿一條裁剪得當?shù)暮谘澴?，往那兒一站亭亭玉立的，路過的男同志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楊君蘇一出來，王素就親熱地喊道：“君蘇?！?/br>
    她上來就熱情地挽著楊君蘇的胳膊，笑道：“我?guī)Я嘶ㄉ凸献?，咱們找個地方聊一會兒?！?/br>
    楊君蘇在腦子里搜著原主的記憶，也認出來這個人是王素，大姐的小姑子。印象中兩人同過學，但關系一般般。王素這人很虛假，小心思還多。

    楊君蘇不著痕跡地抽出胳膊，回頭跟門衛(wèi)說了一聲：“大爺，一會兒我爸來了，你讓他先回家，我有點事?！?/br>
    王素笑道：“楊叔還來接你，他對你越來越好了。君蘇你也越來越有出息，瞧著模樣都變了，越來越干練?！?/br>
    楊君蘇打量著王素，淡淡地說道：“我本善良溫柔，是生活逼著我變強?！?/br>
    王素假裝聽不出話外之音，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我們都在長大，也都在變化。”

    楊君蘇懶得跟王素廢話，直接問道：“你是來談我大姐的事吧？”

    王素點頭：“是的，不知道二嫂有沒有跟你提過我，我在家里跟她的關系還是不錯的，我們就沒紅過臉?！?/br>
    楊君蘇冷笑：“你是個笑面虎，當然沒紅過臉。何況，你有什么可紅臉的，我大姐像保姆似的，伺候你吃你喝，還幫你洗衣裳，我要有這樣的嫂子，我也不紅臉。”

    王素：“……”

    按她的脾氣真想跟楊君蘇直接嗆起來，但她還肩負著任務，只能強顏陪笑道：“君蘇，你怎么說話越來越犀利了，都快讓人招架不住了。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是來替我哥道歉的，我回去也罵他了，一個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我要是在場，絕對會攔住他?！?/br>
    楊君蘇說：“那你在家里也沒攔著啊?！?/br>
    王素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楊君蘇又說：“按我的意思，我想讓我姐離婚，兩個孩子改姓楊，我們家?guī)椭B(yǎng)。反正怎么過，也比挨打受氣強?！?/br>
    王素趕緊說道：“君蘇，老人言，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br>
    楊君蘇說：“現(xiàn)在不是破四舊嘛，到處拆廟呢。廟都拆了，干嗎不拆婚？”

    王素突然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好了。

    她只能強行聊下去：“你想想咱自己，君蘇，要是你有一個離婚的姐，我有個離婚的哥，咱倆的婚事也肯定會受影響啊。再加上紅玉紅豆那么小就沒了爸，多可憐?！?/br>
    楊君蘇說：“你受不受影響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會的。至于兩個孩子沒了爸，那不是更好嗎？你哥這樣的爸要他干嗎？圖他又蠢又兇會打人？”

    王素只覺得心累，這天真沒法聊了。

    她也懶得裝了，只好問道：“君蘇，你就直說了吧，你們家究竟要什么條件才肯讓嫂子回去？”她就不信楊招弟真的愿意離婚。

    楊君蘇假裝思考一會兒：“我真不想談什么條件不條件的，我覺得我姐離了更好。至于她嘛，她的想法也被我改變了。哦對了，以前跟她聊過她向往的婚姻生活，她說她想真正的當家作主，想分家，想自己管錢。所以，我想如果能分家單過，再分個500塊錢，我姐應該很高興吧。”

    王素嚇了一跳：“君蘇，咱們兩家都不是大戶人家，這500塊是不是太多了？”

    楊君蘇看著王素：“哦，你媽不是說我姐高攀你們王家嗎？咋罵人時是大戶人家，分家時又成小戶了？你們家可不能忽大忽小啊。”

    王素為難地說：“這500著實太多了，我也做不了主，不過我會把你的話告訴我爸媽哥哥的。”

    王素離開后，楊君蘇也快步走回了家。

    大姐這幾天搬回家住，就住在楊盼那屋。家里多了三口人，熱鬧了許多，伙食也變好了。

    吃飯時，楊君蘇夸道：“還是大姐做飯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br>
    楊招弟笑道：“我以后天天做給你吃?！?/br>
    葉香云在旁邊潑冷水：“屋檐不能常住人，娘家不能常住女。你大姐也是有家的，她早晚會回去，哪能天天做飯給你吃。”

    楊招弟尷尬地笑笑，沒接話。

    楊君蘇又瞧她媽不順眼了，就說道：“你不會說話就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后媽呢。親閨女回來住幾天就開始旁敲側擊。這世上是有因果的，你現(xiàn)在這樣，以后別指望我們養(yǎng)你。”

    葉香云一臉委屈：“我說啥了，你這樣說我？我就沒見過誰家的閨女敢天天指著自己老子娘罵的?！?/br>
    楊君蘇說：“你肯定也沒見過誰家的親媽像后媽的。你這媽當?shù)目烧嫒菀祝⒆泳湍敲措S便一養(yǎng)，大的帶小的，你在外面受了氣回來拿我們?nèi)鰵?；你吃了苦，回來天天訴苦。養(yǎng)到幾歲就開始干活，你苦你累你不容易，我們就不苦不累還特容易？我們姐妹幾個爺爺不疼，奶奶不愛，爹不靠譜，娘沒本事，我們招誰惹誰了？”

    葉香君又哭了起來：“早知道我就不生你們了?！?/br>
    楊君蘇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喲，你要真不生，我真得感謝你。你們二位生孩子之前，倒是先打個招呼啊，生孩子可是你們兩個成年人自己做的決定，關我們小嬰兒什么事？我們一生下來就背負著還不清的債務，你們比銀行都狠，銀行都有還清債務的時候。”

    葉香云哭得更大聲了。

    楊招弟和楊盼趕緊又哄又勸。

    楊君蘇受不了她，揮揮手說道：“你回自己屋哭去，我跟我姐談談王家的事，——王素今天來找我了?！?/br>
    葉香云一聽王家的事，哭聲漸漸小了，也沒回屋。

    楊君蘇就當她不存在，接著跟大姐說道：“王素來找我了，問我究竟要怎樣的條件你才會回去，我就說，如果讓你們分家單過再分500塊錢還有一絲可能，姐你是咋想的？離或者不離，你自己做決定?！?/br>
    楊君蘇之所以沒有堅決地勸大姐離婚，是因為她覺得很多女人離婚需要克服的是自己心理的那道關卡，她姐做為這個年代的土著，又被她媽洗腦影響了那么多年，讓她一下子徹底覺醒太難了，說不定還有戒斷反應。

    何況這個年代離婚需要很大的勇氣，離婚后的艱難處境和各種流言蜚語都需要她自己來承受，她能幫的有限。以她大姐現(xiàn)在的心智和勇氣而言，并不太合適。不過也沒關系，她就讓對方一步步來，先邁出第一步，接著再邁出第二步第三步，人一旦嘗到醒悟的甜頭，就很難再往回走了。她大姐還是有救的，她媽可能沒法搶救了。

    楊招弟思索良久，她內(nèi)心里還是不太愿意離婚，離婚的名聲太難聽了，更不用說還牽扯到幾個meimei和孩子的將來，還有父母也不支持，聽聽她媽剛才說的話就知道了，她才回來幾天就開始旁敲側擊了。

    不過，她被500塊錢嚇了一跳：“500塊太多了，他們家不可能給的，能給一百就不錯了?！?/br>
    楊君蘇說：“你嫁到王家七八年了，每月工資都上交，一年400，八年3200，再加上姐夫的工資，我要500真不多。再說了，你們分出來沒有房子，還得蓋房子，500都不夠?！?/br>
    楊招弟驚訝地反問道：“蓋房子？怎么蓋？”

    楊君蘇說：“我給你看好了，你們幼兒園宿舍旁邊有塊空地，到時咱找園長商量一下，你在那兒蓋兩間小房子住著，產(chǎn)權還歸幼兒園，你只有居住權。你想，要是不在那兒蓋房子，你分了家還住在王家院子里，跟沒分有什么區(qū)別？要分就徹底地分開，讓王根生徹底脫離他那一大家子，咱們再慢慢調、教他?！?/br>
    楊招弟一陣恍惚，說道：“三妹，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要是真能蓋房子，那可太好了。我做夢都想有自己的房子，多小都行?！?/br>
    葉香云已經(jīng)不哭了，聽到女兒不離婚了，她心里比誰都高興，但一聽到蓋房子，就說道：“你們園長肯定不會同意，你要是蓋了房別人都要蓋怎么辦？你婆婆那么摳，肯定不會給你500塊，我覺得咱差不多就行了?！?/br>
    楊君蘇白她一眼，她媽就是這種人，她想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辦法，你替她想了，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試試，而是直接否決。

    楊盼也聽不下去，說道：“媽，我覺得三妹說得挺好，行不行的，咱就試試，不行再說?！?/br>
    葉香云無奈地說：“行吧行吧，你們想試就試吧?！?/br>
    楊君蘇又說：“姐，你們園長喜歡什么，咱買點東西上門，這個周日咱們一起上門，我跟她談。”

    第三十八章 我看你骨骼清奇

    楊君蘇行動迅速, 讓楊招弟先跟園長打個招呼，約好時間，雙方商量商量。

    園長姓齊, 今年五十來歲, 胖胖的, 看上去挺和氣。

    她對楊君蘇挺客氣，問了她一些墾荒隊的事情，轉而又說:“聽說, 白玉鳳和吳劍要批你，結果反被批了, 真是大快人心?！边@事傳播得范圍很廣, 齊園長知道也不奇怪。

    楊君蘇不在意地笑道：“公道自在人心，群眾和領導的眼睛是雪亮的?！?/br>
    齊園長可不這么認為, 楊君蘇做為一個新人, 在農(nóng)場又沒什么根基，白吳兩人可是有點根基的, 結果他們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這就說明楊君蘇個人有能耐又有領導看重。再加上，她聽說的楊君蘇在墾荒隊的事跡，更加堅信這姑娘不是一般人。

    齊園長笑著對楊招弟夸道：“招弟, 你有一個好meimei，聰明能干還這么替你著想。”

    楊招弟說道：“是啊, 幸虧有這么個好meimei, 不然, 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br>
    楊君蘇順勢接道：“我姐這人也挺倒霉, 場里這么多好人家, 她偏偏嫁了王家那樣的人家；不過她也有幸運的地方, 像她的同事們都挺好，沒少幫她，這都是齊園長教得好，大家才能團結一致，互幫互助。”

    齊園長笑了笑，謙虛兩句。

    楊君蘇試著把話題往蓋房子的方向引導：“齊園長，說起來真不好意思，但凡我們有辦法，也不想麻煩組織。也就是大家都說你善良大氣，又肯為職工著想，我們才壯著膽子來征求你的意見。你看這房子的事……”

    齊園長沒有立即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只是很為難地說道：“小楊啊，我也知道你姐的難處，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不過呢，我也有我的難處，你說園里這么多職工，我要是同意你姐的申請，別人也有樣學樣找我要地怎么辦？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得一碗水端平啊?！?/br>
    楊招弟心里一咯噔，感覺這批地的事可能就沒戲了。她看看meimei，楊君蘇面不改色，仍舊繼續(xù)跟齊園長談笑風生。

    “齊園長的顧慮有道理，確實，領導有領導的難處。這個道理，我也是在上班后近距離接觸宋科長之后才察覺的。要不怎么說，工作鍛煉人呢?！?/br>
    齊園長對宋要武十分感興趣，她目光閃爍：“我聽說你們宋科長的父親是個軍官，母親是個女英雄？”

    楊君蘇笑道：“可不嘛。我們宋科長的父親我沒有那個榮幸見到，但見到她母親了，挺平易近人的一個阿姨，要是不知道她的事跡，你都想不到這么和氣樸素的一個老人竟是個女英雄?！?/br>
    齊園長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楊，你跟了一個好領導，你們宋科長既有能耐又有人脈?！?/br>
    楊君蘇道：“我當時主要是敬佩她的為人，她在不認識我時就替我說話?！?/br>
    齊園長試探道：“對了，小楊，我聽說咱們總場準備再開辦一個分場，這事你也聽說了吧？”

    楊君蘇神色平靜，云淡風輕地說道：“哦，這事啊，我一個月前就聽說了?！?/br>
    齊園長：“……”她也才剛剛聽說，人家一個月前就知道了?？磥恚€是有點低估楊君蘇了。

    齊園長趁熱打鐵，又問道：“那你知道四分場的場長人選和場部人事方面的消息嗎？”

    楊君蘇心說，這事我哪知道？但不知道也不能說實話，做人就是要虛虛實實，讓人琢磨不透。

    她故作神秘地道：“齊園長，由于工作原因，有些事我真不方便多說，希望你能理解?！?/br>
    齊園長點頭：“我理解我理解。”

    楊君蘇接著又補充一句：“不過咱們關系這么近，你也不是外人。我可以透漏一點點，你可別往外傳?！?/br>
    齊園長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態(tài)度。

    楊君蘇清清嗓子，故弄玄虛地說道：“既然是新建分場，那場部的干部科員應該也有一部分是新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對不對？”

    齊園長恍然大悟：“對，你說得有道理?！?/br>
    楊君蘇：我可什么都沒說。一切都是你自己領悟的。

    齊園長又說道：“那個小楊，我有個侄女跟你年紀差不多，找個時間介紹你們認識啊，她也是去年剛畢業(yè)?！?/br>
    楊君蘇笑笑：“好的，對了，我這個星期天可能沒空，上次幫了宋科長母親一個小忙，老人家十分客氣，說要請我吃飯，長者賜不敢辭啊。下星期，一分場二分場的一些朋友可能要來看我，這些都是墾荒隊認識的。那這樣，下下周我有空，咱們見見?！?/br>
    齊園長一聽，人家還挺忙，就說道：“那就這么定了，下下周的周日。”

    楊君蘇又把話題扯回來，“齊園長，你看我姐這房子的事……你放心，我們建的房子會跟宿舍樓的外觀保持一致，房子的產(chǎn)權也屬于幼兒園，我姐只有居住權。至于說其他職工有意見，那這樣，我姐先寫份申請書，征求一下同事們的意見，他們同意了，我們再進一步往上申請，你看行嗎？”

    齊園長也就不再推脫了，順水推舟道：“那行，你們先寫申請書吧?！?/br>
    這事就這么決定了，直到她們告辭齊園長出來，楊招弟人還是懵的。這么難的事，竟然被meimei一次就搞定了。她本來已經(jīng)做好長期磨纏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