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僅將謝晟往前推，還擰了他一下。

    這一下擰的不用力，絲毫不疼，在做母親的眼中是鼓勵兒子好好表現(xiàn)，殊不知卻是壓垮謝晟的最后一根稻草：“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他才說了兩句，就感覺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聲音來。

    謝晟太怕讓母妃失望，也怕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再度挨罰。

    見謝晟不接著背了，郭小儀笑意凝住，強(qiáng)笑道：“晟兒不必緊張，照著平時的樣子來便好?！?/br>
    謝晟又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大腦空空，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他回頭想向母妃求救，卻發(fā)現(xiàn)母妃沒在看他，而是焦急地暗瞪程嬤嬤，又聽得她道：“晟兒平常背得很流暢的，皇上不信可以問問伺候他的宮人，每天天不亮，晟兒的朗朗讀書聲就從書房里傳出來，臣妾聽到時，心里也欣慰極了?！?/br>
    郭小儀著急想向皇上證明，她的晟兒是個特別聰明早慧的神童，比大皇子機(jī)靈。

    而知道自己還是讓母妃失望了的小團(tuán)子難受緊閉嘴巴，垂著頭，身側(cè)明明就是血脈相連的爹娘，他卻像株無枝可依又蔫了巴唧的野草。

    見皇帝不說話，郭小儀還想拉個奴才出來當(dāng)證人。

    “好了好了，你別急上火，”謝徹擺了擺手，有點不解地看向她：“晟兒才這般小，學(xué)什么都不著急，伱說他會背，朕想著讓孩子表現(xiàn)一番，背瘸了也不打緊，何必嚇著他？別教得皇子畏首畏尾的，這回背不好，便下回再來?！?/br>
    郭小儀蒼白著臉認(rèn)錯。

    旁邊的二皇子小臉也是白的。

    對此，皇帝他只有一個感想：這都什么事吶！他是來敘天倫，不是來審犯人的！

    “那你呢？方才朕說等二皇子背完就由你來背，你可會背？”

    謝徹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快樂啃糕點的大兒子。

    聽到這問話，二皇子的小臉更慘白了。

    昭兒放下手上的糕點，由宮女伺候著凈手：“兒子在學(xué)新的文章呢，前頭的《千字文》已經(jīng)不大會背了，二弟應(yīng)該也是如此，學(xué)得太快，娘娘還不曉得，學(xué)了后面的丟了前頭的也是時有的，母妃還說兒子狗熊掰棒子呢——兒子想和弟弟一起勤加背誦。”

    他悠然自在的童言童語，很快攪散了一屋子的陰霾。

    聽到大皇子也不會背，郭小儀母子倆臉色才稍霽，謝徹卻越發(fā)煩了她，讓她回去自個屋里待著，周圍也別戳著一大幫的宮女太監(jiān)，看著煩躁。

    待人散得差不多后，謝徹才道：“那你現(xiàn)在學(xué)的是哪個文章？背來給朕聽聽?！?/br>
    還是要考背書啊！

    謝晟不禁擔(dān)憂地看向哥哥，結(jié)果人嘴巴一張，比《千字文》更難背，他現(xiàn)在根本接觸不到的《論語》就背出來了。

    謝徹閉眼聽兒子背了片刻，才叫停：“顧昭儀開始給你講《論語》了？”

    “母妃說這是預(yù)習(xí)以后的功課?！?/br>
    謝徹覺得姜嫻這進(jìn)度，下一步怕是要預(yù)習(xí)批折子了。

    一聽到預(yù)習(xí)，二皇子看昭兒的目光就越發(fā)親近。

    原來他們的母妃都會這樣。

    “晟兒你光看著你哥做什么？想說便說?！敝x徹揉了揉他的腦袋，他如何能看不出郭小儀也在催逼二皇子上進(jìn)用功，這本是好的，他不想干涉太多，只是同樣的做法，昭兒怎么就沒這般畏首畏尾？

    兩個孩子投緣，能互相照顧，給對方好的影響，倒省了他的擔(dān)心。

    “大哥，昭儀娘娘說的狗熊掰玉米是什么意思？”

    “就是掰一根丟一根?！?/br>
    謝晟恍然大悟，訕訕：“其實我真會背的，只是方才緊張，忘記了?！?/br>
    兩個小不點并排坐著吃糕點，玩兒了一會后，謝晟主動提出想再試著背一回，得到父皇的點頭允許后，他再次背誦，雖然有點磕巴，但卻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謝徹便賞了他一套七巧板玩具，許諾下回再帶哥哥和他一道玩，他也可以常去碧華宮作客。

    除了去建章宮和長樂宮請安外，不怎么被允許外出的謝晟不免在心中升起期待。

    只待他聽見大哥說：“來找我一起練字背書??！”

    謝晟他忽然又不那么期待了。

    離開鐘粹宮后，謝徹才問起昭兒：“你母妃有沒有告訴你，欺君是大罪？”

    帶動職場反內(nèi)卷，由卷王她兒子做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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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輦不徐不疾地走著。

    昭兒坐在父皇的懷里，他不像謝晟那么害怕皇帝，旁人看謝徹是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九五至尊，姜嫻卻相信他不會做出殺害親子的事——如果不相信他有起碼的人性和道德底線，她哪怕天天被批有寵無子，也會堅決避孕。

    不如說，謝徹在后宮里是個相對心軟，對婦孺寬容的男人。

    宮斗的事，成年人來做便好。

    于是，她不讓昭兒在皇帝面前曲意逢迎。

    一個小孩在尋常父親面前是什么樣子的，他便是什么樣子。

    “兒子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撒謊？你從來沒過學(xué)了新的文章就把前面忘記的事兒?！?/br>
    昭兒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謝徹太清楚這孩子有多聰明，他的聰明不僅是體現(xiàn)于“過目不忘”上，而是看過的文章和聽過的道理能夠很快地融匯貫通，懂了道理，心中有了文章的骨骼，再背起來事半功倍，也不輕易忘記。

    在思考期間，謝徹下意地想撥弄兩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才發(fā)現(xiàn)撥了個空——自從他手上戴的扳指在昭兒的臉龐上硌出一個印子后，他就不再戴這些手上的飾品了。

    “父皇曾教過兒子要愛護(hù)幼弟，方才兒子和二弟同背一篇文章，他背不出來，兒子卻背得流暢，怕是讓他更加難受。兒子打算等回去碧華宮，便向父皇再背一遍。”

    意識到這不是一場父子間的單純閑談，昭兒也收起玩鬧的心態(tài)，認(rèn)真回答道。

    “你不想比弟弟出息？”

    謝徹第一時間想的是姜嫻教他收斂鋒芒。

    可隨即又想，姜嫻不是那樣的性子。

    她怕是巴不得每日磨鋒，最好光芒盛瞎全京華。

    “方才只是和父皇和二弟茶敘小憩而非考校，如果在上書房的話，兒子自當(dāng)全力以赴?！?/br>
    到底是個半大孩子，昭兒條理清晰地說完后，因為得不到父皇的答復(fù)，語氣遲疑起來：“如果父皇不喜歡，兒子下回就不這樣了，兒子知道錯了?！?/br>
    謝徹卻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小小年紀(jì)就知道愛護(hù)幼弟，都是你母妃教的好?！?/br>
    昭兒這才放松展顏。

    到了碧華宮，謝徹留下來用晚膳，把兒子送去給嬤嬤哄睡后，拉著姜嫻的手說了今天的事兒，夸她之余也問她怎么教子的：“朕說句不中聽的，嫻兒你的性情可不會因為顧忌他人感受而收斂鋒芒，而朕就愛你這份出眾?！?/br>
    “后宮以姐妹相稱，難道真就是姐妹了？”

    姜嫻反問他。

    “不是同母所出的皇子公主，除非特別投緣，不然彼此間也沒多少情分。”

    “情分是經(jīng)營出來的，我想昭兒變得更好，卻不是光比別人更好?！苯獘褂窒肫鹱约鹤哌^的彎路，她初出茅廬時就想著把同事卷下去，其實不然，只要在打分的那個人面前做好即可，在競爭者面前，給他們留兩分顏面也是做人之道：“何況，皇上會因為今日他背不出來《千字文》而責(zé)怪昭兒嗎？”

    謝徹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歡喜：“朕高興還來不及，朕能看出他對二弟的照拂發(fā)自內(nèi)心，可見他本性純善孝悌，日后哪怕得勢，也不會殘害手足?！?/br>
    “皇上竟想得這般長遠(yuǎn)?！?/br>
    “以前朕的煩惱，不過是如何將權(quán)力收歸掌中，自從為人父后，卻不禁時常想到十來年后的事情……不瞞你說，朕昨天在想他倆出宮建府時該封什么封號。”

    “那也太長遠(yuǎn)了，皇上該想些近的?！?/br>
    “例如呢？”

    “不如先想想我封妃的封號。”

    “……”

    皇帝把被子蓋好，決定先睡覺，不理這個目無尊卑的壞女人。

    ※

    自打被皇帝帶去鐘粹宮一趟后，昭兒對弟弟產(chǎn)生了空前的熱情。

    碧華宮采取半放養(yǎng)式帶娃，只要他把姜嫻安排好的課業(yè)做完，按時吃飯，便隨他想去哪便去哪，橫豎去哪都是一面包車的宮女太監(jiān)嬤嬤跟著，全程不錯眼地盯著他，生怕金貴的大皇子被蹭掉點油皮，于是安全問題大可放心。

    姜嫻也兌換了一些萬能解毒丸備著，塞在昭兒的隨身小錦囊里，囑他在必要時候按須服用。

    再要威脅到皇子性命，那就得是物理攻擊了。

    “就不能派我去危險一點的任務(wù)嗎？去刺殺寵妃或者朝廷要員之類，派我看小孩兒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了？”

    四下無人之時，司空睿便對她碎碎念。

    言語間頗為怨念她帶娃用牛刀。

    畢竟暗衛(wèi)卡是為了干臟活生成的，為了讓宿主使用起來沒有罪惡感，卡片角色也視殺生為等閑之事，甚至不給他發(fā)追殺令，他還有點自己在吃閑飯的空虛感。

    “嗯……”

    姜嫻沉吟。

    暗衛(wèi)角色卡自帶被忽略的buff，陰暗角落里貓著的暗衛(wèi)碎碎念就像某種催眠白噪音，既然下屬對現(xiàn)有崗位不滿，那她就隨便畫個大餅：“你不是管我叫媽嗎？你看昭兒對他弟弟多友愛，我讓你這個大哥哥照顧小弟弟，正是我看中你的表現(xiàn)，以后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活兒必定落到你頭上?！?/br>
    司空睿一想也是，歡天喜地的帶娃去了。

    昭兒的行程亦不復(fù)雜，他早上起來先讀一個時辰的書，再噠噠噠的走去鐘粹宮要找弟弟玩，一起學(xué)習(xí)，共同進(jìn)步。

    見狀，郭小儀本是不滿的。

    只是家里送進(jìn)來的嬤嬤勸她：“小主子能和大皇子親近是好事，顧昭儀她兒子這么親小主子，該她著急，皇上去碧華宮的次數(shù)多，小主子也跟著露臉。”

    這么一想，郭小儀就不急了，還很歡迎昭兒來，只叮囑他即使不在鐘粹宮沒嬤嬤宮女盯著，也不能耽于玩樂。

    “兒子知道，兒子對玩樂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別嘴上知道回頭又忘光，顧昭儀她肯定會拿出一堆新鮮玩意來給你玩，好吃好喝的糕點隨你享用，只一點你得記住，她沒藏好心，就是想你不用功了淪為大皇子的倍襯，你想想愿意當(dāng)陪襯嗎？”

    ……

    郭小儀還是高估了人類幼崽的思想覺悟。

    好多新鮮玩具。

    好多好吃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