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三)體溫
矢野把他送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地上的水洼都差不多乾透了。 就好像天氣預報不能預測何時會有雷陣雨,人們總是接觸到第一滴雨才記起沒帶傘,他也才后知后覺自己和矢野關係的變化。 什么時候從學長變成了可以傾訴的人,一想到學長只是把自己當后輩,自己卻有著不可告人的感覺就覺得愧疚。 「今天回家好好休息,還有,生日快樂?!?/br> 接著,一隻帶著溫度的手就降落在他頭上。看完那封信之后,他的感官都變得很遲鈍,可能因為這樣,這個觸感才會一直停留在他頭上,把那些負面情緒都揮散了些。 家里被佈置了些庸俗的裝飾,桌上有豐富的菜,幾乎是一開門就看見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竹砂像是早已聽到鑰匙聲潛伏在門口旁,卻又克制著自己。他的臉紅紅的,應該是放學后還去河畔跟朋友打了一會兒棒球吧,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浮上了這種溫暖的想象。 「哥哥生日快樂,還有蛋糕是我挑選的哦?!?/br> 望月被他自豪的樣子逗笑了,「謝謝你?!?/br> 他重復著剛剛矢野對他做的動作,好像這樣做就能把溫暖的感覺傳遞下去。 換衣服的同時,聞到那一陣成熟的果香,他才從今天的一切回過神來。 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天。 以往的幾年他都不喜歡慶祝生日,躲到半夜才回家,第二日早上就會看到豐盛的菜色被保鮮膜封印著放在雪柜里。還有,竹砂發(fā)現(xiàn)自己在等他的過程中睡著了,臉上愧疚的神色,也是他這幾年生日不能忘掉的記憶。只是他還是堅持不要慶祝,竹砂還是堅持要等他回來。 他知道自己有多懦弱,看著蛋糕上的數(shù)字,就會無藥可救地想起,因為他的出生,而導致父母往后的人生出現(xiàn)了這么多的痛苦。為什么?他就會忍不住問自己,問他們,為什么要讓大家都痛苦? 但這一年,他決定作出改變了。 所以現(xiàn)在,讓竹砂唱生日歌也沒關係吧。 「許愿!記得不要告訴我們哦,不然不會靈驗的?!挂淮迪ㄏ灎T,竹砂就興奮地説。 「許了?!顾悬c敷衍的説,畢竟他從來就不相信愿望能成真的説法。 桌上的一邊狼藉被暫時堆放到洗碗槽里,佐藤女士正哄著竹砂睡覺。 望月拿起信和一個芒果推開了書房的門。 「爸?!?/br> 這個單詞已經很久沒有説出口了,兩人都覺得有種無法解釋的奇怪。 「這是,她寫的信,還有種的芒果,我先出去了?!?/br> 回到房間,他就像全身被抽乾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上。 父親一直知道信的存在,但從不會過問,也許覺得問了他也不會回答吧。 「不要怪責你父親」,究竟她是抱著什么心態(tài)對于一個拋棄自己的男人這樣説的呢? 所以這次既是對他之后的離開作一個解釋,也是變相的一種報復吧。 算好了時間,他再次推開房門。 意料之內,父親看完信之后,并沒有哭,也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坐下吧,有些事跟你說?!?/br> 「首先要說的是,對不起,我知道我很差?!?/br> 父親不停地深呼吸,這樣的他是望月從來沒有見過的。 父親從不知道書柜的最底下拿出來一本很厚的照片,打開了第一頁—— 黑白照片中,穿著碎花洋裝的女人坐在湖畔旁微笑著。第二幅照片是一男一女,男的提著公事包,女的是剛才穿著洋裝的。 「這個是你的母親,二十年前我們還在臺灣的時候,她笑得很好看吧?!垢赣H的笑容是少有的溫柔,最后的問句比起問他答案,更像是自言自語。 「玲她不是很喜歡拍照,而且那時我因為工作的事情要在日本臺灣兩邊走,相處時間變少了?!?/br> 父親慢慢地翻著相簿,女人的獨照比較少,大多都是兩人的合照,而每張照片下面都註明拍攝的時間地點。 父親揭頁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這張是玲飛來日本時我們在機場拍的,那時我們在吵架,為她抑鬱的那件事。在她被診斷出有抑鬱癥之后,一直都有尋求治療,也有用藥,但情緒還是有常常不穩(wěn)的情況。那時候的通訊沒有現(xiàn)在的方便,我在異地無法得知她的狀況,所以想跟上面申請調回臺灣工作,方便照顧她。但她不想影響到我的事業(yè),所以我們在這件事上一直得不到共識,直到她飛來臺灣告訴我,她懷孕了?!?/br> 懷孕的話,就逼不得已要中斷掉一些用藥,而這一中斷不知道會對玲的病情造成多大程度的影響。我,還有彼此的家長都擔心她和寶寶,但她堅持要生下來。 父親指著機場照片旁邊的嬰兒照,「那時候玲就和我住在當時的租屋處,幸好房東通融,過了不久,你就出生了?!?/br> 「也許是上天保佑,或者你真的是我們的幸運星,有了你的陪伴,懷孕過程你們都很健康,玲的情緒起伏也沒有以前嚴重。我們都相信,你在我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光,帶來了最大的幸福,所以決定把你命名做幸也。」 后來的照片主要記錄了他的成長,多數(shù)由父母掌鏡,中間穿插了一些全家福。 「不過,我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玲的病情反彈了。起初我們都以為是產后憂鬱情緒引起的,但徵狀持續(xù)地變得嚴重,我們才開始懷疑是產后抑鬱癥,或是以前的抑鬱?!?/br> 之后的幾頁變得空白,父親似乎有些不想面對,合起相簿。 「雖然你們相處時間不長,但你應該感覺到,你的母親是個很執(zhí)著的人。在這個科技發(fā)達的年代,她還堅持每年寫信給你,說這樣,才能讓你記得她好的一面。她也很執(zhí)著在接受治療的過程中,不愿意讓誰感到負擔,所以寧愿自己面對,也要我們離開好好生活。 我知道她很想再見你一面,所以如果可以,就帶著我的心意一起去找她吧。」 ~~~~~ 算是一半的真相大白? 要解決了家庭問題才能好好專注在學長身上,所以這幾篇都會是幸也身世大白的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