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記憶還巢
那股莫名的心慌持續(xù)盤旋直到了中午,夏爾雅覺得也許是成天待在辦公室里太悶了的緣故,當在電梯口碰上梁禹洛時,答應了他隨口的午餐邀約。 出了大樓,梁禹洛看她臉色不大對勁,低聲關切:「怎么了?昨天沒睡好?」 「沒什么?!?/br> 見她煩的連理會旁人的心思都沒有,梁禹洛也識相地不再多問。 過了路口,兩人彎進商販林立的街里,兩人挑了間麵店外帶餐點,接著原路返還,才從巷子里出來,就看見對街的大樓前仍有大批抗議群眾聚集,一見有車輛自車道口出來便簇擁而上,不斷拍打車窗要里頭的人下來。 即使相隔遙遠,夏爾雅還是認出了那輛車,眉心擰得更深。 他怎么回事?明知道抗議團體還在,怎么還傻傻地開自己的車出來? 片晌,她卻看見有人自道路另端的側門快步離開,然后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自己的車被認出了,卻也不想讓其他人的座車因此遭殃,才如此掩人耳目好離開公司。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是先體諒其他人。 「那是車先生吧?看來他離婚之后,你們發(fā)展得挺好的?」 「??」 夏爾雅一怔,眸光半凜,紅唇抿成了平直。她冷哼,「關你什么事?」 習慣了她的不近人情,梁禹洛低笑,提步跟上她。 路口處的紅燈還剩八十幾秒,對街上的抗議群眾因為發(fā)現(xiàn)駕車的不是車時勛本人,氣憤重回大門口開始高呼口號,抗議聲量之大,即使隔著八線道的路口都還能聽見。 夏爾雅下意識地看向男人方才離開的方向,就見他已經悄悄過了馬路,正往他們所在的人行道來,她轉過身,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間門診時間至一點的眼科診所,大概猜到他是過來處理被弄傷的眼睛,掛心了整個上午的憂慮才終于放下了些。 夏爾雅收回視線,馀光卻瞥見梁禹洛唇邊完全沒收斂的笑意。 「??」 這人有完沒完?好不容易她心情好一些了,又想討罵嗎? 夏爾雅沒好氣地橫他一眼,無聲警告他不許再出言調侃,否則她不介意把手上這碗餛飩湯往他臉上招呼。 看懂了她的威脅,梁禹洛配合地收起笑,卻還是沒收斂彎起的眼角。 忽而,一道刺耳的喇叭聲劃破天際,蠻不講理地刺進耳膜,驚擾了路上所有行人。 夏爾雅抬眼就見龐然的紅色貨車在燈號轉綠后起步疾駛,而此刻站在車輛前方幾公尺處斑馬線上的人,是不知為何捂著耳鬢停下腳步的車時勛。 一瞬間,鮮明的畫面如長浪洶涌,狂烈襲捲腦海—— 仲夏午后,暖陽斜映,男孩子自校門對街朝她走來,唇邊是記憶里反覆出現(xiàn)的清淺。 下一幕,一輛裝載著白色貨柜的紅色貨車伴隨刺耳宏亮的喇叭聲出現(xiàn),硬生撞上了正要過馬路的他,男孩子高瘦的身軀因劇烈撞擊而翻滾上車頭,撞碎車前后中的擋風玻璃,最終重重摔落于煙硝瀰漫的道路上。 畫面的最后是滿地破碎,以及他被血紅浸染的臉龐。 遺落多年的回憶如猖狂的大雪紛飛而至,這些日子以來偶爾閃現(xiàn)的零散碎片串成了連續(xù)片段,若如膠卷倒帶般填空了記憶里所有空白。 那天,當她看見男孩子倒臥在血泊里,怵目的景象勾起了好不容易深埋的夢魘,母親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孔躍然而上,與他血跡斑斑的臉龐重疊,血腥若烙鐵灼燒著瞳膜。 她想起了十五歲那年的滿目瘡痍,想起了親身經歷過的煙硝與破碎,也想起了滿心期待最后卻失去親人的沉痛,靈魂再次跌入那座她以為已經擺脫的萬丈深淵。 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只要沒遇上他,只要不依賴他,只要沒有他,她就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所有的裂痕都痊癒了,所有的斷點都連結了,夏爾雅窒息著,止不住顫抖地松開了手,熱湯在腳邊潑灑成狼藉,她倉皇邁開腳步,做出了和十二年前不同的選擇。 「車時勛!」 銳利的煞車聲掩蓋了世界所有聲響,下一秒,男人被人一把扯過,驚險避開了危難。 心臟劇烈收縮,夏爾雅快步上前,緊緊握住了他垂在腿邊的手。 「車時勛,你還好嗎?」 男人眼神渙散,暈眩得幾乎聽不清聲音,臉色蒼白,額間冷汗涔涔。 這幾日為了處以抗議事件,他幾乎沒有闔眼,止痛藥卻在上週末用罄,他無暇回診,幾天忙碌下來,原先輕微的脹疼累積成了經常性的抽痛,甚至引發(fā)嘔吐,癥狀嚴重的幾乎像是回到剛出車禍的那一年。 見他面色死白,梁禹洛立刻上前攙扶,將人帶到一旁店家的花圃矮磚上坐下。 「我先叫救護車?!?/br> 「不用了??」車時勛抬手攔下他,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 這種時候他不能進醫(yī)院,否則又被外界曲解成有心cao作,屆時反而讓問題變得更加棘手復雜,何況他怎么能一而再地讓她看著自己躺在擔架上被推進救護車里頭? 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夏爾雅被他罕見的不配合氣紅了眼眶,這男人到底為什么都不替自己想? 「爾雅?」知道他的話不能盡信,梁禹洛轉而徵詢夏爾雅的意見。 「叫救護車?!?/br> 梁禹洛頷首,迅速撥號,起身走了幾步,向通報中心說明情況與位置。 「我沒事??(????…)」 「不要說話。(????.)」夏爾雅沉聲制止,心幾乎被擰得發(fā)疼。男人不聽勸,張著唇想說些什么,夏爾雅哽咽著罵:「車時勛,不要說話了。你聽話好不好?」 車時勛已經痛得聽不清她的話,扯唇一笑,昏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