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又不由想起周向遠，卻全然不是之前暗戀時的種種記憶，而是他在醫(yī)務室里說的那些話。

    也許那才是最真實的他。

    暗戀果然是海市蜃樓，她喜歡的只是一個自己塑造出的幻象。

    “奶茶還是咖啡？”

    傅春野回來，右手拎著剛拿好的藥品，左手捏著兩罐飲料。

    盛小羽發(fā)覺，他雖然身材高大，步伐卻很輕，像貓科動物，來去總是悄無聲息。

    “奶茶，謝謝?！?/br>
    傅春野把奶茶給她，拉開手里那罐咖啡在她身旁坐下。

    “你晚上有課嗎？”

    她搖頭。

    “那就喝完這個再走?！?/br>
    奶茶是熱的，小羽卻沒有打開，只是握在手里，還是忐忑得厲害，“那個，今天發(fā)生的事，你不會告訴別人吧，能幫我保密嗎？”

    傅春野瞥了她一眼：“你指哪一件事？”

    她被接力棒砸倒，半個學校都知道了，不到明天就會整個學校都知道。那剩下的就是她暗戀周向遠，誤會對方要表白還準備了安全套，還有暈倒是因為生理期加中暑，中途血還漏出來弄臟了褲子……

    所以到底是讓他保密哪一個？

    盛小羽很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全部?！?/br>
    “那可就有點難了，我們今天剛輸了比賽，結(jié)果賽后我人就消失了，其他人問起來我跟什么人在一起、去干嘛了，我該怎么解釋？”

    只要闡述事實，總難免有些細節(jié)會不經(jīng)意就被說出去。

    盛小羽就不吭聲了，又是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坐在那里。

    傅春野仰頭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將罐子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看著不遠處空無一物的白墻。

    “原來所謂的暗戀就是這樣嗎？”

    像跟蹤狂，又像田螺姑娘。

    盛小羽低垂著眼睫，緩緩搖頭：“你不會明白的……”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習慣了眾星拱月，又怎么會明白她這種平凡人的求而不得。

    “我的確不懂。因為我既沒有暗戀過別人，也沒有被人暗戀過?！?/br>
    “怎么可能！”盛小羽猛的抬頭，“你這種人肯定走到哪里都是焦點??！”

    傅春野笑了笑：“我是哪種人？”

    盛小羽不說話了。她連真實的周向遠都談不上了解，更何況剛認識的人。

    “長得帥，成績好，體育也有專長，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歡我，你是這么想的吧？”

    這是什么超級凡爾賽發(fā)言……但小羽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這么想的。

    “確實有很多女生喜歡我，本院的、外系的、外校的……去買杯咖啡，也有不認識的白領(lǐng)找我要電話。她們都神通廣大，不知從哪里找到我的聯(lián)系方式，甚至還知道我的宿舍樓號碼和課表安排，發(fā)消息表白、送禮物，或者干脆到樓下來堵我，要約我出去。但那都不是暗戀——說出來了，就不叫暗戀了吧？”

    盛小羽一愣。

    “她們沒有為我做過什么，有的甚至素昧平生，只是在社交平臺上偶然看過我的照片就給我發(fā)消息，希望我接受她們的感情，開始一段戀愛，好像這就是她們能付出的所有了。更有甚者，通過各種暗示想要我主動表白，理由是‘太主動不會被珍惜’?！?/br>
    他似乎笑了一下：“愛情比快餐還廉價易得，還需要珍惜嗎？”

    還是說他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人，就不值得被珍惜？

    盛小羽震驚，學長你這算是心理陰影嗎？

    “哎，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現(xiàn)在是在說你的事?！?/br>
    怎么感覺她還同情起他來了，失戀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好不好？

    哎，果然人類的悲喜并不相同啊，她還一直以為，被很多人戀慕喜歡一定是件非常開心的事情，沒想到也會有煩惱。

    傅春野又看她一眼：“既然這么難過，那就干脆告訴他你的想法好了?！?/br>
    “不用了……我也沒想過表白。”她訥訥說道，“當然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喜歡的人能發(fā)現(xiàn)我，回應我的感情，但他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只要沒有被拒絕，這份感情就永遠不會結(jié)束?！?/br>
    很懦弱吧？說出口反而是更需要勇氣的事，她遠沒有向傅春野表白心意的那些女生勇敢。

    事實也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就算不宣之于口，該結(jié)束的還是會結(jié)束。

    傅春野也說：“你這樣挺好，但這世上沒什么是永遠都不會結(jié)束的。”

    她現(xiàn)在懂了，所以這份暗戀也就到今天為止。

    真是奇怪啊，她明明也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跑去表白，但腦海里那個戀愛的開關(guān)就是啪嗒一下子自動關(guān)閉了。

    果然跟心動相比，還是心死的那一刻更容易被捕捉到，而且清晰的記錄在腦海里。

    她低頭看到傅春野腳上的跑鞋，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

    “學長，你是經(jīng)濟學院的對吧？你說，我跟周向遠這樣……我借給他的錢還能要的回來嗎？”

    他們這樣的男生大概都喜歡運動鞋，周向遠也不例外，腳上的鞋子常換常新，各種限量款、椰子鞋，一雙就一兩千，生活費常常拿來透支買鞋不夠花，自然就想辦法借。

    “你還借過他錢？借了多少？”

    “有兩千塊吧?！?/br>
    “你哪來的錢？”

    開玩笑，當代大學生，手里的錢能剛好夠花都算很有財商了，更別說摳出上千塊錢借給別人，除非在外面打工兼職。

    盛小羽也證實了他的猜測，“我之前打工掙了點錢，存起來了沒花?！?/br>
    看傅春野一臉懷疑的神色，她趕緊解釋，“你不要想偏了啊，是正經(jīng)的工作！我在一個經(jīng)紀公司做實習生，給一個藝人做過助理。她也跟你一樣姓傅，傅年年，聽過嗎？她們那個女團還挺有名的……”

    噢，原來是她。

    難怪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原來是那個夏天在jiejie那兒見到的小尾巴。

    這幾年，大家到哪里都戴著口罩，一面之緣的人，可能壓根兒記不住對方整張臉長什么樣。

    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是誰。

    他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噢了一聲，“那你問錯人了，這種問題應該問法學院。我們經(jīng)濟學院都是研究各種市場模型、信息是否對稱，法學院才研究個體的經(jīng)濟糾紛?！?/br>
    其實盛小羽也就想起來順嘴一問，爸媽早就教育過她，把錢借給別人的時候就要做好再也見不到這筆錢的心理準備。

    她已經(jīng)不指望周向遠會還她錢了。

    傅春野道：“你今天不是還號稱失憶了嗎？我看你什么事兒都還記得挺清晰?！?/br>
    “這叫逆行性遺忘，越是時隔已久的事兒越是記得清楚，眼前發(fā)生的反而不記得了?！?/br>
    她振振有詞，還透著一點慘兮兮。

    言外之意好像在說，她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最好他也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都忘記。

    可惜啊。

    可惜他又沒失憶。

    傅春野扭過頭看窗外越來越深重的夜色，問道：“時間不早了，你走不走？”

    “啊，走的走的?！?/br>
    兩個人又打車回學校，一路上傅春野像是在想自己的事，也不怎么跟她聊天。

    盛小羽對他的冷靜自持相當意外。

    就像剛才那個話題，一般人聽到明星的名號，尤其她還跟在人家身旁工作過，不是都會有點八卦性質(zhì)的問幾句嘛，他怎么好像一點興趣都沒有？

    年年姐她們的女團也算紅極一時，這才剛解散不久而已，就已經(jīng)失去年輕男粉市場了？

    …

    回到學校宿舍，已經(jīng)很晚了。

    室友孟菁華看到她，嚇了一大跳：“你可回來了，沒事吧？身上這衣服是誰的啊，周向遠？”

    盛小羽這才想起，忘了把傅春野的外套還給他了。

    手再往口袋里一掏，那盒“炫邁口香糖”還在里頭裝著。

    她窘得要死，咚的倒在床上，臉朝下埋進枕頭里。

    “喂喂喂，你倒是說話呀，別嚇我！聽說今天4*100米決賽的時候你受了傷，是被人從cao場抬出去的。你說你參加個后勤保障，又不是運動員，怎么還能傷成這樣……”

    “我沒事~”盛小羽聲音像被壓扁了似的拖得老長，“醫(yī)生說我有點貧血，沒事……”

    “那你怎么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眼睛還那么紅，哭了？”

    小羽突然翻過身，“菁華，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

    “呃，這要從何說起？”

    “就是，我以為今天周向遠比完賽會跟我表白……”

    孟菁華的八卦之魂立刻覺醒了，盤腿坐她床上：“啥情況啊，展開說說唄？什么叫你以為啊，那他到底表沒表白？”

    小羽搖頭。

    她把今天cao場上發(fā)生意外的來龍去脈，包括周向遠怎么激情扔出接力棒砸到她，又怎么在醫(yī)務室口吐芬芳讓她心灰意冷的，都講了一遍。

    孟菁華氣炸了：“他怎么這樣啊，這么沒擔當！”

    意外事故可以不追究，但好歹該說句對不起，送人去醫(yī)院吧！

    “咦，不對呀，那你身上這衣服是誰的？最后誰送你去的醫(yī)院？”

    她回來的時候，手里可是拎著印有醫(yī)院字樣的塑料袋，里面還裝著藥呢！

    “唔，一個學長?！?/br>
    她支吾過去。孟菁華是經(jīng)濟學院的，百分百聽過傅春野的名號，刨根問底甚至誤會什么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