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底下兩個大媽正在八卦，王志華抱著孩子“刷”一下打開門, 大媽們臉色瞬間一變。

    “志華出門了, 昨天家里動靜那么大，又干仗了？”

    王志華笑笑, 孩子抓著他的衣領(lǐng)露出兩三道長長的血痕。

    兩個大媽對視一眼,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志華，夫妻之間就是要互相體諒，多忍忍吧?！?/br>
    王志華點點頭，虛心受教, “嬸子們說的是，這不她鬧歸鬧，我想著還是早起給她買點她愛吃的菜去?！?/br>
    大媽們聽了大為驚嘆。

    “小王人很不錯，昨天才吵, 今天就想著給妻子買菜去了?！?/br>
    “多虧了小王脾氣好，要不然夫妻兩個早分開了。我看, 小劉連孩子都沒帶過，一般人真的受不了?！?/br>
    “可不是小劉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王志華抱著兒子慢慢走, 對大媽們的議論聲充耳不聞。

    他路過街角時, 看著對面麗珍記恢弘的大門, 沉默良久, 最終還是灰溜溜的離開了。

    *

    程曉珍因為眼光好, 看中的地皮賣了高價大賺一筆的消息傳回謝家, 賀嫻都不知道該擺什么表情好了。

    大伯娘就感慨，“之前旁人說海子，我還為他叫屈，如今我倒是覺得他爸沒說錯，這孩子就該好好跟曉珍學(xué)一學(xué)。”

    謝云海在外頭也算掙下一點家業(yè)的人了，可是和程曉珍一比還真是什么都不算。

    大伯娘還問：“你從哪兒找了個這么能干的兒媳婦，怎么會樣樣都這么好，她家還有meimei不？要是有給我們家海子也介紹介紹?！?/br>
    謝云海還沒結(jié)婚呢，這孩子就在錢上面開竅，旁的是一點都不開竅。

    大伯娘怎么看程曉珍怎么眼熱。

    賀嫻：“我們這也都是孩子自己找的緣分，她家可只有她一個，上頭有個哥哥已經(jīng)結(jié)婚了?！?/br>
    大伯母：“我叫你們家娶的不是兒媳婦，是金疙瘩。怎么曉珍眼光就這么好呢？”

    “許是有點運道在身上?！?/br>
    這點謝大伯母是信的，這孩子眉眼周正，眼神清凌凌的一看就很有靈氣，聽說家里和他們謝家差的也挺大，能被侄子看上肯定有過人之處啊。之后又是考大學(xué)，又是做生意，做什么像什么。

    人家說巾幗不讓須眉，謝大伯母看程曉珍就是這樣了。

    賀嫻：“你在曉珍跟前可別這么夸她，要不她該不好意思了?！?/br>
    謝大伯母點點賀嫻，她倆當了這么多年妯娌了，她還會不明白賀嫻的意思？這是跟她炫耀呢！好些年沒見賀嫻這么情緒外露了，看來是真挺喜歡她兒媳婦的。

    “有什么了不起，我們袁潔也不錯，人能干，還孝順，對我和他爸很是周到。家里兩個小子都是袁潔一手照顧的，我看見孫子們都高興！什么錢不錢的，都是次要，要說還得是孩子好。袁潔可是自己吃什么，都想著給我和她爸送一份......”

    謝大伯母說起自己的兒媳婦，也是滿口好話。

    本來是稱贊侄兒媳婦的，結(jié)果變成兩個婆婆對自己兒媳婦的花式夸贊。

    袁潔抱著孩子出來拿水果，聽了一耳朵，臉都給夸紅了。

    誰說兒媳婦和婆婆天生就是仇人？婆婆明事理，管的少，兒媳婦就樂意尊著敬著。出了門還聽見婆婆對自己的花式夸贊，哪個兒媳婦不想著要多孝敬一番？

    一等的婆婆把兒媳婦看得比兒子重，怎么對女兒的就怎么對兒媳婦。二等的伯伯把兒媳婦當親戚，雙方客客氣氣有來有往，也還算是不錯。下等的婆婆就像謝二嬸那樣，把兒媳婦當仇人，還把兒子兒媳婦夫妻關(guān)系攪得一團糟。

    謝大伯母和賀嫻說話的時候，謝二嬸就坐在邊上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聽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她心里覺得她們虛偽，但看她們和兒媳婦的相處模式，又覺得羨慕。

    前一陣謝二嬸胃里不舒服，吃什么都覺得沒勁，有一次甚至晚飯都沒出來，結(jié)果除了丈夫旁的人，愣是沒發(fā)現(xiàn)這一點。謝大伯母呢，昨天說想吃油條，今天一早就擺在桌上了。賀嫻那邊更不必說，程曉珍得了什么都往這邊送，謝老太太簡直都快把她當成自家孫女了。

    謝二嬸覺得她不能再聽下去了，索性起身回房，人跟人真的不能比，要不然她得氣死。

    晚上還有更氣人的事，程曉珍賺了大錢想著給家里買些東西，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在外頭說話。謝二嬸捂著肚子睡著了，壓根就沒人想起她來，她自己也忘記蓋被子了，就這么硬生生的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夜。要不是丈夫晚上從外頭回來，估摸著一晚上都沒人給她蓋被子。

    不過就是丈夫回來也晚了，謝二嬸受了涼，當天晚上就發(fā)起了高熱。

    謝承義忙了一整天，給妻子蓋了被子就睡了，晚上壓根就沒醒，等第二天早上看妻子臉色不對，伸手一摸。

    嚯，這溫度燙的嚇人。

    “月紅月紅你醒醒，走，咱們?nèi)メt(yī)院。”

    謝二嬸閉著眼睛，無論他怎么推，怎么搡都沒辦法把眼睛睜開。

    她是能聽見聲音的，但除此之外，整個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受她控制。

    謝承義察覺事情不對，立馬找了人來，三兩個人一起，才總算把人運到了醫(yī)院。

    謝承義原本是不想出面的，他在衛(wèi)生局工作，一出現(xiàn)醫(yī)院里的大小領(lǐng)導(dǎo)還能不能正常上班了?？砂凑蔗t(yī)院的程序來，輪到給謝二嬸看病，又不知該什么時候了。

    “云敬，你去。你也是，你平時在家忙工作，你媽那里忘記去了能理解。你媳婦呢？你媳婦就不曉得我婆婆跟錢多湊一湊?！?/br>
    謝云敬本來在上班，是得了消息臨時從單位跑來的。

    他一腦門的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遭到了親爹劈頭蓋臉的質(zhì)問。

    “爸，你也知道媽的性子，不是姜嵐不愿意去，她每次去了，媽都說一些不中聽的話。一次兩次還成，次次都是這樣，誰受得了?！币郧胞惥瓴痪褪且驗閶尩脑虿艜x開嗎？

    后頭的話謝云敬壓根不敢說，但凡露出點意思，父子倆當即就要吵起來。

    謝承義的思維比較古板，他就覺得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月紅不就是話多了些，又沒做過什么壞事，僅僅這樣兒子兒媳婦就不往她跟前湊了？這倆也不是什么好的。

    不過眼下給月紅治病最要緊，謝承義懶得多說。

    程曉珍正在考慮購買廠子的事呢，就有人跑過來說：“曉珍啊，你二嬸不行了，快去醫(yī)院看看?！?/br>
    程曉珍聽了滿頭霧水，她是昨天才見過謝二嬸的，雖然沒怎么說話，但對方的狀態(tài)也不像是會突然亡故的模樣，怎么才隔了一天就不行了？

    麗珍記有電話，她連忙給老宅去了電話，袁潔也說沒聽說。

    甭管怎么著，謝二嬸住了院，作為侄兒媳婦也該去看看。

    程曉珍順路買了些水果營養(yǎng)品，準備給謝二嬸帶去，一進醫(yī)院正巧碰上從另一邊走來的袁潔?！拔衣牭较⒄f.....”

    袁潔推推她，沖她使了個眼色，“有些事情咱們聽說是一回事，自己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二嬸一生病，她娘家人可都來了。”

    程曉珍點點頭，于是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多說多錯，萬一給旁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兩人還沒進病房，只在外頭瞟一眼，就覺得里頭氣氛沉重。

    提著水壺從走廊的另外一頭走近的姜嵐，眼圈通紅，明顯是哭過了：“嫂子，弟妹，你們來了?！?/br>
    “是，我們也是接到消息過來瞧瞧二嬸，二嬸如今怎么樣？”

    袁潔幫著拎水壺，又把姜嵐手里盆接了過去。

    姜嵐：“不是太好，醫(yī)生說的那些詞我也不懂，但瞧著確實挺嚴重，到現(xiàn)在還沒醒呢?！?/br>
    姜嵐也是倒霉，明明什么都沒做，這事卻要算到她頭上。

    她哪里會曉得，不往婆婆跟前揍，少惹她生氣，反倒做錯了。

    病房里頭鬧哄哄的，多是謝二嬸的娘家人在說話。

    張母又是急又是氣，頭發(fā)亂糟糟的，顯然還沒來得及打理。

    “我家條件是不好，不如你們謝家，但我女兒嫁進門的時候，也算身體健康。沒想到一病竟然變成了這樣，醫(yī)生還說是你們沒人給她蓋被子，沒人照料她，才會發(fā)展的這么嚴重。我就不懂了，她有丈夫有兒子有兒媳婦，怎么就過得跟個孤家寡人似的！你們謝家人，這是要把我女兒往死里逼？！”

    謝大伯母算是這里最大長輩了，她代表謝家說話：“沒有沒有親家，你可千萬不要這么想，這事兒就是個意外，我們誰都不想?！?/br>
    真的是意外，誰能想到呢，一時疏忽竟然演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

    張母是疼女兒的，看女兒掛著水就這么躺著，一動也不動，心里疼的跟有刀片在劃了一般。“你們是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謝家也是大戶人家了，萬一萬一我女兒......你們謝家有臉出去說嗎？”

    謝大伯母沒話說了，人家說的也對，這事兒確實謝家沒理。

    程曉珍三人進屋時，雙方正在對峙，張母一見來人不等人反應(yīng)，上去就對著姜嵐“咔咔”兩個耳刮子。

    “你這個有娘生沒娘教養(yǎng)的東西，自己的婆婆都不知道去瞧一眼，喪了良心的玩意兒！”

    姜嵐臉頰瞬間就腫了，除了默默流淚都不知道說什么。

    謝云敬還算是個男人，立馬將姜嵐護在了身后：“姥，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小嵐是想去照料媽的，但是我媽她不喜歡小嵐......”

    “還有你！你這個不孝子，還想不想在單位上班了？你媽今兒要是醒不過來，我就去你們單位鬧去！一家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張母扯著嗓子喊，看謝家人的眼神就跟看劊子手一樣。

    不是，程曉珍都無語了，老太太說就說，手指頭一直點著他們幾個怎么回事？

    她和袁潔可沒招誰惹誰。

    但老太太有一點說的挺對，謝二嬸要是醒不過來，說出去謝家確實沒臉。尤其對謝云敬很不友好，親媽在自己家里被凍死了，說明什么呀，至少說明當兒子不夠有孝心。

    如果謝二哥在任有突出的政績還行，但要是沒有，對手稍微編排點理由就夠他喝一壺。

    “親家母，小輩不懂事，都是我這個老不死的沒教好?！?/br>
    謝老太太揚聲說了一句，在謝云蔚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來。

    老太太臉色不大好，想來剛才張母的話她都聽見了。

    張母漲紅了臉，心虛道：“親家，我是因為孩子不舒服，這才有些著急了......”

    “你著急我能理解，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難道不是給孩子看?。俊?/br>
    見對方還要分辨，謝老太太擺擺手：“我找了這里最好的醫(yī)生，等會兒會來給月紅做全面的檢查。你們那沒事的，都回去吧，這里有我守著?！?/br>
    “奶奶......”

    老太太搖搖頭，顯然是打定主意了。

    謝老太太一出現(xiàn)，醫(yī)院里人幾乎聞風(fēng)而動，先是領(lǐng)導(dǎo)們過來看了，后頭有個各個科室的醫(yī)生和護士，也不知道算是來拜訪還是連檢查，反正給謝二嬸塞了不少紅包。

    躺的那張病床的褥子底下，幾乎裝滿了。

    張母一開始還歡喜，到了后頭又想推拒了，可是人家哪兒會聽她的，該給就得給，這是上頭好不容易給他們的獻殷勤的機會，錯過了不就成傻子了么？

    張母這才想起來謝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得虧她剛才還說去外孫單位鬧的話來，她想去人家未必會給她進。

    謝老太太老神在在的坐著，對這些充耳不聞。

    只問醫(yī)生查出來什么病因沒有，什么時候能醒。

    張母是親媽不假，來了就沒過問過正經(jīng)事，又是吵架，又是訓(xùn)斥小輩，壓根沒個長輩樣子。

    謝老太太找的是個主任，經(jīng)驗老到，一般人找他得排好幾天的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