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花影重(1)
蔓蔓躺在屋頂上看了一宿星辰,故人依稀在,舊日芳菲遠。 她喜歡看人間景色,世間萬物對那人而言似乎都是有趣而新鮮的,即便是相同的夜色,他也總能體會出特別可喜之處,說與她聽。 他或許會說:「夜色沉涼,天河卻更加燦亮了?!?/br> 又或許說:「今日的風(fēng)暖和多了,定是為了叫人不辜負(fù)如此良辰美景?!?/br> 她想,那人確然活在她的記憶里。 只是年歲漫長,有時候,她覺得那個他,也漸漸地不那么像他了。 東方將白,雞鳴破曉,各戶人家紛紛有了動靜,狗吠、車聲、流水聲,交織出新一日的凡間紅塵。 蔓蔓從深刻的悵惘中驚醒,蹙起秀眉傾聽一陣…… 今日的響動委實過于近了些。 她起身,往前埕的方向眺望,卻是一愣。 徐道衍那孩子,也不知去哪里弄來一輛小貨車,載滿各色花木,正勤快地搬進旁邊的芳菲院。 她立即從屋頂輕飄飄地落到徐道衍身旁,嚇得他差點失手摔掉手里的兩盆含笑。 蔓蔓顧不得安慰他,不解地問道:「小阿衍,你這是在做什么?」 「啊,那個,鬼差大人叫我過來幫忙的……」 他暫時將花盆放下,拍拍胸口安撫跳得太快的心臟,有些茫然地說:「他讓我去花市買了一些花,說要種在院子里……可是,這里不是被下了禁制?種得活嗎?」 「……」 蔓蔓掀了掀唇,半晌說不出話來──果然又是他!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腳跟一旋,信步走進芳菲院,在光禿禿的假山一側(cè)找到那個我行我素的傢伙。 「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她打從心底,用上十二萬分真誠地問道。 而她得到的回應(yīng)是── 「種花。」 「……」 她深吸一口氣,隱忍地咬緊牙根,袖中藤蔓蠢蠢欲動。 卻見惜華絲毫不曾發(fā)現(xiàn)她的怒火,逕自蹲在地上,將一盆含苞待開的茶花轉(zhuǎn)了半圈,審視了片刻,又將花盆往右邊挪了半寸,才拍掉手上的泥土,慢悠悠地回答她的問題。 「我雖不曉得你等的那個人……他是否能夠守諾歸來,然而,使這座園子恢復(fù)生機,我還是可以試一試的?!?/br> 她試圖和他講道理,「我說,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徐家法術(shù)是什么樣的吧?這兒被下了禁制,連一根雜草都生不出來,你──」 「你放心,我不會讓這些花木枯萎的,」說話間,他竟伸出手,先用靈力包覆住方才整理好的一塊園圃,再將迎春花小心翼翼地從花盆移植過去,一面滿意地說道:「冥主大人說過,我上輩子大約是花匠,種什么活什么?!?/br> 「在這座院子浪費自己的靈力,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睜大眼睛,瞪著他亂來的舉動,終于被迫放棄那無用的修養(yǎng),氣急敗壞地朝他大吼;那傢伙聞言先是愕然地抬頭瞥了她一眼,而后居然彎起嘴角笑了,惹得她克制不住又罵了句,「被罵還笑?你是真有病吧你!」 惜華仍是一貫地平和,不疾不徐又種了一片的矢車菊,蔓蔓瞪著他無動于衷的側(cè)臉,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當(dāng)真不走?」 他拿起鏟子松土,溫和地回道:「我既上來這一趟,至少也要帶走徐道慎?!?/br> 這席話令蔓蔓一時語塞,這幾日光是煩他,倒是將徐家的大麻煩忘得很徹底。 「……你這樣,我確實無話可說,」她環(huán)著手,心里還是頗為鬱悶,發(fā)牢sao道:「你當(dāng)時怎么就讓他給跑了?」 「你不是被困在朱砂陣內(nèi)嗎?」他拍掉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來對她道:「荊姑娘,我是想渡化你,并不想看著你魂飛魄散?!?/br> 蔓蔓望著他一臉正色,忍不住長嘆了聲。 「惜華,一定有人說過你很耿直吧?」 「嗯?」 他呆了呆,似乎不理解她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卻還是回道:「有?」 「求你記住了,那是在罵你呆子?!?/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