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念芳菲(完)
青色幽光乍現(xiàn),引魂燈幻化成長劍,鋒利的刀刃穿透癲狂大笑的兇厲,那片黑霧頓時消失無蹤。 原來世間情法緣理,生死起滅,他們誰也不曾看開過。 惜華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低聲喚道:「蔓蔓?!?/br> 「阿恆……」她咳了兩聲,模模糊糊地說:「阿恆,對不起,你才剛回來,我卻要走了……」 「別道歉,」他壓下一陣哽咽,「是我,是我誤了你……」 「太累,太累了……」 她靠在他身上,喃喃唸了一會兒,忽然用力握緊他的手。 「阿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br> 「這一次,換我留你一個人,可我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她頓了頓,費力地說:「所以,你不要等我,好嗎?」 她的眸色逐漸渙散,卻仍執(zhí)拗地看著他。 「好嗎?阿恆?」 「……好。」 得到他的回答,蔓蔓揚起唇笑了,近乎散形的魂魄終是支撐不住,靈力枯竭,陷入深深的沉眠之中。 淚水滑落頰畔,惜華低頭,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吻,輕聲道。 「對不起,蔓蔓,你說我總是騙你,這一次,我還是騙了你?!?/br> 將蔓蔓的魂魄小心翼翼地收進引魂燈里,惜華走到薔薇花架旁,蹲下身來,輕輕撫過濕潤的泥土。 還有,最后一件事。 另一段,蔓蔓不知道的故事。 前世的最后,徐知恆身死,蔓蔓被迫陷入沉眠之后,徐知淵跪在兩人面前,哀哀痛哭了許久。 「兄長──兄長──我錯了,是我做錯了……」 他滿臉淚痕,望著他們交握的手,臉上忽然透出一股決絕,他咬破指尖,迅速結起陣法,待旁邊的族人發(fā)現(xiàn)不對,卻是為時已晚。 「二堂弟!你想做什么!」 「我以下一任當家的身分下令,徐家族人,務必世世代代守好這座院子,」曾經(jīng)桀敖不馴的少年褪去青澀,拿出當家的氣魄,朝著院中所有族人厲聲喝道:「守好花妖,守好她,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否則誰也不準慢待她,聽懂了嗎?」 「二堂弟,你冷靜些……」 他朝那位總是寬和正直的堂兄深深一揖,肅然道:「阿照堂兄,當家之位,就交給你了?!?/br> 所有的靈力猛然灌進陣法中,啟動了那道禁術,沙塵飛揚,天崩地裂,他隨著流動的黃土漸漸陷落。 「二堂弟!」 「阿淵堂兄!」 「堂兄!」 芳菲院中悲聲四起,徐知淵卻是滿足地笑了。 以自己的魂魄壓陣,連結起兄長的魂魄與這座院落,那么,總有一日,兄長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定會回來。 追魂術已成,禁制已破。 惜華將靈力注入恢復生機的土地,在那里找到了沉睡三百多年的魂魄……他前世的弟弟。 「……阿淵?!?/br> 他輕輕碰了碰那團殘破的魂魄,讓那孩子蜷在自己手心安睡。 寬容地低語:「隨我回家吧?!?/br> 夕陽斜照,茫茫靄靄,將如洗的人間染得燦爛生輝,到底是即將落幕的一場戲;惜華轉(zhuǎn)身走出這座古老的宅院,步伐雖輕緩,卻并不留戀。 陳舊的木門在他身后緩緩闔上。 芳菲院里,滿院芳菲盛放,鳥鳴婉轉(zhuǎn),一聲聲是送行詩,花季終歸要結束的,待花謝的時候,前生愛恨糾葛,執(zhí)著與留念,便一同化作泥土,深埋于記憶中。 ──他會一個人,一直等下去。 等到某個不知年歲的春日里,潔白如霜的薔薇再次攀滿竹枝,爛漫花開,風細一簾香。 而那素白衣裙的女子眉目如畫,自滿園飛花中走出,巧笑倩兮地喊他。 「阿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