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明明浪川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但就是高興不起來。 我想,陸之堯跟我想的應該是一樣的吧。 回到租屋處,陸之堯說他會在這里待到深夜,等沒有人的時候再搭計程車回網(wǎng)咖。我問他關于浪川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他露出一種很像是在哀悼什么似的表情,他說,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不存在,正因為太過完美了,所以才讓人懷疑。 「你還是認為他是兇手?」 「浪川從來不做直播。」 陸之堯認真地說:「他說很害怕直播的時候在粉絲面前出錯,所以從來不敢直播,以前我們直播的影片你有看過嗎?他幾乎沒出現(xiàn)在直播里對吧?!?/br> 我試著回想了下,點點頭。 「也就是說,他是故意在那個時間直播的,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br> 「但是宋承旭剛才也說了,要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來回是不可能的??!他們的工作室應該不在這附近吧?」 「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在山腳下,十分鐘來回的確不可能?!?/br> 「那不就沒輒了?還是我們……」 我話說到一半,忽然窗外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我尖叫出來:「外面有人!」 陸之堯回頭,窗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衣人,我還來不及思考他到底是踩在什么地方上來的,黑衣人竟粗暴地打開窗戶,爬進屋內(nèi)! 黑衣人戴著口罩,手里拿著一把鐵撬,完全是恐怖電影里壞人的打扮。陸之堯抓著我就跑,然而他竟不是要從大門出去,而是帶著我衝進房間,把門給鎖上了。 「你在干什么?這樣我們不就無路可逃了嗎?」 我焦急地喊,房門不斷被敲擊著,陸之堯指著窗戶:「從這里!」 「這里?」 我一愣,陸之堯已經(jīng)把窗戶打開,雙腳跨出去,看來窗戶下面有遮雨棚。我站在窗外,不敢動,腦子一片空白。陸之堯踩在遮雨棚上朝我伸出手,身后「唰啦」一聲,鐵蹺的前端捅破了門板,我不再猶豫,跳到窗外。 這里的遮雨棚看起來破舊,踩起來卻意外地穩(wěn)固,不過因為是半透明的,很沒有安全感。我腿都軟了,根本邁不開步。 陸之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低頭,看前面!」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跳下遮雨棚,在對面的陽臺落地,兩棟樓其實隔得很近,跨一步就到的距離。 「魏秧,快!」 他朝我大喊,我還在猶豫的時候,門已經(jīng)完全被捅破了。 黑衣人衝了進來。 「呀!」 我縱身一躍,成功跳到對面,都還沒來得及高興,陸之堯就迅速地站上陽臺的欄桿,一個翻身跳到隔壁戶的陽臺。 我笨拙地爬上欄桿,跳下來的時候踩壞了人家的花圃。 后面有聲音,我不敢回頭,生怕那個黑衣人就在我后面。 我追著陸之堯跟他又跨過了一個陽臺,來到一樓遮雨棚上,旁邊有梯子,我們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跳上去,本來想往下爬,但我們正下方居然已經(jīng)圍了一群黑衣人。 生銹的梯子一踏上去就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手上都是鐵的氣味。 眼角馀光出現(xiàn)黑影,我瞥頭一看,黑衣人已經(jīng)追到那個花圃被我踩壞的陽臺了。 我的速度慢了陸之堯一大截,我不合時宜地發(fā)現(xiàn)這個梯子一旦爬上去就不能回頭了,因為上面沒有落腳的地方,上面的住戶竟然都沒裝遮雨棚。 這么一想我亂了陣腳,又不小心往下看,發(fā)現(xiàn)自己離地面好遠。 梯子不斷傳來震動,那是陸之堯造成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踩上遮雨棚。 我呼吸紊亂,一格一格地爬上去。 好害怕好恐怖從這里只要摔下去就會死爬繩子的時候沒有這么緊張因為后面沒有人在追而且這個梯子好像比繩子更不堅固我好想回家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好怕我好害怕咦為什么濕濕的這是水嗎原來是我的血我的手流血了但是一點也不痛我的心臟好像要停了。 再爬一格,再一格,只要再一下子就可以上去了,我不停告訴自己,爬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已經(jīng)爬到頂樓的陸之堯,朝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他的手,鮮血跟鐵銹把我們的雙手都染紅,頂樓到了。我正打算看一下黑衣人爬到哪里,陸之堯的手從左右兩邊固定住我的臉:「不要看!」 「可是……」 「已經(jīng)爬上來了,就不要往下看!」 陸之堯說完四處張望,然后跑到頂樓邊緣,站在圍墻邊似乎在估量距離,朝我點點頭。我才要跑過去,他竟然三兩下爬上墻,大步一跨,跳到了對面的大樓上。 這兩棟大樓的距離目測大約有一公尺,比我們剛才跳的都寬多了。 陸之堯站在對面,大喊:「快跳啊!」 我顫顫巍巍地爬上墻,大樓的圍墻是用瓷磚砌的,厚度只能讓腳橫放。我一隻腳跨在上面,腳尖踩不到底,我什么也沒辦法想。 要是兩隻腳都站上去,我會摔死。 風吹得我好冷,現(xiàn)在真的是夏天嗎?陸之堯僅僅距離我一公尺的臉龐變得模糊不堪,身后又傳來了腳步聲。 要被抓到了。 陸之堯的嘴巴一張一合,他在說話,但是我聽不到,我什么也聽不到,耳邊好像在打鼓,轟隆隆,好大聲。 我小的時候個性雖然火爆,但是我很怕高,游樂園的設施只要會爬高的我都不敢坐,我媽還笑我惡人沒膽。 我感覺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慢慢地把兩隻腳都放上墻,我蹲在圍墻上,底下的車子看起來好小。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陸之堯,但為什么手不聽使喚。 陸之堯拼命地朝我比手勢,我能想像他在說什么。 很簡單的,只要站起來,跨一步,很簡單就能跳過去的,為什么做不到。 陸之堯的聲音聽起還好遠。 「回去!回去助跑!」 回去? 我抬起頭,陸之堯的手勢,是叫我回去。 「沒有助跑是跳不過去的!回去助跑一段,就像我們練習的那樣!你一定可以的!」 陸之堯嘶吼著,我緩緩爬下來,回頭一看,黑衣人好像還沒爬上來。我以為我在這里愣了很久,其實只不過現(xiàn)實世界的幾秒鐘,我后退了幾步,隔了一段距離,沒有關係的,這很簡單,很簡單,這點距離在學校做立定跳遠隨便跳都能跳得過,沒錯,就想成是跳遠吧。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朝著圍墻狂奔,三兩下爬上墻,這一次我完全沒有猶豫,學著陸之堯的樣子跨出腳。 抓住啊!快抓住啊,要抓住對面的圍墻,我伸長雙手,觸碰到了圍墻。 但是,只是碰到了而已。 我的手因為汗水跟血液變得濕滑,手指擦過了磁磚表面,什么也抓不住。 心臟一瞬間好像停止跳動,涼意從腳底襲上全身。 「魏秧!」 我一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往下掉。 因為陸之堯正牢牢抓住我的手。 他用全身的力量,支撐著我,他在把我往上拉。 陸之堯的臉隱藏在夜色中,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自己必須加油一點。我抬起已經(jīng)被恐懼麻痺的手,抓住了圍墻邊緣,雙腿抵在外墻上,一點一點把身體往上抬。 黑衣人們沒有追上來。 我們身在不知名大樓的頂樓上,周圍是水塔跟一些機械還有些許的花盆。 月亮好圓。 我好想說話,但我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因為陸之堯竟然在哭。 「都是我的錯?!顾f。 我朝他搖頭。 「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沒有做什么頻道,如果我沒有成為網(wǎng)紅,現(xiàn)在就不會變成這樣?!?/br> 「不對,不是這樣……」 「怎么辦,怎么辦才好?」 陸之堯睜大眼睛看著我:「因為我的關係,有一個人死了,就因為這樣……」 「那不是你的錯!」 「她死了!」陸之堯站了起來:「她死了,既然浪川不是兇手,那兇手就只能是我,是我!」 「兇手不是你!我們只要再努力一下,一定可以──」 「努力?」陸之堯冷笑一聲:「我還能怎么努力?逃了這么多天,蒐集那么多資料,好不容易推出一個浪川,但是他有不在場證明!他不可能殺人!」 「但是你說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不存在?!刮衣曇粼絹碓酱?。 「沒錯,是不存在,但是他不可能是兇手。」 「為什么?」 「因為現(xiàn)在除了你們,全世界都覺得我是兇手,剛才那群人就是我說的,他們想搞死我,你還不懂嗎?我不管說什么都沒用,不會有人相信,就算破解了他的不在場證明,我們也沒有證據(jù)可以證明人就是他殺的!」 「你怎么知道沒有證據(jù)?也許證據(jù)就藏在我們沒注意到的地方──」 「你不要說了!」 陸之堯忽然大吼:「你曉得我有多害怕嗎?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嗎?把你,把馬力也牽扯進來,甚至你剛才差點就死掉了!我們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逃下去的本錢了,這個事情必須要結(jié)束!」 「那也不能以這種方式結(jié)束!」 我火氣也上來了,咄咄逼近他,抬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只要我們一起,就還來得及,這可是你跟我說的?!?/br>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要暴走,陸之堯被我打過的地方紅紅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手上的血的關係。他沒有表情,完全沒有表情,呆呆站在原地,眼角掛著一行淚。 「所以,我們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我想要微笑,但眼淚卻先滾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