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撒謊，會避重就輕。

    姜嫻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我現(xiàn)在把你捉拿到太后面前，你說沒有人指使你來對嗎？我相信你，所以我會跟太后說我在恭房水井附近碰到了正在裝神弄鬼詛咒行邪祭的你。”

    太后吃素念佛多年，慈名在外，定是不想在長樂宮里面殺生的。嚇唬宮妃頂天了打一頓板子，運氣好保住命運去做苦役，太監(jiān)不料對方深諳何謂上綱上線——你說沒人派你來？那你就代背后的人死得更慘。

    此為恫嚇。

    姜嫻悠然暢想：“在皇宮行邪祭是大罪，我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官兵在你家后院的螞蟻xue里面澆熱水，把蚯蚓豎著剪的畫面了?！?/br>
    小太監(jiān)跪趴在地上磕頭求饒。

    “求小主大發(fā)慈悲，饒了奴才和一家人的命，奴材鬼迷心竅收了錢埋伏在恭房旁邊，那位也拿捏住了奴才全家的命，求小主看在奴才也沒成事的份上，放過奴才，奴才以后定然不敢了。若有機(jī)會，便是肝腦涂地也得償還小主的恩情?！?/br>
    小太監(jiān)悄悄抬眼覷她臉色。

    顧貴人漂亮的臉龐在月光映照下猶如白脂玉，盈著淺淡笑意，他的心登時涼了大半。

    這小主，心不軟啊。

    姜嫻：“別害怕，我是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太監(jiān)暗忖，完了，這是一想到要他的命，就開心的笑了出來。

    姜嫻是想到，小太監(jiān)在給她畫餅?zāi)亍?/br>
    她并沒有立刻接著說下去，沉默是最好的施壓，汗水從小太監(jiān)的額頭流下來，夜風(fēng)一吹，冷得腦瓜既清醒又懊悔。

    “我可以饒了你?！?/br>
    片刻，上首響起小太監(jiān)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聲音。他趕忙磕頭：“奴才謝小主不殺之恩，奴才明天一早就把錢還回去，這活奴才干不了，在小主面前獻(xiàn)丑了?！?/br>
    “還回去？不必，這是你應(yīng)得的，只是你得記住，這錢不是她給你的，是我允許你得的，”姜嫻揚起隱秘的笑，她剛才連環(huán)恐嚇對方，已經(jīng)從對方的反應(yīng)中推測出幕后真兇的心理側(cè)寫。

    這人出了一大筆錢收買他的同時，肯定也很有權(quán)勢，足夠拿捏小太監(jiān)的家人性命，干的不過是嚇唬她，想她在長樂宮鬧笑話的活。花大價錢干小事情，代表這筆錢在幕后黑手眼中，頂多算筆宮斗六元首沖，劃算的很。

    同時，小太監(jiān)該是被臨時收買過去的，對于幕后黑手不夠信任，不認(rèn)為對方會出手保住自己，所以才被姜嫻嚇住。

    這代表裝神弄鬼的事，是對方臨時起意。

    “我只需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在小太監(jiān)畏懼的仰視下，姜嫻緩緩點出了對方的名字：“我要你回稟貴妃，計劃大獲成功，我被你嚇得花容失色，帶著宮女逃回房間，在逃跑的時候，我說了一句你聽不懂的話。這句話你記好了，你得拿出比剛才嚇唬我更好的演技，去到貴妃面前復(fù)述。”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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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謝王爺

    “你說顧貴人被你嚇得花容失色，逃走之前說了一句，”

    容貴妃坐在上首，思考的時候輕輕摩娑著華美精致的護(hù)甲：“我不是把你藏在了自鳴鐘里面嗎？不要來找我，是皇后娘娘……”

    這兩句話，信息量太大。

    直接把容貴妃功率不高的cpu干過載了，護(hù)甲都差點給摸禿嚕皮,底下的小太監(jiān)石頭死死盯著地板，心里怕的要命。

    “行了，你下去領(lǐng)賞。”

    出乎石頭意料之外地，容貴妃沒有多問，便將他打發(fā)了下去。整個回稟過程中，容貴妃最在意的不是過程里的疑點,而是姜嫻被嚇得有多狼狽,多可憐。

    她昨晚抄書抄的手都抖了。

    聽到姜嫻遭罪，容貴妃心中的那口濁氣長長呼出,細(xì)細(xì)回味，恨不得讓那太監(jiān)拿攝像機(jī)錄下來，反復(fù)細(xì)品。

    哎呀，她怎么不在現(xiàn)場呢！

    好想看那顧貴人被嚇得坐在地上的狼狽模樣啊。

    只不過……

    “藏在自鳴鐘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又牽扯到皇后了？”容貴妃跟宮女奇怪的提起，兩人沉思片刻，回過味來后，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小太監(jiān)裝成后宮中冤死的女人。顧貴人被嚇成那樣，再結(jié)合口中說的話，怕不是誤打誤撞地讓她容雪施撞破了一件后宮殺人藏尸案！

    容貴妃猛地站起來：“是了，上回馬婉儀和本宮提到顧貴人經(jīng)常到皇上放西洋物品的私庫里，這不都對上了？”

    貴妃頭上的小燈泡一亮。

    真相只有一個——

    “快，去給本宮查查那個自鳴鐘現(xiàn)在身在何方！”

    ※

    這時，皇帝剛離開寢宮。

    他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幾個身壯力健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將自鳴鐘放進(jìn)鋪滿了軟墊的長盒之中，吭哧吭哧地抬到乾坤宮,務(wù)必讓皇上下朝后到乾坤宮辦公的時候能見到此鐘。

    “這西洋來的東西是真沉。說是能隨時隨地看時辰,什么樣的人能把這東西隨身攜帶呢？”新來到這邊干粗活的太監(jiān)苦著臉抱怨。

    “還抱怨呢，你在御前值一天班，你就曉得它的好處了?！绷硪粋€經(jīng)驗老道的太監(jiān)橫他一眼。

    那人不敢再有怨言。

    可心底到底是不服氣的——他們這些當(dāng)奴才的，時間觀念刻在本能之中，不必看自鳴鐘，就能大約知道是什么時辰多少刻。

    老太監(jiān)嗤笑，自鳴鐘的好處又豈是在報時呢！

    今日上朝，朝廷為南方水患的問題所討論，討論的中心圍繞著該讓誰去修堤壩，治黃河修堤壩的錢又該怎么出，聊著聊著有人便提到了謝王爺。

    謝王爺?shù)拿麅阂怀?，朝堂都靜了一靜。

    這對皇家兄弟的關(guān)系極其微妙，皇上把他留在京中，到底是要圈養(yǎng)，還是看自己地位已經(jīng)穩(wěn)固，要把他發(fā)展為臂膀，都是未可知之?dāng)?shù)。

    畢竟謝王爺當(dāng)年也是爭奪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先帝頒下繼位的旨意后，甚至同時下旨，改了謝王爺?shù)拿?把原本更貴重更有寓意的名兒改為了普普通通的一個樓字。

    從此意氣風(fēng)發(fā)的謝皇子變成了無心朝野謝王爺。

    皇帝低眸：“謝王爺?shù)囊馑寄?？?/br>
    底下站著的俊美男人對這點名的深意似無所覺,朗朗一笑：“皇上,黃河在哪里？”

    “……”

    快，快扶他去看一眼嫻兒今天的字條，不然他早晚要氣死在龍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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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謝王爺，朝堂之上可不容隨意說笑。”

    另一個官員說道。

    曾經(jīng)的二皇子兼端親王謝樓，絕非不學(xué)無術(shù)的草包?；实墼鴳岩蛇^他是韜光養(yǎng)晦，想裝瘋賣傻減輕他的警惕，又或是故意言出無狀挑釁他，讓他落一個手刃兄弟的不慈不悌名聲。

    但登基久了，大局在握的皇帝發(fā)現(xiàn)以上兩者皆非。

    謝樓他就是純純擺爛。

    “臣沒有說笑,”謝樓半點不惱，和氣道：“臣自幼長于京中，不曾去過南方，若是說了無知之言，請各位大人有大諒，就此揭過，不要再把臣劃入治理黃河的理想人選里了，是臣不配?！?/br>
    本王開擺,別來沾邊。

    就差一把招搖過市的扇子，足以謝王爺風(fēng)流紈绔之姿。

    ※

    退朝后，同黨派的官員結(jié)伴離開，期間不免談起謝王爺：“二皇子派的人仍舊不肯死心啊，謝王爺表態(tài)得如此明顯，他們都視若無睹，硬要提一提他。”也不怕哪天皇帝不想忍了，發(fā)難手刃親兄弟。

    橫豎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同父異母的兄弟，有時比陌生人的關(guān)系還差些。

    先帝在的時候，很是重用過二皇子，把人捧到云端上，距離天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遙，卻又將其摔落，最后連爹娘賜的名也保不住，怎教他不頹喪。

    有官位低些不配進(jìn)正殿聽政,只能在外圍站著的官員好奇：“那謝王爺對治理黃河有何高見？”

    “他問黃河在哪里?！?/br>
    “……”

    懂了，謝王爺又把天聊死了。

    “謝王爺如此明目張膽地推卸責(zé)任,也不怕惹怒皇上?！?/br>
    “那位沒出息些,帝位才坐得安穩(wěn)吶?！?/br>
    在這場大不敬的討論里,官位最高的秦承懿笑了笑的：“今上和謝王爺?shù)年P(guān)系，沒旁人想的那么差勁。依我看，皇上是很盼著謝王爺能振作起來的。”

    ※

    下朝后，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伺候皇帝解下帝冕。

    皇帝有些出神地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還有一刻鐘就到辰時?！?/br>
    一刻鐘……

    好漫長啊，皇帝的心情陡然惡劣起來，那張積威甚深的臉龐嚴(yán)肅地板著，太監(jiān)伺候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自己一個cao作不慎，全家連著豬圈里的豬崽都要灰飛煙滅。

    過了會，皇帝又問：“自鳴鐘檢查過沒有？”

    “回皇上，每日例行檢查過，也上過油了，都按顧貴人的吩咐來?！?/br>
    梁遇寅躬著身回話。

    他現(xiàn)在覺得，自鳴鐘是乾坤宮里最多余的東西，因為皇帝沒養(yǎng)成看時鐘的習(xí)慣，倒是習(xí)慣了下朝后就不停地問太監(jiān)什么時辰了,怎么自鳴鐘還不響－－老天爺！沒到點,它可不就不響么？要是提前響動，反倒成了他們的罪過。

    聽到最后一句，皇帝繃著臉等待。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就問了三次什么時辰。

    關(guān)心則亂?。?/br>
    顧貴人不在面前都這樣了，要是等她從長樂宮出來，會是盛寵到何種境地？梁寅遇不敢想，怕是連貴妃娘娘也得避讓三分。把姜嫻想得這么厲害，可見梁總管不是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