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緣
有時候你以為人生就會理所當然得這樣過下去時,生命總會超出你的預期,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個體,沒有一件事是理所當然。這是宋子祺近期的體悟。宋子祺是知名復合式餐廳的內場領班,原本他以為日子會這樣簡簡單單規(guī)律的過下去。他有個女友叫許予惜,他以為他和許予惜是最適合的一對,她們可以一起工作,她是他在廚房里最得力的助手。許予惜遇到他的時候只有二十歲,這兩年他們一起長大,她的一點一滴都是他教的,宋子祺沒想過她會離去。 許予惜已經徹底消失了一個月,她的一些衣服還掛在他家,但是顯然她是不會回來拿了。宋子祺本來就是很壓抑的性格,許予惜提出分手時,他錯愕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這一個月,他每天間下來就分析著自己錯在哪,每一個記憶的片段細細得抽絲剝繭,回想的時候偶爾會流淚,有的時候又只是悵然。那天她說:「我不想只當你的影子,在你身邊,我只能當你的影子。」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影子?!巩敃r的宋子祺急于辯解:「我覺得你很用功也很有天份,是我最好的伙伴。」 「但是你太高大,你不把我當影子,你週邊的人仍是把我當你的影子?!乖S予惜說:「師傅.....」 「在家不要這樣叫我?!顾巫屿饔悬c腦羞也有點急躁,想把她拉進懷里,他不只是這個身份。兩年,七百多個日子,他們分享的是生命各種進程。 「可是你就是我的師傅,我不是你的伙伴,而是你的得力助手。我也想當那個主角,但是在你的光環(huán)之下,我永遠會是你的配角。我得出去學習?!乖S予惜說。 「那你換餐廳就好,我們沒必要分手?!顾f。 許予惜微微一笑:「我在你身邊,我就永遠有退路,你也永遠會影響我。」她說。 這句話一直回盪在宋子祺的腦海里。當下他想問:「那么在你心中我們的感情算什么?」但是他終究沒問出口。在許予惜心中,追求的不是愛情,而是自身的成就,這點其實是沒有錯的。 她走得很瀟灑,簡單收了點行李,拿了一個包就走了。隔天他才知道,她連離職手續(xù)都默默處理好了。餐廳是連鎖的,公司很大,離職是要去人事部跑流程,原來這件事早就在進行,只是他專心在自己的廚房工作上,全然沒發(fā)覺。 關于「全然沒發(fā)覺」這件事,宋子祺后來回想,那也是該死的錯誤之一。錯不是錯在有沒有即時挽留,而是忽略了太多事,包括這個女孩正在成長。 這兩天他放假,他覺得她不會回來了,決定清一清許予惜留下來的東西。收到衣柜時,發(fā)現(xiàn)一個刀盒,第一年他生日,她買了一把主廚刀送他。后來她生日,他也買了同一品牌同款的三德刀送她,她手小,拿三德刀剛好。主廚刀,宋子祺一直放在廚房用;而許予惜一直捨不得用那把三德刀。這刀盒是三德刀的,刀已經帶走了,盒子是空的。 看著那個空盒,宋子祺大哭了一場,分手后第一次大哭??尥炅艘院?,他其實意識到這就是他和許予惜的緣分,他們相遇就是為了啟蒙她,而她終究要展翅高飛。悟懂的那個片刻,他的心中就放下了。 許予惜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那他自己呢?記不記得自己第一個老師? 其實他很害怕去回想這件事,可是在這個很脆弱的時候,他又不自覺得去想這件事。打開床頭柜,還有許多和許予惜沒用完的保險套,然后他想到他師傅曾說過:「如果你覺得很迷惘的時候,就去追求慾望。也許會快樂,更快樂;或著傷心,更傷心。這樣的過程,是找到自己的一種方法。這理論在他人聽起來就是一個縱慾的藉口,可是我們的工作就是cao縱人的慾望?!?/br> 縱慾也是療傷的一種,他想。他抓了幾個套子放口袋,去夜店找個人吧!他對自己太嚴格,既然放假又分手,不就該找個人zuoai發(fā)洩。這樣想,或許有人覺得臟,但是臟這個字對他而言很免疫。 這場分手對宋子祺而言有某方面的意義,其實他在規(guī)劃求婚。因為他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然后他會有一個妻子,一個家庭,一個大家覺得男孩子該有的前程。他一點也不覺得勉強,也不覺得討厭,然后可以達到大家的期望?;蛟S自己就是一個正常的人了。 他以為最難的是這個過程,但其實這過程好像也不難,他真的喜歡許予惜,真的喜歡女人的氣息。 許予惜可以放下現(xiàn)在的安逸去追尋自己,而自己敢不敢?宋子祺其實不知道。他在鏡子前放下自己愛護的長發(fā),曾經他的師傅摸著他的頭發(fā)說:「你知道你很漂亮嗎?比女人還漂亮?!鼓莻€時刻他覺得很幸福。 做一個男人,他做得到,也做得很好。如果作為一個女人呢?或許也不錯。除了有顯著的性器官以外,他其實不懂性別的意義。人其實就是一個氣息,他喜歡的氣息和他不喜歡的氣息而已。 許予惜的離開,算是把他打回原形,他又重新思考他追求的。畢竟「做一個正常的男人」這件事他已經可以做好了。 「永遠不要停止探索自己?!顾膸煾颠@樣跟他說過。鏡子前,宋子祺一頭長發(fā),純白色的t恤,合身的牛仔褲,他的長相秀氣,但舉止間仍有陽剛氣息,臉上也沒有鬍渣,其實單一眼有點難辨雌雄。 然后他決定出去喝杯酒,去走走。就去gaybar吧!現(xiàn)在的他想要被疼愛的感覺,還有想要找到一個人,他的師傅早就失聯(lián)了,有沒有可能在這種地方巧遇他。這個想法很可笑,但在自己很失落的時候,很適合這么可笑的想法。 「我去哪里能找到你?」那是他問他師傅的最后一句話。 「我們就不要再遇到了吧!」師傅笑了笑走了,也是很瀟灑,像許予惜一樣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