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桃夭蒸好飯，見宋大夫還沒回來，正要出去找，才拉開院門就看見宋大夫扶著墻頭站著。

    桃夭見他氣喘吁吁，面色慘白，嚇了一跳，急道：“阿耶怎么弄成這樣？”

    宋大夫搖搖頭，已然累的說不出話來。他坐在院子里歇了好一會兒面色才好些，從懷里掏出兩樣東西遞給她。

    一袋錢，一本陳年賬簿。

    桃夭見那錢袋子少說也有幾貫，驚訝，“哪兒來這么多錢，阿耶去借的嗎？我有錢，不用去借。”怕他不信，跑回屋子從床底下捧出一個存錢罐出來，一股腦呼啦啦倒在桌上。

    宋大夫忙道，“這是我討回來的舊債，不是借的?！?/br>
    “從前，我總想著大家都困難，且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能幫就幫?？缮徤チ艘院螅麄冊诒车乩锝郎喔右簿退懔?，可她們竟然敢當面欺負你?！?/br>
    “你放心，有阿耶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他一番話勻了好幾息才說完，桃夭聽得眼淚汪汪，哽著嗓子叫了聲“阿耶”。她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她，阿耶絕不會要這些錢。

    宋大夫道：“別哭。趕緊數(shù)一數(shù)，咱們也算是發(fā)了一筆小財。這段時間你不用再去山里了，等到秋收時再把剩下的錢收一收?！边@些錢，也足以支撐到她嫁出去。

    并不知道宋大夫打算的桃夭把錢袋子里的錢倒出來，再加上原先自己存的，認真數(shù)了一遍，喜道：“加起來竟然快有六貫錢！”

    可高興過后，她又有些為難，“可他們都把錢還給咱們了，會不會沒錢過日子了呀？”

    現(xiàn)在離秋收還有一兩個月呢。

    宋大夫輕哼，“都有力氣欺負你，少吃兩口也是應該的！”

    他說完，拿眼角瞟了桃夭一眼，“我剛才回來時瞧見趙冬至了，他跟仲和從城里一塊回來。

    其實趙冬至挺好的，人品純良，也很上近。

    可他那個寡母太厲害了，就算桃夭勉強嫁給他，恐怕也會被她蹉跎死。

    可他自從蓮生去世以后，便隔三岔五往家里跑，凡是都幫著做。

    就怕桃夭對他有了感情，他這么一罵，反倒傷了她的心。

    可桃夭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認真串著桌上的銅錢。

    宋大夫見她無意，放下心來，正要問她蓮生娘哪兒去了，這時聽到動靜的蓮生娘已經(jīng)跑出來，一見到他，急道：“你怎么還不去做飯，蓮生都要餓死了！”

    宋大夫愣了一下，看向桃夭。

    桃夭指指東屋。

    宋大夫瞬間明白了，她這是把東屋那人當作宋蓮生了。

    蓮生娘還在不停地催促他去蒸魚。

    宋大夫怕她急了犯病，趕緊去殺魚。

    蓮生娘不放心非要跟著看。

    桃夭也把串好的錢擱進存錢放回自己屋里去，拿著籮筐去后院摘槐花。

    她人才走，張氏便來了。

    正在指揮宋大夫殺魚的蓮生娘一見她來了，立刻上前，一臉激動握住她的手，“我家蓮生回來了！”

    張氏心里一驚，心道這是瘋的更厲害了，正要說話，人已經(jīng)被拉到東屋窗口。

    她假裝往里看，誰知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

    屋里頭床上真端坐著一個手里捧著書，著青色圓領袍衫的郎君，乍一看還以為是宋蓮生坐在那兒。

    他似察覺到有人看自己，轉(zhuǎn)過臉來，

    趙氏待瞧清楚他的模樣，一時楞住了。

    她原以為這世上有一個宋蓮生這樣的已經(jīng)罕見，不曾想屋里這位氣質(zhì)容貌更勝一籌。

    她沒讀過什么書，只覺得生得好看極了，怕不是只有神仙才生得這副模樣。

    又見他沖自己頷首，心想這人倒是極有教養(yǎng)。

    張氏問：“你們家親戚？”

    蓮生娘不滿，“蓮生啊，難道你連蓮生都認不出來了？”

    張氏心說我就是認出來才這樣問。不過她也不敢反駁蓮生娘，把目光投向已經(jīng)殺好魚的宋大夫。

    宋大夫把蓮生娘哄回屋子，這才把謝珩如何被桃夭撿回來的事兒說了一遍，末了，道：“這孩子就是太傻，都自顧不暇了，還往家里撿?！?/br>
    張氏問：“這人哪里來的，姓甚名誰，可問清楚？”

    宋大夫愣了一下，搖搖頭。

    他忘記問了。

    張氏心說這父女都冒著傻氣兒，都不知道人是好是壞就敢把人往家里弄，這膽子也太大了！

    她道：“像這般神仙似的人物，必定是姑蘇城內(nèi)那鐘鳴鼎食之家養(yǎng)出來的郎君。我回頭讓仲和打聽打聽再做打算?！?/br>
    “也好。”宋大夫點頭。

    張氏這才說明來意，“桃夭的親事已經(jīng)有眉目了，是城里出了名愛做慈善的李員外家的郎君，蘭子叫她今日進城去相看?！?/br>
    宋大夫愣住了。

    第7章

    桃夭去城里相親

    李員外家那可是萬安縣當?shù)赜忻泥l(xiāng)紳，城內(nèi)好多綢緞莊都是他家開的。據(jù)說這李郎君為人極挑剔，都過及冠之齡都不肯成婚。

    宋大夫問：“會不會是搞錯了？”

    雖然在他心底桃夭是最好的孩子，可畢竟她望門寡的名聲在外，沒道理人家會叫她去相看。

    張氏也不知道，“蘭子做事一向穩(wěn)妥，她既然叫去，必定是有她的打算，咱們還是先想想怎么跟桃夭說。就怕她不肯去。”

    正說著，拎著滿滿一籮筐槐花回來的桃夭從后院回來。

    他二人立刻住口。

    桃夭沒有察覺異樣，熱情上前同張氏打招呼，“我還說吃完飯去嬸兒家里叫仲和大哥幫忙帶些米面回來?！?/br>
    宋大夫道：“別總是麻煩別人。你跟著你仲和大哥進城一趟去買些米面，扯兩件布做衣裳?！?/br>
    張氏也接茬，“你趕緊收拾一下，中午吃完飯你仲和大哥來接你?！?/br>
    桃夭驚訝，“這么快，那我現(xiàn)在去把曬好的草藥收拾好?！?/br>
    張氏見她走了，朝東屋方向努努嘴，悄聲道：“我看里面那人倒與桃夭十分相配，要是與桃夭做個贅婿，也省得咱們哄著她去城里給人相看?！?/br>
    宋大夫心里一動，也忍不住朝東屋望了一眼。

    可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哪里肯給他們這種窮苦人家做贅婿。

    *

    桃夭收拾好草藥，宋大夫已經(jīng)擺好飯。

    桌上擱著三碗澄黃的小米，三碗奶白色的魚湯，魚湯上面還浮著紅色的蝦rou，一條蒸好的一沒有頭的魚。

    還有一碟子咸菜同一碟子蒸槐花，算是極豐富了。

    桃夭把魚rou跟蝦挑出來擱到蓮生娘碗里。

    可蓮生娘卻不肯動筷子，眼睛巴巴望著東屋，“蓮生為什么不跟我們一塊吃？”

    桃夭哄道：“阿娘忘了蓮生哥哥腿受傷了，我已經(jīng)把飯送進去了?！?/br>
    蓮生娘端著碗起來，“那我去東屋陪他一路吃，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屋子里?！?/br>
    宋大夫生怕她又鬧事，給桃夭使了個眼色，“有桃夭陪他就夠了。對吧，桃夭？”

    蓮生娘這才作罷，笑瞇瞇看著桃夭，“乖孩子，去陪你蓮生哥哥吧?！?/br>
    桃夭只好端著碗站起來。

    她在樹下徘徊一會兒，打算等蓮生娘吃完再回去，誰知一轉(zhuǎn)頭便瞧見蓮生娘正直勾勾望著自己。

    桃夭立刻道：“我這就去?！?/br>
    *

    屋子里，正在吃飯的謝珩聽到門口有動靜，抬起眼睫，見小寡婦捧著碗站在門口怯怯望著他。

    謝珩放下手中的筷子，問：“有事？”

    桃夭磨蹭著走過去，踞坐在與床齊平的矮幾旁，咬了咬紅艷艷的唇，拿眼角偷偷瞧他一眼，“我怕先生無聊，特來陪先生吃飯?！?/br>
    謝珩神色淡淡，“我看起來像是很無聊？”

    桃夭面不改色撒謊，“像！”

    不等他說話，她只當他答應了，立刻坐過去開始吃飯。

    謝珩盯著她正認真吃飯的模樣，最終沒做聲，待吃完，習慣性道：“撤了吧?！?/br>
    桃夭抬起眼睫，拿著一對清澈如水的烏眸傻愣愣望著他，“撤什么，往哪兒撤？”

    謝珩抿了抿唇，“我吃飽了?！?/br>
    “這樣啊?！彼[著眼睛笑笑，開始收拾碗筷。

    這時屋外響起馬蹄聲，桃夭知道趙仲和來了，問謝珩，“先生可有什么東西要帶？”

    正在看書的謝珩沉思片刻，“勞煩大嫂幫我打聽一下近日姑蘇城內(nèi)可有大事發(fā)生?！?/br>
    桃夭雖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可從前蓮生哥哥在時也總是與她談論一些國情，是以覺得讀書人大多關心這些，立刻應下來。

    她收了碗筷去廚房，剛好碰見趙仲和這時進了院子。

    趙仲和瞥了一眼東屋，想起張氏叫他幫著打聽的人，問：“那個撿來的人就住蓮生屋里？”

    桃夭頷首，低聲道：“正在看書呢?！?/br>
    身為多年的捕頭，趙仲和對待事情總有著十二分的小心，他小心走到窗口前往里望了一眼，隨即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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