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六節(jié))

    校園之大。從宿舍走到校門，不知道要多久。

    對莫而言，這數(shù)分鐘的等待，有如數(shù)小時。

    十多分鐘后，有個黑發(fā)女孩問了警衛(wèi)「警衛(wèi)伯伯你說我有朋友要找我，在哪里？」

    「不就在那嗎？」警衛(wèi)指著莫。

    女孩與莫對看「「你是誰？？」」

    莫著急拿出信封，指了地址給女孩看「這地址是你在住的嗎？有沒有室友名字叫薰蘭-林的人！？」

    「嗯，這是我住的房間沒錯啊。可是我這間是單人房，沒有室友?！?/br>
    聽到這，莫足足有三秒忘了呼吸。

    「那…請問你是什么時候住進(jìn)宿舍的？」

    「兩…個…大概三個月前。?。?！該不會那一堆信都是你寄的？我每個禮拜都會收到前一位學(xué)姊的信。信上的名字好像就是這個人。她難道沒告訴你，她已經(jīng)不住這里了？」

    「你知道她現(xiàn)在去哪了嗎?。俊?/br>
    莫緊盯女孩追問，嚇得她退后兩步。

    「我不知道欸…對了，那些信你還要嗎？我有留下來，我現(xiàn)在可以幫你拿來?！?/br>
    怪不得再怎么寄信，薰就是不回。

    她到底在搞什么…

    莫撫著額頭「不用了…謝謝你。那些信再麻煩你幫我丟了。」

    「丟了??？這樣真的好嗎？還是我?guī)湍懔糁?，哪天她有回來我再給她?！?/br>
    「如果可以，謝謝你。」

    莫黯然離開學(xué)校。

    失去了期望，疲勞忽然涌上。累得眼睛都抓不住淚珠。

    憑著微弱的意識，附近找了間旅館。進(jìn)了房門，見床便倒頭就睡。

    窗外車龍喇叭聲此起彼落。眼睛一睜開，窗簾亮得刺眼。

    原來已經(jīng)是隔天中午了。

    多虧這張柔軟的床，讓自己睡了場好覺，更想到一個法子。

    莫跟老闆再續(xù)了幾天房。

    傍晚，莫守在蓋瑞可校門口，等待放學(xué)。

    昨天一心只想見薰，沒好好打量這座，號稱全國之首的學(xué)校。

    如今放眼校園，其外觀竟不如諾良學(xué)殿。

    校園雖大，建物卻凌亂、擁擠，新舊大樓相間，部分磚瓦斑駁、脫落。但也是這些歷史痕跡，讓校園散發(fā)陳舊、令人安然的氣息。

    文物的美，如同甕里酒越釀越醇。

    鐘聲響起。警衛(wèi)拉開大門，學(xué)生紛亂而出。

    莫趕緊拿著幾年前的金雪合照。

    「請問你認(rèn)識她嗎？」

    「請問你認(rèn)識她嗎？」

    「請問你認(rèn)識她嗎？」

    一路從黃昏問到黑夜，問到警衛(wèi)都把大門關(guān)上了。

    確實(shí)有人見過薰，甚至認(rèn)識，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放學(xué)時，學(xué)生一群群離開，沒能全部問到。因此連續(xù)三天，都用同樣方式打聽消息。

    但得來的，終究只是無數(shù)個搖頭、無數(shù)個失望。

    這些小小失落，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摧殘著自己，直到陷入絕望深淵。

    心里有個想法。算了吧…與薰同屆的學(xué)生，早在兩年前就畢業(yè)了。那個安靜、怕生的她，自然不會認(rèn)識太多人。

    王都的夜晚燈火明亮。商街上人潮不減反增，熱鬧得像個晚上市集。

    行人臉上掛著笑容，與伴相談，與莫擦肩而過。

    莫忽然停下腳步，與人流相逆。

    周遭的美好更加凸顯了自己的悲傷。

    好冷，好累，真的好累…花了這么多精神、時間、金錢，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努力……

    回家吧。

    一個念頭，便匆忙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半年過去，還是沒有任何薰的消息。

    王都的旅途，雖然沒能如預(yù)期見到薰，但回來后，心里的傷似乎沒有那么痛了。

    聽說時間能沖淡一切傷痛。確實(shí)，傷痕在時間的流淌中慢慢復(fù)原。心中的空洞也逐漸被其他事物給取代。

    薰的影子不再那么清晰，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模糊起來。

    暗月夜，山里的草原上，星空萬里。藍(lán)得像片天上大海，美麗動人。但它卻沒能奪走莫的目光。

    因?yàn)樗晦沟膓uot;身影quot;給迷住了。

    只不過…那身影并不是薰，而是一團(tuán)薰模樣的靈。

    是莫用意識收集的靈，再憑著記憶捏成薰的模樣。七年前她離開時的模樣…

    面前的薰無法言語，卻能有表情變化，也能像真人一樣舞動。

    莫癡癡望著她，無法自拔……

    薰…你現(xiàn)在一定長大了許多，不可能還像個孩子吧。不曉得再見到你時，自己還認(rèn)不認(rèn)得。

    自己終究沒能忘記你，更沒有忘記當(dāng)初的約定。

    但只要自己一天不忘了你，就會忍不住把靈捏成你，望著你，想著你還在的日子。

    這不僅一點(diǎn)意義也沒有，更讓我覺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是不是病了……

    薰……

    這是最后一次了。當(dāng)這回靈散掉后，我絕對不會再這么做了。

    莫下定決心，卻望著她的身影依依不捨。就像要做最后的道別一樣，很難過。淚水堆積在眼眶，隨時又要流下。

    「你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安潔背后一語，讓莫虧心一顫。

    quot;她quot;也在這瞬間散去了。

    「看星星算奇怪的事情嗎？」

    「喔～原來看星星會讓人想笑又想哭啊。我還是第一次知道?！?/br>
    莫心想安潔看不見靈，本來一點(diǎn)也不緊張。聞言卻一愣。納悶她到底在后面看了多久。

    安潔沒在意，又道「欸，貝亞姊上次說的事，你決定如何？去或是不去？你再不給我答案，我都要被她煩死了?！?/br>
    「去。但不是現(xiàn)在?！?/br>
    「不是現(xiàn)在？貝亞姊不是說諾良島最近可能會發(fā)生大事，要我們趕快離開嗎？」

    「她說的最近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從她說會出事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半年了，諾良島還不是好好的?！?/br>
    安潔聽了不悅得說「你就還放不下quot;她quot;??？她已經(jīng)說得那么清楚了，你要等她到什么時候？」

    這事實(shí)聽來非常刺耳。

    半年前，安潔趁莫去王都時，擅自拿了他的信來看。便知道了薰避不見面，也不會回來的事情。

    莫回來后因此跟安潔大吵一架，兩人一整個月沒講過一句話。

    只是后來事情過了也就算了。

    「反正當(dāng)初說好十年，就是十年。就算諾良島沉了我也會不走……你要去你自己先去好了?！?/br>
    莫除了賭氣，心里更有個感覺，她也許還會回來。

    薰的身影消失后，自己才微微仰頭。發(fā)覺到此時的星空是多么的美麗，竟然與身旁那張冷臉不相上下。

    現(xiàn)在的她，就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自高無上的狂妄、目中無人傲慢的模樣。

    湛藍(lán)的星空下，兩人懷著各自的心思，誰也不打理誰。

    最后安潔也在草地坐了下來。

    她抱著雙膝與莫望著同片星空喃喃「我不明白為什么追求我的那些人，就都沒有這種傻勁？也不懂那個薰在想什么。已經(jīng)有這樣一個男人，還不好好珍惜?！?/br>
    莫的心一跳。

    「…干嘛突然說一些不像你會說的話…但如果你是認(rèn)真在夸獎我，謝謝?！?/br>
    「欸，你覺得我跟小薰誰比較漂亮？」

    「……？？」

    莫挖了挖耳朵，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那個傲慢的安潔居然會稱讚別人？更納悶她那比天還高的自信去哪了？

    「沒什么別的意思，我只是隨便問問?！?/br>
    「當(dāng)然是你?！?/br>
    莫答得肯定。只是這回答沒有讓她滿意。

    「那你選擇的怎么還是她，而不是我？」

    莫倒吸一口氣「…漂亮歸漂亮，喜不喜歡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薰除了外表，還有許多讓人喜歡的地方?！?/br>
    「那她是什么地方讓你喜歡？」

    「這…我不知道啦?。　?/br>
    「反正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囉？」

    「我又沒有這個意思，你明明知道你的條件很好…」

    「嗯…？」

    安潔盯著自己。她的眼神正期待著，自己再說下去。

    「…我老實(shí)說好了，要不是我已經(jīng)有了她，我也沒有理由不會喜歡上你……算了，你就當(dāng)我亂講的。而且你的姓氏不是洛特嗎??？你不是我的姊姊嗎?。俊?/br>
    莫說到一半就后悔了。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世上。

    然而這句話卻融化了那張冷臉，露出莫不曾見過的真誠微笑。

    「莫。但你也知道，我們可是一點(diǎn)血緣關(guān)係也沒有?！?/br>
    這席話里，還隱含著某些意思。

    莫從她的笑容中讀了出來。心想她這副妖艷模樣，在外到處勾引男人就算了，現(xiàn)在竟更把爪子伸向了自己。

    可是…最糟糕的是，自己居然為此感到興奮，甚至是愉悅感。

    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又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自己與安潔相處的日子并不少于薰。何況安潔的魅力又特別誘人。如果說對她沒有一點(diǎn)感覺，那肯定是騙人的。

    莫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內(nèi)心被薰掏空的空洞，不是被時間給填補(bǔ)，而是漸漸補(bǔ)上了她。

    當(dāng)初選擇的路走了七年，才發(fā)現(xiàn)它崎嶇又難走。在自己快走不下去時，旁邊又多了一條岔路能選擇…

    是誰都會為此留步與徬徨。

    莫也一樣。

    但！他還記得，七年多前跟薰說好的。

    屬于自己該走的道路，我們說好了。長達(dá)十年的兩條道路，我們下個交會口再見。

    十年…還沒到，當(dāng)然還見不到。只是…時間到了，請你遵守承諾回來。

    莫選好了自己該走的路。

    命運(yùn)太會捉弄人，無從掌握。今天會被奪走什么，明天又會給予什么，永遠(yuǎn)猜不到。

    近年來網(wǎng)路迅速發(fā)展，人民自由意識抬頭。瓦塔斯為了鞏固政權(quán)，控制了網(wǎng)路。從這之后，莫便很難連絡(luò)上貝亞。

    國家更下令回收數(shù)萬本的書籍，列了封鎖清單，嚴(yán)禁印製并焚燒原稿。除了瓦語，包含外語、謎文……只要是當(dāng)政者不喜歡就放火燒毀。

    莫的第一本書也在清單內(nèi)。連最后的收入都沒了。

    從憤怒到無奈，最后只能慶幸原稿還偷偷留著。

    固執(zhí)的他仍堅持自己所認(rèn)為的正途，換了筆名、重找了書商，用更婉轉(zhuǎn)的方式繼續(xù)撰寫。

    安潔也有著自己的生活。讀那會讓人臉紅的書，或是拉琴，甚至是每天與不同男人約會。

    反正她開心，莫也從不去妨礙她的自由。

    最近煩心的事不再是薰了，而是手上的這些謎文。

    很多人說謎文是虛構(gòu)的，是異教的惡魔典籍，應(yīng)該全部燒毀。解讀謎文的人都該處死。

    謎文確實(shí)有種特殊的魔力…對它越是深入，就越覺得自己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人。

    因?yàn)闀l(fā)現(xiàn)謎文的內(nèi)容，比這個世界還要真實(shí)。

    甚至感覺這世界正處于非常不平衡的天秤上。至于原因?yàn)楹巫约赫f不上來。這份不安無法用語言、文字解釋。就像謎文只是一種文字，卻非常難解讀。

    最近一直陷入謎文的泥沼中，無法拔起腿來。

    時間又匆匆流逝了半年。

    莫書讀累了，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幾棵金紛樹已經(jīng)盛開。金花隨風(fēng)飄起，紛飛在天空中成了金雪。

    原來已經(jīng)春天了。

    真漂亮…周遭的人事物不斷改變，唯有quot;南方金雪quot;永遠(yuǎn)美麗不變。

    突然想起杰克說過的一個傳說。quot;據(jù)說在金雪紛飛的時候，只要夠誠懇得許愿，便能夠?qū)崿F(xiàn)愿望quot;。

    莫閉上了眼。

    當(dāng)時還說著不相信，現(xiàn)在自己卻偷偷許了一個愿。

    微笑中帶著悲傷。笑在覺得自己天真，悲在這個愿望恐怕很難實(shí)現(xiàn)。

    這一年多來，薰帶來的悲傷，陣痛一次比一次短，一次比一次微。再如何惦記，總有忘了她的一天。

    窗外的金雪紛飛，點(diǎn)綴在新芽綠葉上。美麗得眼睛里出現(xiàn)了幻覺。有個很像薰的女人站在樹林里。

    只是眼一眨，幻覺就消失了。

    如果剛看見的是女孩，那肯定就是幻覺。但…不是，是個二十歲左右的東國女人。

    「…………」

    quot;碰quot;的一聲，莫衝出了門外。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