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嗯。”

    洛長風(fēng)穩(wěn)住身形，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剛才的藥草是止血的嗎？你也敷一些吧?！?/br>
    晏舟想拉近看看傷口，他卻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臣遵命?！?/br>
    洛長風(fēng)的動作和話語使晏舟忍不住眉梢一挑。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同為傷者，狀元郎還能如此知禮，真是難得?！?/br>
    “姈夫人是天上星河，臣不敢近褻?！?/br>
    洛長風(fēng)的聲音輕飄飄的，他挪回去靠著石壁，只是微不可察地離晏舟更近了些。

    星河？

    晏舟歪頭看他，“詩賦話本中似乎用‘月’喻人更多?！?/br>
    靜默之后，才聽見男人回應(yīng)。

    “夜月常明，寥寥星光亦抬頭可尋。而繁星長河，或許只有云上九霄得以窺見?！?/br>
    很奇怪，明明那個人隱沒在黑暗中，但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

    而這種感覺，更怪異了。

    “狀元郎……洛長風(fēng)？”

    “嗯。”

    他本也只應(yīng)一聲，停頓后又添了一句，“臣在?！?/br>
    “我們曾經(jīng)見過嗎？”

    晏舟直接問他。

    洛長風(fēng)沒有立刻回答。他思忖片刻才開口，“臣不敢欺瞞。見過。”

    這個時候又惜字如金了？

    一直說話和思考能使人暫時忽略身體的傷痛。所以晏舟便繼續(xù)發(fā)問，“狀元郎是哪里人？”

    洛長風(fēng)盯著她的臉，“臣的故鄉(xiāng)在甘翎?！?/br>
    “甘翎？”

    晏舟略微訝異地重復(fù)，然后笑了，“真巧，我父親也是甘翎人士?！?/br>
    突然提到故去的家人令她有些傷懷。

    晏舟思緒飄遠(yuǎn)，低聲呢喃，“我也曾去過那里……”

    “那怎么又離開了？甘翎景美宜居?！?/br>
    沒想到洛長風(fēng)聽見了她的輕語，晏舟被他認(rèn)真的語氣問得怔愣半晌。

    “沒什么?！?/br>
    她重新整理好思緒，想到了什么，“所以我們是在甘翎見過？”

    “嗯?！?/br>
    洛長風(fēng)應(yīng)了，然后沒有下文。

    晏舟其實(shí)不甚在意，便也略過這話。

    “既是舊識，此處只有你我，狀元郎可以放下禮節(jié)。我不想在臨死之際還有人在旁邊提醒我那個身份?！?/br>
    他一直叫她姈夫人。

    讓晏舟有點(diǎn)煩躁。

    她的話使洛長風(fēng)錯愕，他道：“不會死的。”

    他的重點(diǎn)也令晏舟沒想到。

    望著洞口的目光一轉(zhuǎn)，看向身旁。

    但她沒有問他怎么那么肯定，只道：“就算不被這洞xue憋死，身上的傷也會把我拖死的?！?/br>
    洛長風(fēng)動了動，“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的?！?/br>
    他聽話地扔了禮數(shù)。

    晏舟滿意，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此時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你看得清我嗎？”

    “隱約可見?！?/br>
    “但我完全看不見你?！?/br>
    晏舟盯著那片黑暗，“你可以靠過來些，也讓我看看陪在身邊的人。”

    隔了好一會兒，那邊才傳出回應(yīng)。

    “可以靠近嗎？”

    “我已經(jīng)說過了?！?/br>
    得到允許，洛長風(fēng)開始動作。

    他慢慢挪過來，先是以面向她跪地的姿勢停在晏舟身邊。

    她默默看著他。

    洛長風(fēng)用右手手背抵著石壁，然后抬腿，竟將一條腿跨過晏舟的身體。

    此刻他雙腿跪在她的大腿兩側(cè)，手撐著石壁，不穩(wěn)的呼吸噴灑在晏舟頭頂。

    她甚至能感受到遮擋在自己眼前的，起伏的胸膛。他身上有塵土的味道，也有淡淡的血腥。

    更多撲面而來籠罩住她的，是成年男子的氣息。

    晏舟呼吸一滯。

    洛長風(fēng)只這樣停留了一瞬，他繼續(xù)抬起另一條腿，整個人從晏舟的左方換到右側(cè)。

    這次，他挨著她，兩人肩膀隔了一拳的距離。

    剛坐下時，呼吸還沒調(diào)整過來。

    晏舟聽著耳側(cè)的呼氣聲，轉(zhuǎn)頭看去。

    洛長風(fēng)迎著她的目光，或許因?yàn)閯偛诺膭幼?，耳根有點(diǎn)紅。

    他解釋道：“你說想看，所以我換到離光亮更近的地方了?！?/br>
    晏舟細(xì)細(xì)觀察。

    確實(shí)，這邊更靠近洞口，借著透進(jìn)來的微光，她終于勉強(qiáng)能看見眼前的人影。

    雖然不能看清，但還是看到了他凌亂的模樣。

    晏舟輕笑，“難得見你這般不整?！?/br>
    洛長風(fēng)一頓，“我是臣子，與你見面時自然是齊整著裝。難道你見過其他大臣衣冠不整的模樣？”

    怎么不講禮數(shù)后，這人說話突然變得如此咄咄？

    晏舟心下莫名，出口也帶著疑慮，“你說什么？”

    “抱歉，我胡言亂語。”

    洛長風(fēng)匆匆挪開視線，低下頭。

    “對了，你的手敷藥草了嗎？”

    順著他垂下的目光，晏舟看到了他搭在腿上的手。

    洛長風(fēng)指尖顫了顫，搖頭，“這里只能找到那些，你敷上就好。”

    “希望傷不要太重?！?/br>
    聞言，晏舟語氣惋惜。

    這可是狀元讀書寫字的手。

    聽著她的話，洛長風(fēng)低垂的眼睫顫動兩下，沒有說話。

    “一直是我在問，你有什么想說的？”

    晏舟不想太過安靜，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瀕臨死亡。

    洛長風(fēng)沒反應(yīng)，她以為他沒聽見，又或許不想說話，正要再換個話頭。

    他開口了。

    “你……有遺憾的事嗎？”

    其實(shí)想問的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可是這個問題已經(jīng)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