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個叫劉胖子的伙夫戴著口罩，將一碗碗熱騰騰的稀飯端了上來，接著一個也是戴著口罩的胖太太，端來了剛出爐的饅頭和各種菜餚，雞鴨魚rou都有，還有鮮果及蔬菜。只見兩人在每一個小朋友的餐盤里平均分配了食物，劉胖子還用帶有鄉(xiāng)音的口音吩咐孩子們，雞鴨魚rou要吃，水果蔬菜也要吃。胖太太也在一旁招呼著孩子們用餐，楚嬪梁毅雖然跟他兩不熟，但也知道他兩是夫妻，專管基地伙食的。

    然后劉胖子又抬頭看著楚嬪梁毅說道：「兩位也一起用餐吧！」梁毅聞言，轉(zhuǎn)頭看到其他家長都只是站著，沒有用餐的意思，而且整個諾大的食堂只有小朋友這一桌，基地內(nèi)四五千人都不見蹤影，心中感到萬分疑惑。

    阿櫻顯然看清了梁毅的心思，便解釋道：「綠雪壓境，蔬菜水果雞鴨魚蝦都受到了污染，連長江內(nèi)的水源也是，所以除了免疫的人外，沒有人敢吃喝這些天然食物?！?/br>
    梁毅頓時明白了，除了孩子們外，楚嬪免疫，而他自己也已經(jīng)吃了綠雪，所以不怕犯忌。

    梁毅問阿櫻道：「那基地四千多人，和上海地區(qū)五萬人都吃喝什么？」

    阿櫻回答道：「乾糧和瓶裝水?！?/br>
    梁毅聽了吃驚地問道：「乾糧和瓶裝水？那大上海有多少存糧存水，可以撐多久？」

    阿櫻如實回答道：「頂多一個月。燕子已經(jīng)派人到四處超市倉庫去收集了，不過都是紅塵前的，迄今有十年了?！?/br>
    梁毅心下駭然，綠雪帶來的毀滅性災(zāi)難比他想像的還要嚴(yán)重。單單靠著積存的乾糧和瓶裝水，整個世界能撐到什么時候？

    這時阿櫻又對兩人說道：「你們用餐吧！你們吃這些，把乾糧留給其他人。」

    梁毅聽了，便拉著楚嬪入座，楚嬪此刻根本沒有心思和胃口吃飯，但為了不浪費其他人的乾糧，只有勉強(qiáng)進(jìn)食，只是心事重重，食不甘味。

    孩子們則天真純潔，完全不知道大人們在煩惱什么，只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聊著。

    「大人們說綠雪是魔鬼放的壞東西，不可以碰，不可以玩，更不可以吃?！?/br>
    「也不可以拿來丟別人，或是堆雪人?！?/br>
    「我們那天吃了，百靈鳥老師生氣了，就不理我們了?！?/br>
    「那我們現(xiàn)在不吃了，百靈鳥老師會回來嗎？」

    「mama說百靈鳥老師上了天堂，就不回來了?！?/br>
    「為什么？那我們打電話去，叫她回來吧！」

    「你笨啊！上天堂就是死了，不會回來啦！」

    「死了是什么？」

    「就是睡了很久很久，不會醒了啦！」

    「那我們?nèi)ヌ焯媒兴褑h！」

    楚嬪梁毅聽著孩子們天真的談話，真覺心如刀割。梁毅心中不禁在想，若是他走了，婷婷到底會怎么想，楚嬪又要如何跟她解釋？他又不禁想到，人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完全沒有知覺了，還是到了另一個世界？若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他會和姜艷媛媛團(tuán)聚嗎？

    當(dāng)天晚上楚嬪梁毅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家中擺設(shè)一切如常，和他們兩個多月前離去的情形差不多。三人經(jīng)過許多天的雪地跋涉，此時已筋疲力盡，婷婷很快就愛睏了，連澡也沒洗，只匆匆地刷了牙，便在她的小床上睡著了。梁毅看著女兒安靜甜美的睡容，突然心頭升起了萬分不捨，坐在小床前看得幾乎癡了。楚嬪坐在夫婿身旁，又忍不住直掉眼淚。

    梁毅突然想起，過去看星際迷航記里，令他感動萬分的一個場景。劇集里一個外星來的人類，為了他自己的種族生存而犧牲，在臨死之際感觸萬千地說道：「我或許看不到我的女兒長大，也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笑容，但我確信她會長大，也會笑得像花一般燦爛?！沽阂阆胫胫?，也忍不住落淚。他并不想就此拋下妻女，不忍心讓她們傷心難過，可是一切就是如此無奈。

    兩人就這樣在婷婷的床前坐了一個晚上，到后來兩人實在都累了，竟靠在一起睡著了。等睜開眼睛時，天已微微亮了。梁毅看著窗外天色越來越亮，知道屬于自己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少，他真希望時間永遠(yuǎn)靜止在這一時刻，讓他陪著自己心愛的人直到地老天荒。

    早餐還是在食堂用膳，還是劉胖子夫婦招呼孩子們吃飯，大人們在一旁圍觀。孩子們不知道大人們的煩惱，吃飯時仍是有說有笑。

    飯后孩子們要去教室上課，黃曉君走了后，幼兒的課堂都是粉圓代班。萱萱和佟佟都要去上課，還問婷婷要不要去。楚嬪本來希望婷婷多陪陪爸爸，但梁毅決定讓婷婷去上課：「孩子們還小，不懂得這些，還是讓她過正常生活吧！」

    兩人一路陪著婷婷走進(jìn)最東邊東么七的教室，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也不知該做什么，于是又順著原路回來?？熳叩街笓]中心時，看到迎面走來一個戴著口罩的女孩。梁毅從身形步態(tài)，就知道是小嫻，從昨晚回到基地，小嫻都一直沒有出現(xiàn)，梁毅還真有點擔(dān)心思念她。

    只見小嫻走上前來，摘下口罩，伸出雙手同時握住楚嬪和梁毅的手，語音顫抖地叫了聲：「梁大哥，楚jiejie。。?！沽阂阈念^震了一下，小嫻形容憔悴，整個臉消瘦許多，連眼圈都是一輪黑暈，顯然這些天因為黃曉君的事情讓她悲痛欲絕。梁毅不禁擔(dān)心，小嫻此時是否會情緒失控，抱著他兩嚎啕大哭？

    但小嫻沒有這么做，她抬頭看著兩人，梁毅很清楚地瞧見小嫻眼里的淚光。只聽小嫻沉穩(wěn)地說道：「吉利或不吉利的話我都不會說，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竭盡心力照顧好周遭的人，也一定會想辦法戰(zhàn)勝蒼天，從眼前的困境解脫出來。。。請你們，，，放心！」最后這「放心」二字，梁毅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小嫻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動，才將兩字從嘴里迸出來的。梁毅明白小嫻話中的意思，就是如果他走了，小嫻會盡力照顧楚嬪和婷婷，請他放心。

    梁毅心頭感到一股震憾，他對小嫻沉穩(wěn)冷靜的態(tài)度感到很訝異。梁毅記得紅塵之時，小嫻因為瞞著梁毅有關(guān)姜艷和媛媛之事，抱著他像個孩子一樣哭泣的情景。曾幾何時，這個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成熟了。梁毅心中很感動，和楚嬪同時說出「謝謝」兩字。

    小嫻聽了，又握緊了他兩的手說道：「基地還有許多事情要料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拐f罷就毅然轉(zhuǎn)頭，向著指揮中心快步而去。

    梁毅看著小嫻的背影，發(fā)現(xiàn)她肩頭上下起伏不已，看出小嫻在哭。梁毅明白小嫻其實很傷心，卻忍住了不在他兩面前表現(xiàn)出來。

    梁毅喃喃地說道：「小嫻變了，，，更確切地說，她長大了。」

    兩人手拉著手在空曠的基地漫無目標(biāo)地瞎逛著，街道上空無一人，大家都躲在宿舍內(nèi)，儘量遠(yuǎn)離綠雪。兩人經(jīng)過后勤處來到靈動廣場，看到廣場也是靜悄悄地，地上的積雪都給掃到了兩旁，堆在那兒用帆布蓋著。那座用金磚砌成的金字塔也給清除得不沾一點雪跡，倒不是人們又開始珍惜金塊，只是不讓綠雪留在上頭，免得被風(fēng)吹得四散。

    兩人又走上了揚子高地，這里過去是直升機(jī)的起降地，但自從直升機(jī)起降都移到外頭的風(fēng)云平臺后，這里就被改建成了一個公園。公園里有假山?jīng)鐾ず湍景逡?，也種了一些矮灌木叢。公園的正中央有一塊空曠的水泥地，地上刻了一個大象棋盤，每個格子有半米長寬。象棋的棋子都是精雕的木刻半身人像，高矮不一，兵卒棋子大約膝蓋高，仕相車馬砲大約到大腿一半，將帥則有腰部高。有趣的是棋子男女平等，紅棋是女子，黑棋是男子，紅帥的臉型看起來還有點像楚嬪，梁毅也不記得這組棋子是誰刻的。此時大部分棋子都散在四周，位于棋盤之外，盤中只有寥寥數(shù)子。梁毅打量了盤面，看出了這是一譜「海底撈月」，典型的車砲絕殺殘局。

    兩人又走到長江邊，倚著欄桿望著綠茫茫的江面。整個長江面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綠雪，青翠蒼鬱的綠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綠雪不但覆蓋了整個江面，從腳下欄桿外的地面直下到江邊，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綠雪。往江心望去，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漫無止境的綠色，透著無比的詭異與肅殺。

    梁毅仔細(xì)打量了江面的綠雪，發(fā)現(xiàn)果然如葉荃所說，江水在底下流動，綠雪卻停滯不前，好似存心留在當(dāng)?shù)?，斷絕人類的水源一樣。梁毅好奇地?fù)炱鹨粔K石頭，往江中扔去，只見石頭穿過江面的綠雪，發(fā)出微弱地?fù)渫ㄒ宦暎銢]入了江水里。梁毅又扔了幾塊，情形也是一樣，看不出綠雪和普通的浮雪在物理上有何不同。

    梁毅不禁長嘆一聲說道：「看來這天地間，我們知道的還是太少了。綠雪若是天意，我們還真是參不透這層天意?！?/br>
    楚嬪一直沉默不語，聽了梁毅這番話，突然不屑地啐道：「呸！什么狗屁天意，全是胡說八道！」

    梁毅嚇了一跳，楚嬪向來是個拘謹(jǐn)慎言之人，很少口出穢語，今天的舉止有些出人意料。想必是楚嬪心中苦悶，情緒衝動所致。

    梁毅正要出言相勸，突見楚嬪彎腰從地上抓起了一把綠雪，舉臂奮力拋入江中，對著江心的天空大叫道：「你是什么狗屁蒼天？你憑什么這樣對我們？人類虧欠了你什么？你算是什么狗屁蒼天？」說到最后竟然聲淚俱下。

    梁毅心下大驚，忙拉著楚嬪叫道：「親愛的，別，別這樣！」

    楚嬪卻充耳不聞，掙開了梁毅的手，繼續(xù)抓起地上的綠雪，一個勁兒地往江心拋去，歇斯底里地哭叫道：「蒼天不仁，生靈涂炭。你為什么盡殺好人？大忠做錯了什么？曉君做錯了什么？梁毅做錯了什么？？？你眼睛瞎了嗎？你耳朵聾了嗎？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

    梁毅心疼極了，一把將楚嬪緊緊地抱在懷里，哽咽地叫道：「你別這樣！別這樣！我看得心疼！」

    楚嬪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梁毅的懷里，嚎啕大哭道：「我不能失去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嗚嗚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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