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遍被林妙壹叫醒。

    坐到餐桌前，看著眼前的早餐，我愣了幾秒，才開始享用。

    一模一樣的早餐，我已經(jīng)連續(xù)吃了四天。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才會感覺膩煩。

    看著掛在旁邊的圍裙，我問林妙壹，「你是怎么起床的？」

    「鬧鐘啊，這還用問？」

    我自然知道她有在使用鬧鐘，會這樣問，只是想做個確認(rèn)。

    既然是鬧鐘，為何我四天都沒聽見它響？

    我極度疲倦時，的確聽不見鬧鐘聲，但四天都聽不到就太奇怪了。

    莫非時間循環(huán)的起點(diǎn)，被設(shè)定為一定要由林妙壹叫我起床，所以神秘的力量就隔絕了鬧鐘聲，不讓我聽見。

    照這樣子推斷，我怕是無法有機(jī)會再為林妙壹做早餐了。

    不僅如此，這兩天見到林妙壹做早餐，我心中總有種無力感。

    按正常的情況來講，我和林妙壹平時都要上班，早餐是由我們輪流來負(fù)責(zé)，可現(xiàn)在的我不用去上班，想接手換我來做早餐也不行。

    她要上班，又要處理早餐……我想做點(diǎn)什么分擔(dān)她的辛勞或是犒賞她，不管多微小的事都好。

    在她快要吃完早餐的時候，我用手肘輕輕碰了她的手臂，問：「你今天中午有沒有事？」

    「沒事，怎么了？」

    「我今天中午給你送便當(dāng)，怎么樣？還是說，你有和同事約好出去吃午餐？」

    她頭往左邊擺，眨眨眼睛，又往右邊擺，眨眨眼睛。

    林妙壹在這個時候裝可愛，是什么意思？

    我被她的眼神吸引，凝視她的雙眼。

    她有對特別的眼睛。

    單單瞅著她的眼，會讓人心生憐愛，是屬于那種偏小動物般的眼睛，但若配合她整張臉來看，便會發(fā)現(xiàn)她眼睛散發(fā)出精明、強(qiáng)勢的氣質(zhì)。

    十分奇妙。

    「我們的公司距離有點(diǎn)遠(yuǎn)，你送便當(dāng)給我太麻煩了?！?/br>
    「沒問題的。你只要告訴我，想不想吃我的便當(dāng)?！刮页⑿?，她怎么可能不想吃我做的「愛妻便當(dāng)」？

    「很想，但我拒絕?！顾荒樛锵А?/br>
    我傻眼。

    林妙壹這是不按牌理出牌！

    我聽到前兩個字時還很高興，轉(zhuǎn)眼間，又被她的后半句話打落谷底。

    「為什么？」

    「你跑來跑去會太累?！顾p頰鼓起，神情委屈，臉看起來像個皺皺的包子。

    想吃就別拒絕呀，順從自己的慾望不就好了？擺出那張苦瓜臉要給誰看？

    我沒想到，林妙壹一貫的體貼，反倒妨礙了我。

    「你中午等我，我會做好便當(dāng)去找你?！?/br>
    她抽了張衛(wèi)生紙擦擦嘴，「就說不用了?！?/br>
    「那我今天不去上班，我就不會累啦，這下子你就沒有理由反對了?！刮覍Ｗ⒌赜^察她的表情，講出這句話時，我心里七上八下。

    與做蛋糕那天不同，這次，我是在她面前，毫不委婉地向她宣告自己不上班。

    她眼中流露出責(zé)備之情，「你開玩笑，為了送個便當(dāng)，你至于不去上班？你多大啦，別那么幼稚。」

    我了解林妙壹并沒有生氣，她只是覺得太離譜，就順口多唸了我?guī)拙?，但她的話語還是多少影響到我的心情。

    我心中一股熱流經(jīng)過，豁出去道：「沒錯，你說得對，我是成年人，該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但我今天就是覺得送便當(dāng)給你比較重要，你就別再白費(fèi)口舌勸我了。」

    林妙壹雙眼圓睜，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同時，又像是穿過墻壁，看向某個無窮遠(yuǎn)處，「唐不二，你這樣……讓我想起以前的你。這些年你變得比較溫柔，或者說太過溫柔……很少像以前那樣展現(xiàn)帥氣的一面了。雖然我這樣講你可能會高興到晚上睡不著，但憑良心說，你帥起來的時候，我的心臟總會無法地控制瘋狂加速?！?/br>
    她眼中閃耀著某種光芒。也許是憧憬、也許是懷念。

    「喂，你這根本是拐著彎說我不如以前活潑。我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聽林妙壹這么一講，我也稍稍想念過去的自己，我以前可要比現(xiàn)在直爽多了。

    她雙手如蛇般纏抱住我的左手臂，笑瞇瞇地說：「很好啊，這樣的你，我最喜歡了。今天我就好好期待你的便當(dāng)吧?！?/br>
    中午，我準(zhǔn)時到達(dá)林妙壹的公司。

    原本我送完便當(dāng)就要離開了，她卻帶我走進(jìn)員工餐廳。

    「不要緊嗎？」我擔(dān)心這樣會為她帶來不好的影響。

    「沒事，我跟一些人打過招呼了，不過，要是你下次又給我送便當(dāng)，我就未必能帶你進(jìn)來了。」

    我不以為意，既然今天可以進(jìn)來，那我在下一個「8月30日」也能進(jìn)。

    她靠近我耳邊說：「你長得比較嫩，所以你扮演的角色是我的表妹?！?/br>
    我也在她耳邊小聲回道：「我不能以朋友身分進(jìn)來？」

    「如果說是朋友，你現(xiàn)在可就進(jìn)不來囉?！?/br>
    這一餐，給了我滿滿的成就感，讓我在無盡的時間輪回中，獲得些許的充實(shí)。

    我暫時找到我停留在「回溯時空」的意義，我想要學(xué)習(xí)她的林式體貼，盡我所能地討她歡心，讓她高興。

    即便隔天她不會記得這些事，可她的笑顏、歡聲笑語都將成為我的回憶，然后，她會在我的回憶里好好活下去?；貞?，是我唯一能夠保存她的手段。

    連續(xù)三個多月，我都為林妙壹送便當(dāng)。我期待看見她不同的反應(yīng)，做得很是起勁，甚至開始學(xué)習(xí)做日本的卡通便當(dāng)。

    然而，有一個小地方卻美中不足。

    無論我用何種方式，提起送便當(dāng)?shù)氖?，她總是先拒絕我，沒有任何一次會馬上接受。

    這非常不合理。

    林妙壹是個敏銳且貼心的人，她不可能察覺不到我想做便當(dāng)給她吃，那么她顧慮到我的心情，不應(yīng)該會拒絕我才對……

    是巧合吧。或許是我所選擇的對話恰好不合她的心意，于是，就發(fā)生這樣古怪的情形。

    一天，我和林妙壹吃完午飯，她送我出公司。

    我還不想回家，便前往到附近的商圈間逛。

    隨意逛一遍，我習(xí)慣性地想從側(cè)背包內(nèi)拿出手機(jī)，順便掃了眼包里的物品。

    我眼尖地發(fā)現(xiàn)小錢包上的某個小玩意不見了，那是我很喜歡的一個鱷魚吊飾。

    在原來的時空，這個吊飾還在我手中，所以我其實(shí)不用特地去找回它，反正今晚一過，時間回溯，明天它就回來了。

    不過，想到吊飾有可能已經(jīng)被人撿走，擅自把玩，我心里就不太舒服。

    確認(rèn)吊飾沒有在皮包里，我開始回想上次是在哪里取出錢包。

    出門前吊飾還在，商圈沒有想買的東西，也沒有拿出錢包的機(jī)會。

    是員工餐廳，我在那里曾短暫地拿出錢包。

    我返回林妙壹的公司。

    即將抵達(dá)時，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林妙壹站在門口和另一個女人說話。

    我看不清楚和林妙壹交談的女人是誰。我是憑藉穿著、動作及姿態(tài)，才認(rèn)出來其中一人是林妙壹。

    女人的身影，讓我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第六感隱隱發(fā)出警報，告訴我要提防這個女人。

    難不成林妙壹之所以拒絕我送便當(dāng)給她，就是不想要讓我瞧見她們碰面？

    我想看看女人的臉，現(xiàn)實(shí)條件卻不允許我再靠近。我騎的是機(jī)車，再近的話，容易被林妙壹發(fā)現(xiàn)。

    倘若被她知道我在暗處觀察她，那對我們的感情是種傷害。她或許會以為我不信任她，又或者反倒懷疑我的行動為何鬼鬼祟祟。

    我壓抑內(nèi)心的焦躁與好奇，等到林妙壹進(jìn)公司后，開始跟蹤那女人。

    女人的車就停在斜對面的一家尚未開門營業(yè)的鐘錶行。

    我一路尾隨，她在餐廳、花店等不同地方停留，最后，她進(jìn)到一間名叫英華的飯店。

    我留在外頭，沒有貿(mào)然跟著進(jìn)去。

    我如果現(xiàn)在進(jìn)去訂房，肯定要耗費(fèi)一些時間，到時候，女人可能已經(jīng)回到她房間。我不曉得她住的房號，未必能再見到她。

    我需要一個較為完善的計劃。

    看著手錶，我記錄好時間。我決定明天早上到飯店，詢問能不能提早訂間房，然后算好時間，待在飯店的大廳，親眼瞧瞧她究竟是誰。

    老天待我不薄，女人穿的衣服很有辨識度，艷紅的裙以及海藍(lán)色的上衣，十分鮮明，只要她進(jìn)大廳，我馬上就能察覺。

    林妙壹回到家，我有好幾次想開口問她那女人的事，卻在幾番思量后，硬生生忍住。

    林妙壹每天的記憶都被重置，我大可利用這點(diǎn)，有恃無恐地向她詢問一些較為敏感的問題，反正我們?nèi)绻[得不愉快，隔天就都沒事了。

    但我不想那么做，那樣會摧毀我心中堅守的價值觀，褻瀆我和林妙壹的愛情。

    我不能像玩rpg游戲一樣，利用時間回溯來為所欲為。

    倘若我打破了底線，我還能將這個真實(shí)的8月30日當(dāng)真嗎？

    林妙壹手放在我肩膀，搖了搖我，「你想什么想到發(fā)呆？」

    「沒有，我就是……我就是……」我突然編不出理由來搪塞她，腦子化為一團(tuán)糨糊。

    我明天真的要去偷看那個女人？這樣做對我有什么好處？

    萬一像打開潘朵拉的寶盒，釋放出我無法接受的可怕真相，那該怎么辦？

    不對，不對。

    有時候，現(xiàn)實(shí)情況跟電視劇一樣離奇，那女人搞不好是什么珠寶設(shè)計師，林妙壹找她講話，是為了送我一份禮物。

    沒錯，我干嘛神經(jīng)兮兮。

    唉，都是當(dāng)年分手留下的后遺癥。是我太過專一的關(guān)係？我只交往過一任對象，那就是林妙壹，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天。

    當(dāng)她說要跟我分手，天就倏地塌下來，把我壓扁，喘不過氣。

    「就是怎樣？嗯？」林妙壹問。

    「就是很想……」很想打開你的腦袋，看看你在想什么。

    「你說不說？」

    林妙壹抱著我，控制我的移動，讓我坐在她的身前。

    「你能不能別逼我說？我也是有些小祕密，不能對你說?！刮椅罩旁谖已鼈?cè)的手，輕輕把頭倚在她的肩上。

    「我以為你會想找我談?wù)??！沽置钜嫉穆曇羟桶偷?，我猜她肯定挺錯愕。因?yàn)樽詮暮臀野謰屨勍孜覀兘煌氖潞螅覀儫o話不說。

    無話不說，并非是帶有夸飾意味的形容，而是我們確實(shí)沒有話不能說。

    「正常的情況，我當(dāng)然想?！?/br>
    「所以，你遇到的事情不正常？」

    講到不正常，我碰到系統(tǒng)，回來見林妙壹，就很不正常。我有想過要把這件事告訴林妙壹，但我還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

    我試探地問她，「假如把事情說給你聽，可是，這件事超出常理，你不能接受呢？」

    「我怎么感覺你前后說的是兩件不同的事？」

    她太了解我了，我笑出來，「對，是兩件事。」

    「這么說，你身上至少有兩個秘密沒告訴我。」她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

    我的視角看不到林妙壹的表情，沒辦法精準(zhǔn)判斷她的情緒。

    我慢悠悠道：「遲早會跟你說的，你別急。」

    「你不急的話，干嘛故意賣關(guān)子，弄得我心煩意亂，真不公平。」她語氣無奈，又帶點(diǎn)她不輕易顯露于人前的嬌憨可愛。

    「沒關(guān)係，我保證，你明天就不煩了?！刮姨痤^，笑著揉揉她的雙頰。

    「你保證？你哪來的自信?！?/br>
    我嘴角維持上揚(yáng)，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