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不是說過今天晚上我不回來吃晚飯，叫你們自己先吃嗎？”

    程曉珍看著涼透了的飯菜，心里說不上來什么滋味。

    錢素梅臉色也不大好，不過還是盡量緩和了語氣，“兩個孩子都吃了，我們大人也不餓，想著等等你。”

    田桃兒站起身，把飯菜往廚房端：“是啊是啊，我想著你吃不慣外頭的飯菜，特意做了好些你愛吃的，我來把它們都熱一熱很快就能吃了?！?/br>
    錢素梅默默翻了個白眼。

    程曉珍瞧在眼里，偷摸問她媽怎么回事，錢素梅沖著廚房努努嘴，沒多說什么。她估摸著，媽是怕說了叫嫂子聽去吧。

    不過，除了媽以外，家里個個臉色都不大好。

    田桃兒端了飯菜出來，程曉珍盡管不是很餓還是嘆口氣，吃了幾筷子，算承她的情了。

    晚上沒逮著機會說這事，第二天早上田桃兒送兩個孩子去上學，程曉珍又想起來問錢素梅一嘴。

    “還不是你嫂子，我們都說你不會回來吃的，不用等你嫂子非要等，還說你遠來是客，弄得好像是我們不心疼你一樣。大壯的事情也是，我看大壯在咱們超市干的蠻好的，有他在你爸搬貨的時候都少了。咱們的超市雖然不大，但也算是縣城里東西最齊全的超市之一了，每天要進的東西是真不少，光是裝卸就夠累人的。這些活以往不是你爸干，就是你哥干，之前你爸還因為一次搬太多，閃了腰，如今我可不敢叫他搬重物。”

    田大壯的到來，算是及時雨。

    小伙子長得結實又能干，眼里有活，有時候都不需要人說自動就把活干了。錢素梅心里還怪喜歡他的。偏偏田桃兒就看對方不順眼，明明家里離超市這么近，愣是讓田大壯住在超市里，還不許他回來吃飯。

    “咱家里如今條件好了，菜有時候燒的多，帶給幫忙的阿姨、大姐也是有的。你嫂子倒好，許我們把東西給外人，不許給她親弟弟，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道理。”

    錢素梅想不通，不過她年紀大了，小輩之間的事不太愛摻和，看不過眼不看就是了。

    程曉珍聽了也嘖嘖稱奇，總覺得田桃兒和她印象中的那個人偏得有些遠了。

    錢素梅左右看了看，見田桃兒還沒回來，悄摸問：“曉珍，你之前說在新城區(qū)買房子的事情，靠不靠譜？”

    “當然靠譜了，如果不是有把握的話，我都不會推薦你們去辦?！?/br>
    錢素梅也不摘菜了，把東西一收，“走，趁你嫂子還沒回來，咱們去買房子，去買了就掛在我名下，將來等我和你爸沒了就給甜甜蜜蜜。這會兒還能給兩個孫女念書，這筆買賣不虧?！?/br>
    錢素梅也不知道什么，老師好什么，老師不好，但現(xiàn)在教甜甜蜜蜜的那個老師喜歡用戒尺打人，兩個小女娃也沒少被打過，回來的時候小手腫的跟饅頭似的。

    可把錢素梅心疼壞了。

    再加上他們都說這個老師教學水平一般，錢素梅就動了心思，想把兩個孫女從這個學校轉走。

    “成啊，媽，我?guī)闳??！?/br>
    金河縣發(fā)展的速度沒有京市快，程曉珍不在這里買房，是覺得投資在這里不如投資在京市。不過，這會兒買房總是沒錯的，往后甜甜蜜蜜兩個小姑娘要是留在金河縣，在這里有房子和沒房子又完全不一樣了。

    母女兩個在各種樓盤轉了一圈，最后定了兩套小三室。

    程曉珍后來轉念一想，即便自己不在這兒生活了，但逢年過節(jié)總是會回來的，也需要有個落腳的地方，等以后孩子們大了，總不能一窩蜂都擠在老程家，索性也挑了一套四室。

    賣房子的姑娘應該是從沒見過，看中了就要買的顧客，當即對他們殷勤了好幾十倍。

    “您看您這邊怎么支付，我們支持現(xiàn)金也支持貸款，你要是手里的錢不湊手，我們能馬上幫你去銀行辦理貸款?！?/br>
    程曉珍搖頭失笑，這殷切勁兒是生怕自己跑了吧？

    “不用了，我們全款好了。一共多少錢？”

    售樓小姐的眼睛瞪得滾圓，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一下子能拿出來這么多錢，她連忙說：“現(xiàn)在咱們這里的房價是三百九一平，您買了兩套一百平的，一套一百三十五平的房子，一共是十三萬零六百五十?！?/br>
    售樓小姐自己說完都倒抽一口冷氣，“不過因為您是我們這里第一位顧客，所以我可以給您打個九折，您給我十一萬七千五百塊就行了?！?/br>
    程曉珍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

    這里說是售樓處，其實總共就沒幾個人，顧客更是除了她和錢素梅壓根沒有第三人。

    但也不是因為這里樓房格外蕭條的原因，而是如今的人普遍沒有買房意識，有錢自己留著存銀行，比買房子香多了。

    錢素梅把女兒拽到一邊：“這里的位置學校都沒問題吧，怎么會沒什么人來呢？”

    “沒問題的，這些我都看過了。咱們今天把款交完，過兩天就能給孩子辦轉學了?！背虝哉渑呐腻X素梅的手，說實話今天的事情他也挺意外，沒想到房價竟然這么低。

    三套房子只要十幾萬，現(xiàn)在買到就是賺到。

    當然錢素梅的猶豫，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小超市雖然盈利不斷，但賺的錢就是辛苦錢，一下子拿出十幾萬換誰都得心疼。

    “這個錢我來出反正是掛在您的名下，就算是我這個當女兒的送您的禮物?！?/br>
    對一個擁有四百多萬固定資金的人來說，這點錢真的不算什么。一旦這邊分店開業(yè)，能賺到的要比十幾萬多的多。

    錢素梅：“不行不行，媽，哪里能要你的錢？這樣我把兩套小的付了，大的你自己付吧?！?/br>
    錢數(shù)沒到是想一起把錢給了，可她真拿不出來這么多，七萬塊還差不多。

    程曉珍沒多說什么，直接叫了售樓小姐去財務室。

    付錢的時候，把兩套小的一并付了。

    “好了嗎？別退來退去了，我是真的不差這點錢。你的身份證呢？給我一起辦理吧，說是這兩天房產(chǎn)證能弄下來。有了房產(chǎn)證就給孩子辦轉學，千萬別耽擱了?！?/br>
    甜甜蜜蜜這兩個小姑娘，程曉珍也挺喜歡的。

    兩個人的眼睛都是又大又圓，看著乖巧可愛的緊，一聽說兩人給打手心，程曉珍雖然是當姑姑的，卻也很心疼。

    不過她走的時候還是叮囑錢素梅：“別說這個錢是我出的，你就說你自己出的。我怕你說是我出的，大哥和嫂子我也不好意思收。”

    程誠是絕對會不好意思的，就連讓她去麗珍記幫忙也不肯，說小超市這邊的盈利不再給她，已經(jīng)很讓程曉珍吃大虧了，沒道理自己再去麗珍記分一杯羹。

    也是因為說不動程誠，程曉珍這才找的張悅。

    要說房子是自己買的，大哥不立馬把錢給她才怪。程曉珍不缺錢，家里未必不缺，所以就干脆不說，直接避開這麻煩。

    程曉珍原本是好意，沒想到因為這一次的隱瞞，之后還引出了一樁鬧劇。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眼下她還是將精力都放在了食品廠的建設上。

    還以為頂多待十幾天呢，一個月過去了，程曉珍還沒從金河縣離開。

    值得慶幸的是，食品廠這邊有她盯梢，如今運轉起來已經(jīng)很有模有樣了。

    “曉珍，這些你看看放哪里?！?/br>
    程曉珍這段時間沒回家，張悅也沒回去，把孩子交給老人管，自己跟著忙進忙出，兩人在一塊兒廠里人暗地稱她們拼命三娘。

    倒也不是程曉珍不想著家，是實在走不開。

    有上回質檢的經(jīng)驗在，讓程曉珍更明白前期的建設比后期經(jīng)營重要多了?，F(xiàn)在麗珍記已經(jīng)有一批固定客戶，把他們維護好，然后再慢慢的開發(fā)新客戶就行。但是前期的建設直接關系到東西的品質，實在不能疏忽。

    “就放在那邊吧，我們現(xiàn)在安置好了之后盡量不要移動，但是這些機器每隔幾天一定要定期的清理和維護。到時候我們每個車間可以弄一個值班表，輪到誰值班清潔的活就交給誰。”

    張悅手里拿著一個小本本，程曉珍說一條，她寫一條。

    她明白自己在管理上有缺陷，不過好在曉珍什么都懂，只要按照她的法子，照樣畫葫蘆就行。

    最后還有一點機器要安置，程曉珍和張悅正在聊外頭，忽然有人進來說前面鬧起來了，好像是幾個紡織廠的老員工。

    程曉珍：“走，出去看看。”

    “我不管廠長呢，我要見廠長，我的事情跟你們說沒用，叫廠長來親自和我談！”

    鬧事兒的是個年紀不小的技術工，說起來程曉珍還認識，叫牛大力，以前就住在程曉珍家筒子樓的最頂上一層。

    不過牛大爺是靠技術吃飯，自覺高人一等，別說和小輩了，就是同輩間都不怎么來往。

    程曉珍不大喜歡這個牛大爺，他有些眼高于頂，說話也刻薄。

    程曉珍一出來，幫著搬東西的人，立馬道：“廠長好！”

    程曉珍點點頭，語氣溫和：“大爺，他們說你吵著要見我，是怎么回事？”

    “程廠長，是這樣你將廠里原本的大部分員工都留下來了，為什么獨獨不要我？旁人能學新機器，我也可以的，不能因為我老了，就不信任我，不看重我！”

    牛大爺牛脾氣上來了，他覺得程曉珍看不起自己，非要來鬧一鬧。

    程曉珍：“沒有的事，就是因為您德高望重，我才不好意思對您呼來喝去。您以前當技術工的時候，那技術可是整個廠子里的這個！本來按照您的這個年紀該退休拿退休金的，我是想著自己不能剝奪您的權利，才沒強行要求您進廠?！?/br>
    程曉珍刻意的吹捧，讓牛大爺聽了心里很是舒坦。

    他情緒也緩和了幾分：“你說的這個退休金是什么意思？”

    “退休金就是您不需要干活，但是每個月呢還能領一定的工資。要不是您的技術那么牛，給廠子做了很多貢獻，也不會得到這個獲得退休金的名額。我剛還在說呢，咱們廠子也就您和另外幾個老前輩有退休金拿，別的人就是想要我也不會給的。”

    牛大爺?shù)拿碱^動了動，聽著意思好像是不用上班也有工資拿，真的有這么好的好事？

    程曉珍見他意動輕輕勾起唇角，“您回去等到下個月的15號，就能看存折里有沒有存入一筆新的工資，以后每個月都會有的?！?/br>
    “在場的員工們都聽清楚，你們每個人都有可能獲得退休金，但是必須像牛大爺一樣為常作出突出貢獻的才可以?！?/br>
    程曉珍一再吹捧，搞得牛大爺有些飄飄然。

    “你可不能騙我，要是敢騙我，我回頭要來找你的。”

    程曉珍：“隨時歡迎?！?/br>
    本來以后的工作制度中就有退休金一項，不過現(xiàn)在的工作可以退讓給子女繼承，壓根就沒有退休金一說。當初劉大爺在廠里的時候確實技術過關，但他這個人很執(zhí)拗，和大家相處的都不太好。程曉珍寧愿花點小錢，打發(fā)走這個大麻煩。

    牛大爺一點沒看出對方的企圖，走的時候嘴里不停的夸贊程曉珍。

    “廠長！”“廠長英明！”

    大家伙一聽等以后他們老了，也有機會獲得退休金，頓時高興壞了。

    喊程曉珍廠長的聲音，此起彼伏，很是壯觀。

    劉莉莉隱在人群中，怨毒的看著程曉珍被人團團圍住。曾幾何時，這種風光是她爸爸的！但現(xiàn)在，他們什么都沒了，就連廠子也變成程曉珍個人的了！

    看看狼狽的自己，看看意氣風發(fā)的程曉珍，劉莉莉幾乎都不敢露面。

    尤其她是趁著王志華睡著了從家里逃出來的，身上的衣服在摸爬滾打之下，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程曉珍呢，穿著亮麗，頭發(fā)高高豎起，細細的高跟鞋走起來搖曳又颯爽，就算眉宇間帶著幾分疲累，也掩蓋不住程曉珍身上的那股子意氣風發(fā)。

    “傻了呀，叫廠長！”

    劉莉莉想的正入神，邊上的人摁著忽然摁住她的頭，好心提醒。

    見程曉珍正要往這邊走，劉莉莉忙低下頭，嘴唇囁嚅兩下，廠長兩個字怎么都說不出來。

    她覺得不對，眼前這一幕一定有哪里不對了，她不可能變成現(xiàn)在這樣，程曉珍更不會成為廠長，一定是她在做夢。

    劉莉莉想著狠狠咬了咬下唇，疼痛感襲來，可是這個夢還是沒醒。

    程曉珍就是廠長，而她和王志華結婚了，成了王志華的妻子。

    王志華......

    想起這個人，劉莉莉恨的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