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珍：“桃兒，你還沒吃過早飯吧？我們剛從學(xué)校出來，去食堂打包了包子、粥，你快過來吃一點?！?/br>
    田桃兒木呆呆給她拉著到一邊坐下，手里拿上筷子，又猛然站起來。

    “我、我不餓......”

    程誠用力揉了兩下田桃兒的腦袋，把她的頭發(fā)揉的亂糟糟，“桃兒，曉珍特意給你帶的，你趁熱吃。明明早上直接奔著醫(yī)院來了，什么都還沒顧上呢，怎么會不餓？”

    “那、那我去外面吃吧。”她怕自己打擾到程曉珍父女說話。

    程誠拿她沒辦法，出門的時候揣上了一個搪瓷缸子，準(zhǔn)備等會兒給田桃兒打點熱水喝。外頭冷著呢，這傻姑娘不呆在屋子里非要出門......

    程學(xué)良含笑看著兩人關(guān)上門，對著女兒打趣：“沒想到程誠談起對象來會是這樣，倒是看著比之前懂事多了，還知道照顧人家姑娘家。”

    程曉珍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問了有些他腳的狀況，確定醫(yī)生說問題不大，才放下心來。

    “爸，你怎么就這么不小心......”

    程學(xué)良早就知道后悔了，來的路上，他想了一路，好不容易家里有了點起色，眼看要奔著好的方向去了，結(jié)果他來這么一下，等到他恢復(fù)之前，賺不到什么錢不說，治病就得花去一大筆開銷。

    “曉珍，爸對不起你，明知道你賺那些錢那么辛苦......還有程誠，他和田桃兒說不好今年要結(jié)婚，彩禮錢都沒給呢......”

    從金河縣到京市，程學(xué)良就沒睡過一天好覺，后悔自己沒好好注意，又給兒女添麻煩了。

    程學(xué)良的長相屬于濃眉大眼類型，放在過去絕對能稱得上是個美男子，不過他這些年cao勞太多，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生了很多白發(fā)。因為被砸了腳，失了氣血，臉色蠟黃，光看著就挺讓人心疼的。

    程曉珍聽他這么說，眼圈一下紅了，又氣又惱：“爸，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比起錢，我們更希望你身體健健康康的。”

    程學(xué)良見女兒這樣，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手帕遞過去，語氣感慨，“我們曉珍都是大學(xué)生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愛掉金豆豆?！?/br>
    程曉珍聽了，鼻子又是一酸。

    程學(xué)良是那種有話不會說出口的爸爸，程曉珍還是后來聽mama說才知道，小時候有一次爸爸不小心把她弄摔跤了，額頭破了個小口子，哄她哄了好久，一直到她哭睡著了，還守在她身邊，滿心懊悔。

    后來，程曉珍和王志華結(jié)婚。

    其實家里已經(jīng)拿不出更多的壓箱錢了，程學(xué)良又是那種工友同他借了錢，完全不好意思要回來的老好人。但那時候，他為了自己的女兒嫁的體面，去找工友們，一點點把那些零碎錢都要了回來......再加上程學(xué)良在外面借的錢，最后變成了程曉珍嫁人時，厚重的棉花被......

    這輩子程學(xué)良何嘗不是這樣。

    明明心里還帶著對程國祥的恨意，卻愿意為了她這個女兒和那邊低頭。

    程曉珍：“爸，你自己也說我是大學(xué)生了，你該相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根本就沒必要，和那邊再聯(lián)系了......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聯(lián)系，卻又叫孫叔偷偷關(guān)照你？”

    程曉珍想來想去，程國祥對于他們家唯一的付出，應(yīng)該是把她的父母弄進了華興紡織廠吧？

    程學(xué)良的學(xué)歷不高，要進廠很難，更難的是農(nóng)轉(zhuǎn)非。

    背后要說沒有程國祥的手筆，她說什么也不信。

    程國祥不像是會做好人好事的人，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因為愧疚。

    程學(xué)良沉默了一會兒說，“曉珍，你知道嗎，你奶奶那個年代，結(jié)婚的時候是沒人想到要領(lǐng)證的。尤其，我們在農(nóng)村，經(jīng)濟落后的地方，人們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程國祥他大概在部隊的時候，混的挺好的，有了一定的錢和地位以后，回來就說要你奶奶離婚不離家......”

    程曉珍緩緩捏緊拳頭。

    本來就只是擺酒，沒有領(lǐng)證，什么叫“離婚不離家”？不過是程國祥的新妻子，不愿意呆在老家照顧老人，但是程家的長輩年紀(jì)又確實大了，需要一個免費的保姆，所以才給了這么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程學(xué)良：“我當(dāng)時我過你奶奶，她為什么不走，為什么還要一直留在這里受委屈......她說她走了，我就沒有父親了，但是她留在這里，我的父親就是個官兒，明面上不管，但以后但凡遇上難處，一定會伸手的......”

    程曉珍對奶奶其實沒有多大印象，只記得是個很愛干凈的老太太，就算年紀(jì)漸大，身體不好到下不來床的地步，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每次去看她，她總是會把自己珍藏起來，舍不得吃餅干偷偷塞給他們兄妹。

    等程曉珍再大一點，奶奶就去世了。

    程學(xué)良曾說，她因為年輕的時候，過于cao勞，身體早就熬壞了。

    程學(xué)良：“你不知道，程國祥去當(dāng)兵以后，就再沒了消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你奶奶養(yǎng)活。那時候，日子太苦了，吃不飽肚子是常有的事。好容易熬著、耗著，等到程國祥回來，一同等來的還有另一個女人，和、和他們的兒子......”

    “人的精氣神散了，就沒什么能留得住她?！?/br>
    程曉珍：“爸......”

    程學(xué)良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自己沒事。

    “上次，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就想，連你都能想明白的事，為什么我還是抱有期待。我這樣，對不起你們奶奶。”

    難怪程學(xué)良會被重物砸了腳，是因為心里掛著的事情太多了吧？

    程曉珍：“爸，你現(xiàn)在想清楚也一點都不晚，而且我聽完你說的，覺得奶奶一定很愛很愛你，才會選擇留下來。”

    程學(xué)良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折騰了一路，他覺得很累，不止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里。

    程曉珍見他要休息，沒多打擾，推門走了出去。

    醫(yī)院這邊安排是三人間，另外兩邊床暫時沒人，倒是還挺安靜。程曉珍想去問問，能不能先把空床租給程誠陪夜，等有病患來了，再騰出來。

    她剛走到醫(yī)院的護士站，謝云蔚步伐匆匆而來，一見她便拽著她的手仔細(xì)打量一圈。

    “我去你們宿舍找你，她們說你來醫(yī)院了?！眹樀盟?，后面的話壓根沒聽，開著車直接往醫(yī)院沖。

    幸好曉珍沒事。

    程曉珍：“是我爸爸，裝卸東西的時候，給重物砸了。應(yīng)該有點骨折，不過幸好沒大事?！?/br>
    謝云蔚皺眉：“傷筋動骨一百天，要好好休養(yǎng)才行。”

    他回頭凝視了一下病房，往前走了幾步。

    “等下，你干什么！”輪到程曉珍緊張了。

    謝云蔚：“伯父在這里，我去拜訪伯父，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他嘴角漸漸拉直，“還是，你不想讓我見到他，更不想給我一個名分？”

    “什么名分不名分？”

    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已經(jīng)流行自由戀愛了好不好？

    謝老師的腦袋，怎么好像留在了過去。

    再說，哪有一個大男人，吵著鬧著要名分的？

    這和他的氣質(zhì)一點也不相配！

    謝云蔚不說話了，烏沉沉的眼睛靜靜看著她。

    程曉珍立馬舉手投降：“我是說，我爸休息了，等到他睡醒我再安排你們見面好不好？再說，你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忙，明天、明天一定安排你們見一面?！?/br>
    謝云蔚趁她不備，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語氣寵溺，“乖。”

    程曉珍嗔他，“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能不能收斂一點！”

    “也不知道是誰上次揪著我衣服，不讓我離開......”

    程曉珍“騰”一下紅了臉，“不許說！你不許說！”

    “好好，不說，沒有人，是小狗，小狗拽著我不讓我走......”

    兩人打鬧的動作很隱蔽，不細(xì)看根本看不清楚。

    但程曉珍不知道的是，醫(yī)院角落里，程國祥的視線根本沒有從他們兩人身上挪開過。

    程曉珍在面對謝云蔚的時候，是什么模樣，什么狀態(tài)，他看得清清楚楚。

    “......小劉，我們走吧，回去準(zhǔn)備一份禮物?！?/br>
    程國祥來的時候只帶著劉敬一個人。

    程學(xué)良一來京市，他這邊就收到消息了，本來僅僅因為程曉珍和謝家可能有關(guān)聯(lián)，他才決定過來看一眼，現(xiàn)在看來，程曉珍和謝家不僅僅是有關(guān)聯(lián)這么簡單。

    程國祥：“你之前說，謝家怎么樣來著？”

    劉敬恭恭敬敬道：“謝家確實有好幾個孫輩，但是謝云蔚的父親謝承宗，才是謝家實際上的掌權(quán)人......謝云蔚是謝承宗的獨子，就算沒有進政壇，但他說的話在謝家應(yīng)該也很有分量......”

    程國祥滿意的點點頭，語氣感慨，“小劉，所以說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曉珍是個好姑娘，她也是我程國祥的孫女，和謝家可以說門當(dāng)戶對?！?/br>
    劉敬把頭埋的更低了，“是，領(lǐng)導(dǎo)說的是?！?/br>
    程國祥的年紀(jì)擺在這里，干了這么多年不過是個副廳級，再要往上就得有助力，要不然他的政治生涯就算到頭了。

    程國祥說自家和謝家“門當(dāng)戶對”，其實是他高攀了。

    在謝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程國祥根本連說話的余地都沒有。

    但這不妨礙，他通過即將要進門的孫女的路子，和謝家搭上線。

    程國祥現(xiàn)在有些慶幸了，慶幸他程學(xué)良這個兒子，更慶幸他兒子在這時候傷了腳。

    這將會是他們父子，修復(fù)關(guān)系的契機。

    程國祥深深看了這邊一眼，片刻后，悄無聲息的離開。

    程曉珍抬起頭，沒看見程國祥，只看見劉敬的半個后腦勺。

    第35章 見岳父（二更）

    程學(xué)良的腳動了個小手術(shù), 釘了鋼板進去，暫時是沒法動的。

    但他怕花錢，麻醉醒了就要出院。

    “反正醫(yī)生說只要好好養(yǎng)病就好了, 去哪兒養(yǎng)都一樣, 我們在這里每天治病、住院的費用，就夠咱家喝一壺......馬上你和桃兒要結(jié)婚, 彩禮......”

    程誠簡直拿程學(xué)良沒法子, 說一句，他有一百句等著自己。

    田桃兒紅著臉, 有些害羞：“叔, 我的事再等等，不急的，您治病要緊?！?/br>
    田桃兒的后媽不大管她，也幸好不大管她。

    至少沒打過要拿她給弟弟換彩禮錢的心思, 沒有責(zé)備也沒有贊揚，對待田桃兒更像是對待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帶著一股子生疏。

    田桃兒小時候也渴望別人呵護，被人疼愛, 但自從她逐漸長大，這種渴望被抑制的很好。

    現(xiàn)在她有了程誠, 程誠給了她家的感覺。

    程家人商量事情沒有避諱她，長輩好相處, 未來小姑子好像也挺好相處的。

    田桃兒已經(jīng)很知足了。

    程學(xué)良不管他們怎么說, 無論如何就是想出院。

    程國祥就是在這時候來的, 他站在門口, 眉目溫和：“學(xué)良, 你怎么年紀(jì)一大把了, 還是和以前是的孩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