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65節(jié)
陵水庵占地面積不算大,但結構布局嚴謹質樸,非常莊嚴,是正經的佛門修行地。這里的香火雖然不如其他名寺旺盛,但也是常年不斷的,她從道場經過,進入庵中正堂內,上面端坐著巨大的三世佛像,側殿中是一尊觀世音菩薩像。或許是尼姑庵的緣故,正堂香客遠遠不如觀世音菩薩像前多,側殿里面幾個尼姑正盤坐在一側燒香打坐念經,香客們一個接一個的上前跪祈觀音保佑。 許清元不動聲色地觀察那些尼姑,并未發(fā)現(xiàn)有帶發(fā)修行之人,黃嘉雪可能不在此處。她也沒抱著第一次來就能見到人的想法,許清元與其他香客一起拜過菩薩真人,捐了些香火錢,準備在庵中吃一頓齋飯休息半天。 坐在桃花林里的脫雪還在欣賞著景色發(fā)呆,許清元叫上她去齋房,兩人吃了一頓清清淡淡的齋飯,自然說不上多么好吃,但中正平和的味道卻給人帶來另外一種平靜的滿足。 下午道場有人宣講佛法,兩人去的還算早,沒想到此處人卻著實不少。 她拍拍旁邊一位婦女的肩膀,捧出一張笑臉問道:“大娘,這是哪位大師宣講,來的人竟這么多。” 大娘嘴上的痦子隨著嘴巴一張一合動來動去:“這你都不知道,姑娘,你是第一回 來吧?” 許清元點點頭:“是呀,平日不怎么出門,所以不太清楚,勞您說明?!?/br> “這位大師別看她年紀輕,但是講佛法講的可好了,你待會仔細聽就知道了。”大娘說完轉頭看一眼道場,忙拽許清元一下,“快看,黃大師來了。” 這個姓氏……許清元心下一動,抬頭望去。 一個穿著圓領海青的尼姑緩步走上道場中心,她垂著眼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br> 令許清元意想不到的是,那尼姑帶著的帽子底下,分明是剃度過的樣子,根本沒有頭發(fā)。 第106章 “佛家講無常, 若無法接受無常,人世間便是三界亦謂之苦?!敝v佛法的師太寶相莊嚴, 聲音柔緩, 她將高深的佛法普惠眾生,百姓們聽得如癡如醉,神色也慢慢變得平和安靜。 許清元對佛學所知不多, 對于她來說信佛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生活態(tài)度,她并不歧視或者覺得高深, 但選擇這種思想的人卻是決意不入俗世的。如果面前講學之人真的是黃嘉雪,許清元擔心她已經決心遠離紅塵, 那她來這一趟也是白跑。 長達一個多時辰之后,那位講學的尼姑做了結語, 行完佛禮后下臺而去。許清元抿著唇慢慢跟在她身后。在走到禪房之時, 許清元覺得佛門清凈地,人家真的一心侍奉佛祖的話, 自己著實不方便多加打擾, 她有些可惜地準備轉身離開, 沒想到那名師太或許是察覺到身后有人,居然轉過身來叫住了她。 “施主,不知有何要事,跟隨貧尼至此。” 許清元忙合掌行禮:“師太,請問您的俗家姓名可是姓黃, 名嘉雪?” 對方顯然沒想到有人能叫破她的名字,她看著許清元, 眸色湛湛:“敢問施主何人?!?/br> 長期生活在陵水庵中, 黃嘉雪的消息應該十分閉塞, 許清元不覺得她會聽說過自己,便模糊地介紹道:“我是當朝的女官,受公主之托前來探望黃大師。” 黃嘉雪一雙慈悲眼把許清元看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她準備自己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的時候,一身海青的那人問:“施主可是傳說中那位女狀元?” “是?!痹S清元沒想到自己的名頭這么響,她點頭應答,又看對方作何反應。 “公主千金之體,還掛念著貧尼一介出家人,竟還托您來關照,貧尼實在受之有愧?!秉S嘉雪又合掌念了一聲佛,“我乃出家之人,不宜沾染俗世,大人請回吧?!?/br> “公主只是托我轉述幾句話而已,并不費多少時間,煩請大師頓步一聽?!痹S清元將脫雪打發(fā)的稍遠一點,趁著對方還沒有離開的動作抓緊開口,“公主并未遠去和親,她如今身在京城,懷有身孕即將臨盆,公主說她時常掛念師太,總是想起小時候一起在宮中玩耍的日子,希望等她生產完之后能過來看看您。” 黃嘉雪眼中劃過水光。以往盡力逃避還好,驟然聽到故人消息太容易變得傷感,她竭力壓制下自己的情緒,涌堵在胸口的千種語言萬般感情,最終也只化為口中的一句“阿彌陀佛”。 看著對方越來越遠的身影,脫雪這才敢走過來,她不解地問:“姑娘何必走這一趟,她都皈依佛門了,讓她清凈修行不好嗎?” 許清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兩人踩著斑駁的樹影下了山,山腳下許家的車夫老楊正坐在樹蔭底下乘涼,見兩人下來忙迎上來說:“姑娘,前頭有人吵起來了,這會兒恐怕走不成?!?/br> “是哪家?為的什么?”許清元一邊問著,一邊仗著高個子踮腳抬頭往前面看了一眼,那邊果不其然圍堵著一圈人,正在吵嚷不休。 “好像是邱家和秋家,”說到這里,車夫自己都覺得可笑,他忙添上一句,“國子監(jiān)祭酒邱大人家和云麾將軍秋家。” “秋將軍家的小公子不老實,拿著彈弓亂玩,不小心射中了邱祭酒夫人,也不過就是一點子小事,不知道為何這兩戶有頭有臉的人家居然吵了起來?!崩蠗钅煤菇碜由戎?,一邊道。 “彈弓也是能傷人的,邱夫人不要緊吧?”許清元問。 “離得很近,根本不礙事,就打了一下邱夫人的后腰。”老楊道,“這都鬧了快半個時辰了,真是一樁奇事。” 許清元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兩家何來的仇怨。說起來,這件事的根結卻是在張登身上。 作為十八九的正當年華的青年,又是備受皇上看重的宗室,張登的婚事已是京城中的熱門招標項目,不少官員蠢蠢欲動想要讓自家女兒成為未來母儀天下之人,在他們眼中,張登的品行、長相、才干都已經變得模糊,只有他代表的尊貴地位越來越清晰。 在這些人之中,邱家二小姐和秋家三小姐是最有力的競爭人選,一來這兩個姑娘的長相頗為出眾,二來張登在多個宴會場合都特意找過這兩家小姐說話,偏偏恰好兩家的姓還如此近似,有些時候不是人想比,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逼著他們下意識地去比較、競爭,更何況張登可是香餑餑,誰家也不敢說真的兩眼空空,不見富貴。 所以說兩家哪里是為了一點點小齟齬吵得不可開交,分明是暗中較勁想要壓對方一頭。 那邊邱家明里暗里嘲笑秋將軍家武將出身,家人都不懂禮儀廉恥。秋家更是直白許多,明著袒護小孩子,并指責邱祭酒夫人沒有大家風范,跟個小孩斤斤計較。 兩家小姐也眼神不善地看著對方,她們的眼睛在攻擊別人,心中在衡量勝負。 而許清元卻回想起前一陣子張登找她商量問題時說過的話。他明明知道這兩家為他的婚事已經斗得如烏眼雞一般,卻仍算計道:“許大人說哪家好些?國子監(jiān)祭酒在文官中的聲勢更大,可秋家握著兵權,也不容小看,真叫人為難?!?/br> 許清元似笑非笑地問:“難道世子心中沒有中意的人選?” 張登嗤笑,打趣道:“許大人說到底還是女子,男子娶妻,心意有什么要緊的,只要顏色不是太差哪個都一樣。我們最看重的還是妻族的助力。” 近日,張登意氣風發(fā)的幾乎讓人難以再想起他幾個月前跪在地上到處求人的模樣,他對許清元的語氣與她的相處態(tài)度也在潛移默化地發(fā)生變化。 他從一個學習者變成了施教者,或許是許清元身上的光環(huán)確實不少,他十分熱衷于如此貶低她的言行思想,雖然做的不明顯,但許清元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些許。 對于此,她是一派放任態(tài)度,錦上添花總是不會出錯的,忠言最是逆耳,他現(xiàn)在正得意,許清元才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她緩緩道:“皇上應該更中意祭酒家?!?/br> 對于許清元揣摩別人意圖這方面的能力,張登是信服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問許清元其中緣由。 “順利交替位置的話,也用不上武將。”許清元看似真心,其實并沒有說出實話。邱祭酒是黃老尚書的人,可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誘惑,他沒有顧及其他同陣營文官的想法和利害關系,其忙著勾搭張登的行為已經引起許多文官的不滿,等到皇帝真的敲定讓他家女兒嫁給張登之時,邱祭酒和其他文官雙方都會迫不及待地想與對方割席。如此一來,皇帝坐收漁利,他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的。 而黃老尚書空有一身的精明也無用武之地,他沒有相應的權力,也就沒有了號召力。況且或許是對承鄉(xiāng)侯父子已經失望透頂,黃老尚書的工作重心重新轉移到立相一事上,他與皇帝又開始了長久的扯皮。 張登對許清元的解釋甚是滿意,他胸有成竹,仿佛就等著將來即位似的。而這般模樣,也是許清元和皇帝最想看到的。他越是志得意滿,就越容易樂極生悲。 想到張登對婚事的態(tài)度,再看看那邊兩家姑娘勢同水火的模樣,許清元暗嘆又是兩個犧牲品,她們不會知道自己為之爭斗的一切,其實核心利益的歸屬者始終不是她們自己。 等許清元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她看見許長海坐在院子里逗著仆役家的一個小男孩玩,臉上竟然很有些慈愛。許長海聽見動靜抬頭看到女兒回來,仿佛做了壞事被發(fā)現(xiàn)一般,忙揮退仆役和小孩子,轉移話題問她今天出去做了些什么。 “去郊外走走散散心,父親今天一天都在家嗎?”許清元問。 “是啊,平日事忙,難得休沐,在家休息休息。”氣溫漸冷,許長海攏好袖子,問,“郊外如何?” “看見邱祭酒家和秋將軍家在爭吵,別的沒什么?!痹S清元故意模糊重點,許長海順著跟她談了幾句那兩家的閑話,很快到了晚飯時間,一家人去吃飯不提。 脫雪幾乎成了許清元的專屬信差,她又帶來一封信件,這次居然是不太愛使用信件交流的臨安郡主寄來的,許清元看過后面色很不好,她將信件收好,沒有把內容跟任何人透露。 次日,已經養(yǎng)成聽課習慣的清瓏公主沒有按時到來,許清元給張聞庭單獨上了半天課,但她心中著實不安。好在下午的時候公主照常過來上課,不過她的臉色卻很是憔悴。 一天的課程結束,許清元特意留下來,等張聞庭走后,公主才拉著她傾訴:“本宮覺得很不好?” “怎么了?”許清元擔心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zhí)t(yī)來看看?” 公主抱著雙臂,聲音虛弱:“不是這個意思,本宮昨晚夢見自己生產的時候難產,流了好多血……最后死在了榻上。” 許清元呼吸一窒,孕婦臨盆心里緊張會有這種擔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倒也說得過去,但她卻更害怕是人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在作祟,如果是真的有所預感,那說明公主本次生產不會那么順利。 古代婦人生產,其中兇險不必多說,一尸兩命也不是沒有可能。而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暗中籌備謀殺郡主和公主的幕后之人,這次難道會安靜地等待公主生產嗎? 許清元攥住公主水腫的手,嘴上說著安撫的話語,但心中卻不安到極點。 作者有話說: 第107章 結束了一天的差事, 兩個小宮女躺在通鋪上悄悄說著睡前閑話。其中一個鵝蛋臉的宮女疑惑道:“德禧殿最近怎么這么冷清?” “什么呀,”另一個圓臉宮女對她的沒見識嗤之以鼻, “公主殿下即將臨盆, 德禧殿管的嚴極,宮女內官們都不許隨意出入。” 先頭那個宮女提起興趣來,忙問:“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我有個同鄉(xiāng)姐妹就在德禧殿當差, 她前些日子還能自由出入的時候同我說的。不僅如此,皇上還從宮外找了好多接生婆和婦科圣手,為就是公主生產的時候萬無一失?!眻A臉宮女的信息網絡顯然比較對方發(fā)達, 她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好像沒在宮中見過他們的身影?!?/br> 鵝蛋臉宮女根本沒注意對方的后半句話, 她幽幽嘆氣:“哎,公主就是公主, 是皇上唯一的女兒, 這輩子什么也不用愁,哪像我們, 一個冬天下來, 忙著擦洗手都凍壞了也沒人關心?!?/br> “噓, 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公主豈是咱們能隨意議論的,你不怕被罰去漿洗呀,那才叫苦呢。” “好,不說這個, 你聽說了嗎?昨日穗聽跟承鄉(xiāng)侯世子說上話了!”鵝蛋臉宮女壓抑著興奮的語調,跟朋友八卦。 “哼, 那有什么用, 她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br> “話不能這么說,現(xiàn)在他的身份只是世子,我們可是宮女,嫁不行,可以納呀,他也沒那么高不可攀?!?/br> “你才叫傻,真以為在宮中做事就高人一等,他是皇室宗親,我們不過是身命皆不由己的下人?!眻A臉宮女冷冷嘲諷。 “你……算了,不跟你說了,睡覺睡覺?!冰Z蛋臉宮女見對方開始嗆人,便將被子蒙住腦袋,隨即沉沉睡去。 王內官今日輪換,他沒有在臥房休息,而是靠在德禧殿旁邊的拐角處出神,但實則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過往的人身上。 德禧殿周圍宮殿眾多,是許多其他宮中人的必經之地。整整一天下來,王內官數著經過此處的人數大概有兩百多,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只是路過,但他卻注意到曾經有一兩個小內官鬼鬼祟祟地在周圍晃悠了幾圈,那些人冷不丁看到王內官時還露出心虛的神情,他們解釋說自己只是好奇或者路過等等,王內官笑著點頭,沒有過多詢問。 他轉頭把這個消息告知許清元,許清元向他道謝,她覺得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guī)追?。許清元思量再三,回家后從臨安郡主的信封中拿出一樣東西,牢牢握在手中。 承鄉(xiāng)侯府,張登的親信謀士聚在廳堂之中,從方才就一直議論不止,張登被吵得心煩意亂,他猛力一拍桌子,怒問:“她就要生了,我到底該如何是好,你們到底有沒有商討出對策!” 謝舉人上前回道:“皇上之所以將您留在京城,所為何事相信世子您心中明白,他此舉也是沒有辦法,如果他有血脈至親的男子,恐怕會動搖您的地位。” “所以?”張登面色凝重,他似乎知道對方想說什么,但還是這般明知故問。 “斬草除根,以免后患?!敝x舉人雙手行禮,頭低下,他緊緊閉上眼睛,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 張登雙眼一瞇,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佟三娘幾次派人跟許清元確認改進紡布機技術的細節(jié),許清元只能憑借前世細微的記憶提供些許意見,但時至今日,仍舊沒有太大進展。佟三娘投進去的人力物力太大,如今她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一條胡同走到底。許清元思量再三,托人給她傳話,想求她幫個忙,佟三娘沒過多久就回信一口應下,并將事情迅速辦妥。 在這段時間,張聞庭去參加了京城的童試,成功過關,近日正在努力準備院試,許清元特意批準假期讓他好好復□□臨盆之期已至,在某天也向她請假,說生產完有空再來看她。 許清元看著對方憔悴蒼白的面色,她心一沉,出聲叫住對方:“公主,請留步。” 清瓏公主轉身看向她,緩問:“許大人,還有何事?” “宮中不安全,臣有一個主意,或許可以保您周全?!痹S清元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清瓏公主看著交握間她留給自己的東西,面露猶豫。 幾天后,許清元乘車去了一趟外城。許久不到江氏這邊來,許清元拿不準對方有沒有找到新的活計,本以為要撲空,但幸運的是她到的時候江氏還在。 “又有古籍需要勘校?”江氏本來正準備出門,見許清元到來,只好又坐回凳子上,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對方把東西拿出來。 許清元沒有動彈,她一改往日在江氏面前撒嬌賣乖的樣子,靜靜坐在對面,懇切地說道:“我想請您幫一個忙。” 江氏見她的神情過于正式,心中猜測這事情或許十分重大,她也平直地問道:“什么事,你說吧?!?/br> 從外城回來,許清元沒回家去,她找到晉晴波,跟她聊了一整個晚上,當夜干脆睡在晉晴波的官舍,第二天,兩人才各自分開去上值。 最近無需教課,許清元又回到翰林院。張登受寵,她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院中眾人巴結,連學士也不敢隨意為難她,一個上午許清元這邊就沒見清凈過,反倒是之前與她相處不錯的安鄲沒有湊這個熱鬧。 午膳時,許清元問他為什么不像以前那般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安鄲笑道:“下官矮小,恐怕大人如今眼睛看著上面,見不著我,所以不敢往前湊,不過如今看大人還同以前一般模樣,下官這才敢攀談一二?!?/br> “誰說我的眼睛看著上面,我走路一貫低著頭,說不準能撿錢呢?!痹S清元說了句笑話,安鄲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