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這就好像是個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一樣。

    羅翠芬這會兒說的話，既打了人的臉，也揭了人的短，說實話，的確有些過了?？?，一旁看熱鬧的人不少，卻沒有人上前來勸一句。

    為什么？這就要得益于李嬸子平時的為人了。

    她是李家的姑娘，嫁來了沈家，孩子都不止生了一個了，可心里卻一心只想著娘家人。逢年過節(jié)，家里得點(diǎn)好東西，第一時間不是想著自己的孩子，反而是娘家哥哥的孩子，一心巴巴的往娘家送。家里條件不差，娘家哥哥的孩子更是好吃好喝的不少，反而她自己的孩子，這眼看著要過年了，也沒見穿上一件新衣服。

    沈家村有些年長的婆婆看著李嬸子的三個孩子可憐，有時候有些吃的，心軟，總會給孩子嘗個甜頭。

    李嬸子沒看見還好，如果被看見了，或是知道了，一句感謝的話沒有不說，還要帶著孩子跑到人家家門口，指著人家大門罵。

    “黑了心肝的老貨，見不得別人家的日子好過，一天天的挑撥別人家。我自己家的孩子我自己會養(yǎng)，誰稀罕你們家的東西？”

    “你不是喜歡喂別人家的孩子嗎？你們家不是有錢嗎？我現(xiàn)在把孩子帶來了，送你們了，你們愛怎么喂怎么喂。”

    說著，就把孩子往別人家家里推，絲毫不關(guān)孩子是不是嚇的大哭。

    瞧瞧，這是人辦的事兒嘛？

    人也是心疼幾個孩子可憐，好心給一點(diǎn)吃食，結(jié)果到了李嬸子嘴里，倒像是人家是想拐她家孩子似的。

    這年頭，計劃生育開始了也沒幾年，農(nóng)村里，誰家不是兩三個孩子，會稀罕你家孩子？你家孩子是比別人家的孩子多鍍一層金還是多長一個腦袋？

    稀罕！

    “我打死你個小|賤人?！?/br>
    李嬸子被羅翠芬說的惱羞成怒，放下手里的東西，站起來就朝著羅翠芬撲了過來。

    沈清泉扔掉手上的東西，就擋在了羅翠芬的身前，然而，李嬸子還沒站起身，就被一旁的人給拉住了。

    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勸了起來。

    “哎喲，你就是個急脾氣。翠芬一向性子急，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你跟她計較什么?！?/br>
    “可不是？這清泉和清顏都已經(jīng)是大人了，可我瞧著翠芬這性子有時候還像個孩子一樣，沒長大。你可比她年長幾歲，跟她生氣，不是氣壞自己嘛?！?/br>
    “她嬸子，這里還有孩子吶，你這個樣子也不好看啊?！?/br>
    瞧瞧，這偏架拉的。

    人李嬸子打架還得看場合？

    不存在的，人家看的是心情。

    不過，這會兒可沒人顧著她的心情。

    李嬸子平時不會做人，可以說是無差別攻擊，在坐的有幾個沒跟她吵過鬧過？

    大家一個村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面子上總要過去的?？芍灰挥錾舷裱矍斑@樣的情景，哪怕其他人平時也會拌個嘴什么的，這時候都會一致對外，別說有多齊心協(xié)力了。

    當(dāng)然，這個外，自然就是李嬸子了。

    沈清顏習(xí)以為常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余靜好這會兒倒是給驚的張大了嘴。

    “姐，還有這種cao作？”

    別怪她這么大驚小怪。

    在余家的時候，他們村里的婆子媳婦打架，旁邊除了加油叫好順便指導(dǎo)動作的，可沒有這么拉架的，總讓她有一種，自己是待在了一個假的農(nóng)村。

    沈清顏撇了撇嘴，“要是別人吵個架什么的，不會這樣。可是，”說著，朝李嬸子努了努嘴，“只要對上她，咱們村的人可不就一條心了?！?/br>
    余靜好“嘖嘖”了兩聲，這為人，簡直了。

    和她嬸嬸李秀華一比，那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秀華再怎么好吃懶做，但是在村里，那也是有一張見人說人話，見人說鬼話的嘴，哪里像李嬸子這樣，簡直人見人厭，狗見狗吠的。

    這里幾個人像是看戲一樣，看著一圈人想要把李嬸子拉走，不和羅翠芬對上。別看李嬸子人長的瘦，力氣倒是不小，掙了許久，到底是抵不過人多勢眾，還是被拉走了。

    只是，那嘴里，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著不堪入耳的難聽字眼，她不僅僅罵羅翠芬沈慧，是連拉著她的人都一起罵進(jìn)去了。

    兩條腿更是不斷掙扎著，無差別的踢著人。

    羅翠芬氣的不行，可她也沒有真的上前跟李嬸子打一架。

    她性子大氣，在村子里更是見人帶上三分笑，為人和氣，在村里人緣不錯。沈平這人勤快，閑不下來，家里除了有田里的一份收入，還有他幫人殺豬的收入，在村里來說，他們家的條件算是不錯的。

    李嬸子平時見著她了，也是習(xí)慣性的說風(fēng)涼話。羅翠芬一般都當(dāng)做沒聽見，根本不把這人放在眼里。

    可今天不行。

    沈慧是自己小姑，當(dāng)初離婚，也是家里都同意的。

    離婚的姑娘回娘家，這其實也算是挺正常的事兒，不然，你讓一個鄉(xiāng)下父母，要房沒房，要車沒車的人住哪里？

    偏李嬸子為著自己娘家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堵在村口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給誰聽？

    你自己娘家親戚沒本事，沒錢往娘家送了，你怪到離婚歸家的嫂子身上？

    說是哪門子道理？

    再說了，我自己小姑子離婚回家了，吃的也是我的大米，吃你李嬸子家大米了？要你在這里打抱不平的？

    這不是典型的吃飽了撐的。

    關(guān)鍵，你在這里大鬧一出，給我們一家子沒臉，難道你娘家親戚就有錢拿回家了？

    李嬸子被一眾村里人拉走了，叫罵聲也漸漸的聽不見了，羅翠芬拍了拍身前的沈清泉，“把東西拿上，咱們回家?！?/br>
    說完，她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沈慧，擔(dān)心她會想多。

    果不其然，這會兒沈慧的臉色泛白，表情很是不好看。

    有難堪，有害怕......

    羅翠芬在心里嘆了口氣，把手里的東西一起遞給沈清泉，轉(zhuǎn)過頭，看了眼余靜好，見她神色還好，笑了笑，“好好，舅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有些話，別放在心上。”

    “舅媽，我不在乎的?！庇囔o好抿著唇笑了笑，“她今天故意堵在這里，說到底，就是為了李秀華來打抱不平?？墒?，她除了罵幾句，還能怎么樣呢？我和我mama，該賺的錢沒少賺，該吃的沒少吃，該穿的也沒少穿，甚至，連身上多余的贅rou不見減少，頂多就是耳邊有些吵罷了?！?/br>
    羅翠芬聽著余靜好的話，贊賞的點(diǎn)點(diǎn)頭，“舅媽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孩子，心里明白的很。好了，你們趕緊先回去，你爸這會兒正在家里等你們吶?！焙竺嬉痪涫歉蚯迦置脗z說的。

    兩兄妹點(diǎn)點(diǎn)頭，又擔(dān)心的看了看沈慧和羅翠芬。

    羅翠芬沖他們?nèi)它c(diǎn)點(diǎn)頭，他們?nèi)瞬盘嶂蟛糠謻|西，快步朝家里走去。

    羅翠芬站在沈慧身側(cè)，看著三個孩子的背影，嘆了口氣，“不知不覺的，我嫁給你大哥都快十九年了，你也叫了我快十九年的嫂子，咱爸媽也走了有十多年了，時間過的可真快。”

    “嫂子......”

    沈慧剛一開口，羅翠芬就打斷了她的話頭，“慧兒，說心里話，早些年的時候，我對你是有意見的?！?/br>
    沈慧吶吶的看著羅翠芬。

    “不說爸媽還在的時候，就是爸媽走了以后，你哥對你可真是掏心又掏肺。只要你們村傳過來些閑話，說什么余愛國又對你動手了，好好小小年紀(jì)一個孩子，每天干的活兒比個成年人都不少。你哥都得難受的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本來沒什么煙癮的人，愣是能坐在堂屋抽大半夜的煙，慧兒，說實話，我真是心疼你哥。”羅翠芬說。

    “嫂子......”

    “慧兒，這些話我也藏在心里挺長時間了，你讓我說完。”羅翠芬說。

    沈慧怔怔的看著羅翠芬。

    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也是點(diǎn)點(diǎn)頭。

    羅翠芬：“你哥總說，父母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的，既然你們有緣分投生在一個肚子里，那么，作為哥哥，總要多承擔(dān)些什么，包括你的興奮。所以，他總后悔，當(dāng)初怎么就同意讓你嫁給余愛國的。他總覺得，你的不幸福是他當(dāng)初的不察而造成的。”

    羅翠芬輕笑了一下，“當(dāng)初爸媽可都還在吶，沒看清余愛國的為人，怎么著也不會是他的責(zé)任呀！可這些，他全壓在自己的身上?；蹆?，你知道嗎？這么些年，你哥最開心的一天，就是你和好好回家來的那天。你都不知道，你哥真的是，高興的半夜都笑醒了，像個孩子一樣。他自己不睡，還拉著我聊天，不停的說，‘翠芬，我真高興，慧兒終于看清余愛國的為人了，再也不盲目的相信他了’?！?/br>
    話音剛落，沈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半年的時間，這是沈慧第一次這樣放聲的大哭。

    從一開始余靜好提出回娘家，讓她和余愛國離婚，直至兩人去到城里，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她哭過幾場，卻是一次都沒有這樣大哭，每一次，都是默默的流淚。

    有不解，有害怕，有怨怪......一切的情緒，在“甄味”開業(yè)以后，徹底的消散不見。可即使到了那個時候，她也從未深刻的去想過這些問題，只覺得，原來，離開了余家，天空如此遼闊，生活如此的不一樣，越發(fā)的讓她選擇性不去思考。

    羅翠芬眼眶濕潤，低頭看著蹲在地上哭的聲嘶力竭的沈慧，心里一陣寬慰。

    隨即，她慢慢蹲在沈慧的身側(cè)，攬住她的肩膀，一向爽利的人，聲音難得的輕柔，“慧兒，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明白，外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日子過的好，你自己心里是舒坦的。對于你哥哥而言，只要你幸福了，他就覺得他這一世，不枉做一回你的哥哥?！?/br>
    “嫂子......”

    沈慧喊了一聲，轉(zhuǎn)過身，緊緊的抱住了羅翠芬。

    羅翠芬嘆了口氣，輕輕的拍著沈慧的背。

    沈平過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了沈慧的哭聲，一臉的焦急，“咋回事？是不是姓李的婆娘欺負(fù)你啦？”

    羅翠芬聞言，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斜睨了沈平一眼，“什么意思？怪我沒保護(hù)好你meimei，讓她當(dāng)著我的面讓人給欺負(fù)了？”

    “??？不......不是，我......我沒......沒那個意思?！鄙蚱揭痪湓捳f的結(jié)結(jié)巴巴，可眼睛卻緊緊的落在沈慧的身上，滿臉焦色，隱隱有些手足無措。

    沈平一來，沈慧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她松開羅翠芬，背對著沈平擦了擦眼睛，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眼眶依然很紅。沈慧不好意思的對沈平笑了笑，“哥，你瞎說什么吶，嫂子怎么會看著我被人欺負(fù)啊！”

    沈平長的是一張兇臉，這會兒對上meimei的嗔怪，憨憨一笑，可也沒讓這張臉溫和幾分。

    而眼前的兩個人，心里卻知道，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很兇很壞的男人，卻為他們撐起了一片天，給了她們最柔軟的情感。

    “行了，還嫌這風(fēng)不夠冷啊，趕緊回家吧。哎，你過來，把東西都提上，重死了。”羅翠芬后一句是對沈平說的，說完，便拉著沈慧在前面朝家走去。

    走了一段距離，羅翠芬回頭看了一眼，見沈平跟了上來，才側(cè)過頭，小聲跟沈慧說：“那些話你可別在你哥跟前提，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心思可細(xì)膩了，到時候該不好意思了。”

    沈慧抿著唇，紅著眼睛，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哥哥，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呀，這可是自己唯一的哥哥，以前的時候，怎么能因為他長的太兇，說話的嗓門大，就覺得他對自己不夠好呢？

    有些人吶，對你所有的好，全在行動上。

    有些人吶，對你的好只在一張嘴上。

    所有的真情，只有時間和歲月能夠證明！

    第40章

    “哥, 這是六千塊錢, 你數(shù)數(shù)?！?/br>
    除了一開始沈慧和余靜好進(jìn)城的時候, 問沈平借了三千塊錢，后來“甄味”租店面的時候, 手上的錢基本上交了房租之后，就只剩下準(zhǔn)備要還給沈平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