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第29節(jié)
雷卡還在島上耗著,一接到他媽電話就說自己在孤山上信號不好,聽不清掛了啊。 沈趨庭聽得直發(fā)笑,“孤山上”,還真敢說。 雷卡聽說江何有意做沖浪酒吧,興沖沖要加入,他全靠爹媽養(yǎng)活,手頭沒有多少現金,但熱血一上頭,趁江何出趟海的功夫,轉手把自個兒車賣了。 江何騎摩托艇濺了一身水,半濕著不舒服,索性直接在沙灘上的沖涼處,脫了上衣簡單沖個澡。 十月初的天兒,雖不至于冷,但就這么在沙灘上沖涼,看著也讓人牙齒打顫。 他帶著一身寒氣回別墅,雷卡把卡往他面前一伸,“錢在這,你不讓我入股,我當場虧三十萬。” 江何反應過來緣由,一點兒不受威脅,事不關己地問:“車賣了?多少出的?” 雷卡沒想到他這么淡定,愣了一下說:“…六十萬?!?/br> 那確實是自刀三十萬了。 江何看笑話似的嗤一聲,一邊擦頭發(fā)上的水一邊道:“入了股,可能六十萬都沒有。想舍三十萬賺一輩子錢擺脫你爹媽,找江序臨沒準還有戲。我這純屬玩票性質,我虧得起,你別到時候沒車沒房,還得回家嫁人填窟窿?!?/br> 相親這事是雷卡的雷區(qū),他抱怨幾個月了,一喝多就嚎,沒想到爸媽把他養(yǎng)成如此風流倜儻陽光正直的少年,居然只是為了瞄準時機待價出售! 嚎得又心酸又好笑,把自己講成舊時代受封建禮教壓迫的宅門少女一般,很有碰瓷嫌疑。 每當這時江何就很嫌棄,抽走被他抱著蹭鼻涕的胳膊,“不然呢?他們能指望你繼承家業(yè)?” 雷卡年紀小,瞪著眼,“那你不也是!” 江何坦坦蕩蕩,“我有江序臨賺錢給我花,誰讓你當年沒有遠見催你爹媽生二胎?” “……” 雷卡被揭傷疤,這次沒想著反駁,反正就認定了要抱江何這條大腿。 江何嘴上說著玩票,但他這段時間也是了解過了的,江河這幾年做的生意不多,但僅有的幾個如馬場酒吧和潮牌,每一年進賬都不少。 “反正錢就在這了!我就押你這個項目!”小孩子耍橫最無賴,撂下卡就這么定了。 江何沒搭理他,要玩就一起玩唄,反正這點兒數,他也兜得住。 他拿了杯橙汁坐沙發(fā)上,一邊擦頭發(fā)一邊盤著自己的人際網,他以前天南海北地玩,認識過幾個很不錯的沖浪教練。 沈趨庭在陽臺上和胡開爾打完膩歪電話回來,見他想得認真,在便簽紙上寫寫畫畫,好笑地問:“怎么突然想著開沖浪酒吧?” 江何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海景,“你不覺得這島挺好?” 沈趨庭莫名地四周掃一圈,很好么?也就中規(guī)中矩吧,他們這幫人什么好地方沒去過? “還行吧?!?/br> 江何笑笑,“我覺得很好。以后等我老了,在這島上蓋個房子住著好像也不錯?!?/br> 沈趨庭只覺得他今天老神在在,江何什么時候是能在一個島上待得住的人?他大概七老八十了也要全世界去浪吧。 “老了住海邊容易得風濕。”他聳聳肩,這么說了句。 “……” * 孟杳帶林繼芳回東城,晚上先住自己家。 原本她一路上還在擔心,林繼芳要是發(fā)現她在家里準備便于老年人生活的設施,會不會當場翻臉。 可林繼芳去上了個廁所,出來只是問:“明天去哪個醫(yī)院?” 孟杳從手機里抬頭,剛預約好,“東大附屬醫(yī)院。” 林繼芳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我睡你床上?” “嗯,我待會兒把彈簧床拿出來睡書房?!泵翔谜f。 “你還有沒有東西要拿?”林繼芳問。 “沒有,需要的東西都在書房和衛(wèi)生間?!?/br> 林繼芳再沒說什么,轉身進臥室,啪嗒鎖了門。 孟杳無奈苦笑,喊了一句有事找我,繼續(xù)跟項主任斗智斗勇。 她又要額外請一天假,項主任不太高興。 [這才剛開學!]那根在孟杳額頭上戳戳戳的手指又從手機屏幕里鉆出來。 孟杳解釋說是長輩生病,項主任就更不信了。這種理由本來就像胡謅,再加上孟杳厭世形象深入人心,項主任直覺認為是她又想擺爛。 孟杳沒辦法,只好保證明天把所有病例和檢查報告拍照發(fā)給她看。 項主任終于同意,卻還跟著一句:[要是明天發(fā)現你是糊弄我騙一天假,我下學期就多給你加五個學生!] 孟杳:“……”她這都是什么形象。 再說了,那五個學生的家長能不能答應還不一定呢。 第二天,孟杳又被林繼芳早早地喊起來,載著她去了東大附屬醫(yī)院。 林繼芳這回太配合,一直乖乖地跟在孟杳身后。中途被一個心急的小伙子不小心撞到,甚至也沒發(fā)脾氣,只是默默地又朝孟杳貼近一步,抓住了她的衣袖。 感覺到一只顫巍巍的手擠到自己的臂彎里,孟杳忽然僵了一下。 她一直忙著盯頭頂 led 屏幕上的報號系統(tǒng),這會兒才發(fā)現林繼芳安靜得有些反常。 一夫當關擋得住整個長嵐拆遷隊的老太太,什么時候這樣安分過? 她心里頓時涌起極強烈的不安。 正好,叫號到了她們,她扶起林繼芳,一邊往診室走,一邊叮囑:“待會兒醫(yī)生要是問題多,你不要不耐煩?!?/br> 林繼芳這時候也沒γiんuā不耐煩,甚至像個小孩兒,乖乖地點了個頭。 孟杳進入診室后就把之前慈濟的報告給醫(yī)生看,醫(yī)生翻了翻,擱在一旁,“三個月前的體檢,這么大年紀的人,參考價值不大?!?/br> 孟杳心里沒底,只好點點頭,又跟醫(yī)生講了講林繼芳暈倒過一次的事。 醫(yī)生皺皺眉,細細詢問林繼芳本人。 一連串問題問下來,又聽了心音、測了血壓,似乎都沒有太大異常。醫(yī)生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保險起見,做個心電圖和彩超吧?!?/br> 孟杳總放心不下,看著電腦上令她稀里糊涂的表格,“…是有什么問題嗎?” 醫(yī)生對這種毫無指向也無法回答的問題見怪不怪,耐心地說:“目前看沒有,但老年人的身體,查清楚才放心?!?/br> 孟杳心里不上不下的,“我奶奶一直身體很好,很有力氣,也能跟人吵架……” 話沒絮叨完,被林繼芳警告地拽一下袖子。 醫(yī)生也笑了,把單子遞給她,“小姑娘,帶你奶奶去做檢查吧。別跟人吵架。” 孟杳赧然,接過單子扶著林繼芳走了。 排隊做完檢查出來,已經到了中午。孟杳就近帶林繼芳去東大食堂吃飯,順便等結果。 東大有兩個食堂是校外游客也可以消費的,只是需要購卡充值。孟杳在前臺交押金買卡,林繼芳看見,嘟囔道:“…你不是這里的學生嗎,怎么還要交錢?!?/br> “早就畢業(yè)了嘛。” 林繼芳臉色不虞,“那你這個學校對學生也不怎么樣。” 孟杳渾不在意,“那我就只考得上這個學校嘛?!?/br> 林繼芳瞪她一眼,又變了說法,“一張嘴巴天天瞎講!你哪里考得不好?!” 孟杳笑了,帶她一個窗口一個窗口地看過去,問她想吃什么。林繼芳倒也不客氣,排骨蹄花油燜蝦,擺滿餐盤。 “用你這點錢,你不要不舍得??!”她又兇巴巴地說。 孟杳發(fā)現自己也挺欠的,林繼芳越是兇神惡煞,她越能放心。 見她啃排骨啃得起勁兒,她更放心,心理暗示也變得積極,覺得林繼芳這次檢查肯定也沒有大事。 她沖林繼芳笑笑,低頭喝蹄花湯,余光卻瞥見近來最不想看見的人。 鐘牧原西裝革履,和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兩人餐盤中間還擺了一沓文件,幾乎顧不上吃,你一言我一語地在討論些什么。 孟杳看見鐘牧原一口飯剛送進嘴里,聽見對面的男人說什么,眼皮一抬,撂下筷子在那紙上唰唰地寫。 嘴角還粘著一粒飯。 這模樣太少見,重逢以來她就沒見過,卻又莫名地熟悉。 很像高中的時候,他自己做題目時永遠是端端君子不急不躁,一給她看題目,就總得喝點兒什么或啃個面包壓壓火。 偶爾面包屑也會沾嘴上,特別滑稽。 孟杳輕輕笑了一下,卻正好對上鐘牧原的目光。 他亮起的眼神讓孟杳全無回憶趣事的興致,立刻在心里措辭要怎樣跟他寒暄最省事。 可鐘牧原竟然只是笑了笑,沖她點了點頭,沒有走過來。 孟杳能感覺到他的克制和尊重,鐘牧原就是鐘牧原,他到底是個懂得尊重又很有同理心的紳士,偶爾的失控改變不了這一點。 孟杳對此很感激。 她的心情一直到陪著林繼芳取到檢查結果、回到診室之前都很舒暢。 直到醫(yī)生看完片子,皺著眉說:“…無癥狀心肌缺血。” 第23章 .“輸贏不論,我今天肯定陪胡開爾打個痛快!” 無癥狀心肌缺血,又稱隱匿型冠心病,患者沒有臨床癥狀,有時候甚至心電圖也看不出來異常,所以林繼芳這幾個月都能正常生活。兩次暈倒,也很難說一定是這個病導致的,有可能是單純的中暑或勞累過度。這病有輕有重,輕則心律失常,重則心肌梗死。 醫(yī)生說林繼芳的情況不算嚴重,暫時吃藥控制即可。 孟杳卻很難平常心對待,換個普通老人她也許不擔心,但林繼芳這種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干仗的個性,這幾個月跟拆遷隊都不知道鬧了多少場了,真的會沒事嗎? 萬一今天查著不嚴重,明天突然就嚴重了呢? 就像上次體檢醫(yī)生還說老太太健康得很,這次心臟突然就有毛病了。 她這樣追問醫(yī)生,醫(yī)生也沒法回答,倒是林繼芳眼睛一橫,“你咒老子死?!” 孟杳這幾個月被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驚嚇,一會兒暈倒一會兒拆遷,她還極不配合,問題越積越多始終沒得到解決,憋了幾個月的無力感和疲憊感頃刻爆發(fā),對著林繼芳吼回去:“你不好好治才真的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