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娘說著還感慨道：“還是新社會好，咱婦女同志想干啥就干啥，要擱舊社會，哪有這么好的機會？”

    楊君蘇順著她的話說：“那可，新舊社會兩個天，一個苦來一個甜。”

    “對對，這話真順口。”

    三人愉快地告別。

    楊君蘇回去就讓小趙給田翠翠送去一張報名表。

    田翠翠的行動十分迅速，沒兩天就把報名表交了上來，一共有五十多戶人家報名。比年輕人這邊報名的還多。這也能理解，畢竟那邊都是拖家?guī)Э诘?，而且轉(zhuǎn)業(yè)軍人一般都有安置費，經(jīng)濟(jì)實力也比小年輕雄厚。

    楊君蘇又寫了一份補充報告，報告中說這些轉(zhuǎn)業(yè)軍人拖家?guī)Э谇皝碇гr(nóng)場建設(shè)。人家已經(jīng)為國家為百姓流了血，不能再讓人家流淚。我們農(nóng)場于情于理應(yīng)該妥善安排家屬的生活。上面說不定會關(guān)注這些軍人轉(zhuǎn)業(yè)后的生活狀況。這可關(guān)系到農(nóng)場的考評、形象和政治影響。

    楊君蘇最后那一段話果然引起了場領(lǐng)導(dǎo)的深深思考。紀(jì)書記看到這份補充報告，思索良久，終于拍板：“同意集資建房?！?/br>
    當(dāng)宋要武和賀新華接到通知時，宋要武倒還算淡定，畢竟楊君蘇的報告是她交上去的，賀新華就十分詫異。

    他不由得感慨道：“這個小楊有你的風(fēng)范，辦事是雷厲風(fēng)行，還有一種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比f萬沒想到事情真被她弄成了。

    宋要武笑而不語。

    賀新華酸溜溜地說道：“老宋，你欠我一個大人情。她可是我們基建科出來的。”

    宋要武笑道：“老賀，我一直記得你這個人情。”

    賀新華后悔是肯定后悔的，楊君蘇要是在他們基建科，現(xiàn)在出名的就是他了。不過，他也很快釋然，他的性子跟宋要武不一樣。楊君蘇在他手底下未必能發(fā)揮她的才華。

    總場同意集資建房后，楊君蘇又回了場部一趟，主要目的是借錢。場部的財務(wù)處以前是獨立的科室，后來為了方便管理，便掛在了后勤科名下，她找財務(wù)處借錢，就得先找后勤科的胡科長。

    楊君蘇提出向胡科長申請借1500塊錢，理由是集資建房是她提出來的，為了做出表率，她是一定要參與進(jìn)去的。可她沒錢，只能借錢參與這個偉大的工程。

    胡科長快被她繞暈了：“小楊同志，你為了做出表率，支援場里建設(shè)，所以向場部借錢？”

    楊君蘇點頭：“就是這意思?！?/br>
    白玉鳳在旁邊說道：“你這不是借我們的錢請我們吃飯嗎？里子面子是你的，錢是我們的?！?/br>
    楊君蘇嚴(yán)肅地糾正道：“白同志，你格局小了。集資建房利國利民利個人，這么一項偉大的超級工程，怎么能跟請客吃飯扯到一起呢？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我這么做是出于多方面的考慮。其實我家有房子住，我參不參加都沒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我是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我若是不參加，影響不好呀?！?/br>
    白玉鳳：“……”她就沒見過這么無恥的人。

    白玉鳳想了想，就說道：“你要真想借錢，可以找親戚借呀，場里工人都像你樣一樣，把財務(wù)室搬空了也不夠?！?/br>
    楊君蘇苦笑道：“我家沒有有錢的親戚。要不白同志，看在同事的份上，你借我300塊咋樣？胡科長，你手頭寬裕的話也借我?guī)装?，大家為我眾籌建房?！?/br>
    胡科長嚇了一跳：“小楊，你可真敢想?！?/br>
    楊君蘇見胡科長不同意，也并沒有就此放棄，她就去找何書記，“何書記，我是無所謂建房不建房的，我家也不缺房子住。我提建議主要是為了大伙著想。就是吧，咱第一批集資建房的人就是第一波吃螃蟹的，大家的眼睛都盯著我們呢。我只提建議，不親自參與，就怕別人有想法?！?/br>
    何書記一想也有道理，于是，他便特批財務(wù)處預(yù)支1000塊工資給楊君蘇，之后每月從她工資里扣20塊錢，扣夠為止。當(dāng)然，也沒提利息的事。

    財務(wù)處接到批示拿給胡科長，胡科長也傻眼了，他還能說什么？只能給錢唄。

    楊君蘇成了第一個向場里借錢蓋房的人，大家聽后也是一臉佩服。

    楊君蘇再接再厲，趕緊跑到二分場場部找他們的黃書記聊聊，把這個事情說了，并提出想讓她爸楊利民預(yù)支1500塊工資。

    黃書記也聽說過楊君蘇的事，他不認(rèn)識這個女孩，但他對楊利民熟悉啊。

    他跟楊君蘇一交談，他由好奇變成了欣賞隨即又覺得遺憾，當(dāng)初，咋就沒把這個女同志招到他們二分場呢？誰能想到楊利民那個草包能生出這么好的女兒？真是歹竹出好筍，懶蟲生條龍。

    關(guān)于借錢，黃書記聽說何書記都批了，是有先例的，那他也批吧。于是，他也給了楊利民一個特批，準(zhǔn)許他向場里借1000塊錢，以后每月從工資里扣20。

    楊利民接到通知時，人都懵了。

    他懵懵懂懂地簽字，從財務(wù)手中接到一沓厚厚的錢，再轉(zhuǎn)手交給了在一旁等候的閨女。

    楊君蘇笑著說道：“爸，你借錢可是黃書記特批的，這說明什么？說明你有面子啊。你們場部這么多人，你是第一個從場部借到錢的?！?/br>
    “嗯嗯，有面子?！本褪菦]錢了。

    楊君蘇拿到錢，就去新成立的集資建房工作組交了錢，她要的是100平帶院子的平房，場部的成本估算是每平米20塊錢，她要交2000塊。

    她做完這一切后，葉香云才知道消息。

    她一聽到自己家竟然欠了農(nóng)場2000塊錢后，嚇得人都傻了。

    葉香云一見到楊君蘇和楊利民，就歇斯底里地嚷道：“你們爺倆為啥不跟我商量商量？兩千塊呀，咱家要多少年才能還清？”

    楊君蘇淡定地說道：“咱們是借錢的，是大爺，你怕什么？該擔(dān)心的是場部?！?/br>
    葉香云繼續(xù)嚷：“你懂個啥，我這人欠了別人的錢就睡不著覺?！?/br>
    楊君蘇道：“我跟你剛好相反，別人欠了我的錢，我才睡不著覺?！彼?，她從來不借錢給別人。

    楊利民心中也挺忐忑，但一想到，他借的錢是黃書記特批的，同事中第一人，想起同事們那種驚訝敬佩的目光，他心中涌起了一種別樣的情愫。誰都不敢借，就他敢。他家馬上就有第二套房子了，新房。以后是窮了，但有面子呀。

    等到房子建好后，他就請這些人去新房吃飯，好好地震撼震撼他們。

    這種虛榮心沖淡了楊利民借錢的忐忑不安。

    他看葉香云這樣，十分看不上：“君君媽，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不就兩千塊錢嗎？那也叫個事兒？”

    葉香云：“……”說得你有幾千塊似的。

    葉香云跟這爺倆說不通，心中既憋屈又惶恐，于是便去找牛嬸吳嬸他們訴苦。沒多久，家屬區(qū)的人都知道楊君蘇父女倆向場部借了兩千塊錢。

    大家先是詫異，接著議論紛紛。

    有人說，他們太莽撞了，一下子借這么多錢，什么時候還完。

    也有人說，楊君蘇膽子太大，什么事都敢干。

    也有人說，楊君蘇那么聰明，肯定有自己的考慮，反正說什么的都有。

    楊君蘇再出門時，不斷地有人向她打聽借錢的事。

    楊君蘇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你賣紅薯的沒嘗過紅薯，提建議的不親自參與，那像話嗎？我不像有些人，提建議一籮筐，自己從不跟著做。我就是要跟著大伙一起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br>
    大家只能說：“君蘇，你的覺悟真是太高了，我們佩服。”

    第六十五章 奠基儀式（上）

    總場同意職工集資建房, 但只同意在四分場設(shè)一個試點。其他三個分場以后再說。原則上也只允許四分場的職工參與。這次跟著去建設(shè)新場的大部分職工是要留下來的，當(dāng)然，部分科員干部后期還有可能調(diào)動。

    總場辦公室下通知讓大家先交錢, 房子建好后, 按最后的成本計算, 多退少補。

    當(dāng)時有意向建房的很多，但真正交錢的時候不少人又猶豫了。楊君蘇能理解，她記得集資建房這事在八十年代以后才開始實行。他們目前應(yīng)該算頭一批, 有人猶豫有人觀望很正常。

    而且農(nóng)場很多人家住得比城里寬敞，相較之下, 對房子的需求也沒有城里工人那么大。最先交錢的是家里人口多, 住得擁擠的，或是有兒子即將結(jié)婚的。另外就是轉(zhuǎn)業(yè)軍人, 他們多是拖家?guī)Э? 對房子是剛需。等著農(nóng)場分房，不知哪年哪月。農(nóng)場就算建房也是建宿舍樓和筒子樓。像楊君蘇家住的那種帶院子的房子, 必須得是科員以上才能分到, 還得排隊。楊利民當(dāng)初能分到是因為他在農(nóng)場呆的時間長，又趕上了好時候。

    也有工人想向場里借錢，但基本都沒批準(zhǔn), 還有人問楊君蘇借怎么就批了，財務(wù)室回應(yīng)說：“人家是提建議的人, 何書記特批的。你有本事也去找場長和書記給你特批?！币桢X的工人自然不敢去找場長書記, 場部臨時制定一條規(guī)章：科員以上級別的職工才可以向場里預(yù)支工資, 場部批準(zhǔn)的標(biāo)準(zhǔn)有兩條：一對場里有特殊貢獻(xiàn), 二家里確實有困難。

    這么一算, 符合條件的不多。而且大家一看, 借的錢也是自己未來的錢，又不是真的找場里借的，不如就算了。最后想?yún)⒓蛹Y的就找親戚朋友借錢，大部分也都湊上了。

    當(dāng)時寫報告時，楊君蘇做的成本估算是每平米10塊錢，場部的預(yù)算是每平20塊，按照現(xiàn)在的物價來說是有點高了。她猜測場里是故意往高了估，若是估低了，錢不夠，后面再讓職工補交，大家難免會有情緒。但估高了往回退錢那又不一樣了。

    她估算的成本是有根據(jù)的，這個年代，農(nóng)村建造三間土坯房也得500，他們農(nóng)場建的可是磚瓦房，還帶院子，造價肯定得翻倍，樓房的造價更高一些。

    楊君蘇計算一下，房子最后的成本應(yīng)該是每平米15塊左右，說不定她還能退回500元。

    楊君蘇算完帳對楊盼說道：“二姐，我先弄一套房子，如果場里往回退錢，這錢就留著，下一批集資建房，你也報名?！?/br>
    楊盼吃了一驚，她從來沒想到要買房，她說道：“咱家有兩套房子了，夠住了?！?/br>
    楊君蘇說：“這套房是登記在我名下的，家里那套是農(nóng)場分給咱爸的，你名下也得有房，以后婷婷也會有。”

    楊盼見meimei是認(rèn)真的，只好說道：“等錢退回來再說，我不著急?！?/br>
    楊君蘇笑著點頭：“行，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

    紀(jì)書記特意設(shè)立了一個臨時辦事處，由謝秘書管著。謝秘書任命楊君蘇當(dāng)他的助手。

    楊君蘇身兼兩職，既是謝秘書的助手，又是宋要武的助理。

    謝秘書親切地說道：“小楊同志，辛苦你了。等我有機會向紀(jì)書記申請一下，給你增加點補助?！?/br>
    楊君蘇堅決拒絕：“謝秘書，我這是為人民服務(wù)，為場里服務(wù)，要什么補助。為錢不革命，革命不為錢?！毖a助才幾塊錢，有它沒它一樣過，還不如趁機撈取點名聲，在紀(jì)書記那兒掛個名。

    謝秘書肅然起敬：“楊同志，你的覺悟真高，我要向你學(xué)習(xí)。”

    楊君蘇謙虛道：“哪里哪里，謝同志是我的前輩，應(yīng)該是我向你學(xué)習(xí)?！?/br>
    要蓋這么多房子，場里要調(diào)動人員，還要請專家實地考察地形，畫規(guī)劃圖和設(shè)計圖。賀新華和老金做為基建科的骨干，忙得是腳不沾地。最后不得不把老高調(diào)回來。

    楊君蘇又是個特別能折騰的人，今天提出個建議，明天出個主意。賀新華是焦頭爛額又無可奈何。

    老金脾氣好些，對楊君蘇還算有耐心。老高因著何中華的交情，對楊君蘇也挺照顧。

    楊君蘇想起讓給她工作的何中華，就寫了一封長信，信中告訴他，自己參加工作后發(fā)生的一些事情，當(dāng)然多是好事。比如她調(diào)入了生產(chǎn)科，倍受宋科長的看重，現(xiàn)在他們農(nóng)場在建房。信的末尾，再次表達(dá)了自己的感謝之情。幸虧他給了自己這個工作機會，不然她現(xiàn)在還在打零工。

    她聽說海島氣候溫暖，他們夫妻兩個身體不好，正好安心地在那邊休養(yǎng)，將來有空了可以回來看看。除了寫信，楊君蘇還寄了本地產(chǎn)的三斤煙絲，一捆粉條，一條臘rou，還有一罐干木耳，東西不值什么錢，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啊。

    寫好信，她問老高，要不要也寫封信，老高識字不多，字寫得歪歪扭扭，楊君蘇自告奮勇地幫他寫了一封，寫完還念給他聽，老高聽后一直夸：“你的文采真好，就是這樣子，寫到我心坎里了?！?/br>
    他再一看字，又夸了幾句：“這字也好看?！?/br>
    楊君蘇抽空把信和東西寄了出去。

    之后，楊君蘇回來繼續(xù)忙建房的事，新場的事又多又雜，小趙一個人忙過來，楊君蘇想了想，就把齊冰提為自己的助理。這姑娘高中畢業(yè)，情商很高，人也細(xì)心，她又是齊園長的侄女，家在農(nóng)場有一定根基，也好方便跟人打交道。

    齊冰升為她的助手后，果然是如魚得水。她細(xì)細(xì)觀察過楊君蘇的行事風(fēng)格，這人做事颯利爽快，有雷霆手段，但同時，心量大，不妒忌不故意針對?？偟膩碚f，就是當(dāng)楊君蘇的朋友很好，要是當(dāng)她的對手和敵人那就慘了。齊冰十分注意分寸，小事她自己做主，大點的事就主動向楊君蘇匯報，不自作主張。

    楊君蘇把雜事瑣事都交給齊冰和小趙，自己只負(fù)責(zé)把握大方向。

    她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是協(xié)助基建科建好第一批房子，建議是她提出來的，她必須得參與其中。

    賀新華現(xiàn)在一看到楊君蘇就忍不住頭疼，她出現(xiàn)的頻率太高了。

    他頭疼，老金他們卻很歡迎，因為楊君蘇大方啊，隔三差五地弄點煙絲啊酒啊給他們，遇到好吃的也不忘他們。

    人家是愛提意見，但人家姑娘也有分寸，涉及到專業(yè)方面的，她不懂的也不亂提。

    樓房的施工圖紙還沒畫好，水泥磚頭各方面的建筑材料也還在聯(lián)系。場里決定先建一排帶院子的平房。

    院子的規(guī)格是，正房三間，廂房兩間，加起來一百平米，這一百平可是實打?qū)嵉?，絕對沒有公攤，無產(chǎn)階級干不出公攤那么坑人的事。五間房子附帶一個一百多平的院子，新場空地多，院子都沒細(xì)量，大致一估算就完事，只會多不會少。

    統(tǒng)一的紅磚青瓦，因為新場有的是地方，楊君蘇特意讓鄰居之間隔遠(yuǎn)些，中間種上樹。

    院前有排水的暗溝，也有下水管道。

    第一批先建四排平房，整個規(guī)劃區(qū)是正方形，方方正正的，邊上原本有個池塘，基建科的人準(zhǔn)備把它填了，楊君蘇攔住了，她建議在這兒建個小公園，這池塘四周裝上木欄桿，省得孩子掉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