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藏青色的貝雷帽，穿上新買的同色洋裝，踩著精心挑選的涼鞋，站在鏡子前，今天的自己比平時都還要漂亮。

    可是，會不會表現(xiàn)的太過高興？超出跟朋友出門應(yīng)該有的程度？

    所以最后，脫下了洋裝和涼鞋，換成平時的服裝，不讓你察覺，不破壞現(xiàn)在的關(guān)係。

    “來，你的奶茶?！?/br>
    姜于婕彎腰從自動販賣機(jī)里取出鋁箔包，將它交給熱得直用手搧風(fēng)的陸曼。

    “所以，璟瑄和文思妤相處的不順利？”姜于婕喝了一大口可樂，為剛才的話題做下總結(jié)。

    “其實(shí)也沒那么糟，她們兩個已經(jīng)沒處得那么尷尬了，可是文思妤還是希望能跟我們換搭擋?！标懧@得悶悶不樂，“所以現(xiàn)在變回我和璟瑄一組，文思妤跟秋瓷一組?！?/br>
    姜于婕三兩下就把可樂喝的底朝天，做出一個投籃的動作，把空罐扔進(jìn)車站外的回收桶：“不過也是啦，現(xiàn)在想想分那么多工作也沒用，會做的人就是會做，不會做的人---看看張蕾就知道了。”

    厚實(shí)的云層將天空完全遮蔽，沒有留下一點(diǎn)蔚藍(lán)，車站外車水馬龍來來往往，陸曼也喝完了她的飲料，把它也投進(jìn)垃圾桶內(nèi)，頷首同意她的話。

    “昨天我和學(xué)姊有依照約定去收養(yǎng)之家擔(dān)任志工了，沒想到來認(rèn)養(yǎng)的人比想像中多不少，結(jié)束的時間比預(yù)定提早了許多?！?/br>
    穿過馬路，姜于婕費(fèi)力地把手機(jī)自褲子后方的口袋拔出來，然后把昨天下午與其他志工的合照展示給陸曼。

    “這么一說我才想到，我朋友說，你們幫了他不少忙，所以他想送你和子喬學(xué)姊一人一件紀(jì)念t恤，讓我來問你們的尺寸和喜歡的顏色。”

    姜于婕也不推辭，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陸曼全都記下送出傳送。來到交叉路口，陸曼指了指右邊的小巷：“往這邊，我家拐過去走幾分鐘就到了?！?/br>
    “你家離車站好近喔，出入感覺起來很方便?！苯阪夹睦锪w慕，她在基隆的家離火車站有很長一段距離，以前還在臺北念高中時，光是上下學(xué)的通勤時間就要花上一個小時，常常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回到家都已經(jīng)將近十點(diǎn)。

    她把以前的事告訴陸曼，陸曼抬頭望向白濛濛一片的天空，也跟著回憶：“高中時我家離我的學(xué)校倒是不算太遠(yuǎn)，我每天早上騎腳踏車，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后來上了高三，祥凱他偶爾---”

    她的話直直打住，姜于婕并未注意到她的異狀，而是將目光放在街角的一棵木棉樹上，那棵木棉樹新葉還未出，花卻已經(jīng)落的差不多了，只剩幾朵紅艷的花仍頑強(qiáng)地傲立在枝頭。

    “小心別站太近，現(xiàn)在正是落花的時候，被木棉花砸到可不是好玩的?！标懧崧暥?，“我小學(xué)的時候每次在這棵樹下玩耍，我的哥哥們都是這樣說我的?！?/br>
    姜于婕笑了：“感覺你和你兩個哥哥感情很好?！?/br>
    “好是好，就是太過保護(hù)了?！标懧齺淼揭婚g舊公寓前，難得抱怨著，“之前我跟他們說，我要去宜蘭讀大學(xué)，他們還老擔(dān)心著我會不小心給人拐了，商量著要不要搬過來陪我住呢?！?/br>
    姜于婕微笑地聽著，其實(shí)她和姜世哲感情也不差，小學(xué)時他們倒是和一般的姊弟一樣，三天小吵五天一鬧，自從姜宏遠(yuǎn)去上海工作后，姜于婕和弟弟每天過著回到家就只有彼此的生活，沒有大人的陪伴，兩個人卻反而成長了不少。

    雖然，在姜于婕的眼中，她還是覺得姜世哲是個只長了身子，腦袋卻完全沒有長進(jìn)的傢伙就是了。

    陸曼的家包含了公寓的四樓及頂樓的加蓋，樓梯間相當(dāng)?shù)鬲M窄，加上住戶多半有將鞋架直接擱置在門口的習(xí)慣，兩人費(fèi)了不少力氣才繞過層層雜物，上到四樓的門口。

    還來不及按下門鈴，門就打開了。

    “哎呀，這位就是曼曼的同學(xué)吧？來，快進(jìn)來，我正好要出門去買味精?！?/br>
    陸曼的mama跟陸曼長得很像，一樣有雙圓圓的大眼和飽滿的臥蠶，笑起來顯得十分親切，姜于婕趕緊鞠躬：“打擾了，我叫做姜于婕。”

    “原來是小婕阿，名字跟人同樣的漂亮，要是我有這么清秀的女兒，我還不驕傲的上天去?！?/br>
    陸mama熱情地招呼她們進(jìn)門，姜于婕被夸的臉紅，糊里糊涂地被陸mama拉了進(jìn)去，陸曼脫掉鞋子也跟在她們身后進(jìn)門。

    客廳不大，但墻壁上、電視上、四處都擺滿了家庭成員的照片，加上整體裝飾是柔和的暖色系，因此顯得非常的溫馨。陸爸爸坐在沙發(fā)上，也熱絡(luò)地向她打招呼，他的膝上有一團(tuán)可愛的黑色絨球，陸曼一看到那“絨球”，立刻高興地呼喚：

    “小剪！”

    那是一隻嬌小的黑貓，全身上下均是一致的墨黑，只有那對貓眼是明亮的艷黃色，光潔而清澈。牠聽到陸曼的聲音，優(yōu)雅地伸了個懶腰，緩緩地往陸曼這走來。

    在姜于婕忙著與陸爸爸寒暄時，陸曼蹲下身來，輕輕撫摸小剪的背：“大哥和二哥呢？”

    陸mama再次回到玄關(guān)，換上外出鞋：“你大哥公司要聚餐，他推託不得，阿敬的話，他應(yīng)該在樓上。水仔，好好招待人家阿，我出門囉?！?/br>
    陸爸爸在沙發(fā)上答應(yīng)了。陸曼把小剪抱給姜于婕，姜于婕本來很擔(dān)心小剪會不會怕沒見過的生人，但她的煩惱是多馀的，小剪相當(dāng)?shù)赜H人，乖巧地在她的懷里窩著，只不住地用一雙黃色大眼瞧她。

    “爸，蹴球牠們在樓上嗎？”陸曼也伸手拍拍小剪的頭，轉(zhuǎn)頭去問正尋找著電視遙控器的陸爸爸。

    回答的卻是從樓梯上下來的陸敬：“牠們在奶奶的房間里，最近天氣熱，牠們喜歡在有冷氣的地方呆著。你就是妹子的朋友吧，我妹子多虧你照顧了。”

    他后面那句話自然是對姜于婕說的，姜于婕也跟著客套了幾句“哪里哪里”之類的話，陸曼心急著要看祖母和幾隻貓，也不跟她二哥多說幾句，急急忙忙上了樓，姜于婕抱著小剪也尾隨其后爬上了螺旋梯。

    加蓋的鐵皮屋統(tǒng)共隔成了三間，最大的那間是陸曼奶奶的房間，小間一點(diǎn)的是陸曼住的房間，再來還有一個小小的神明廳。

    陸曼小心翼翼地敲響了房門，陸曼的祖母看上去很慈祥，但身體似乎不太好，看到心愛的孫女也只是有氣無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著姜于婕才給了一個笑容，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羊羹交給她。

    姜于婕從她顫抖的雙手中接過羊羹，明明只有一面之緣，她卻莫名地有些鼻酸。陸曼把另外三隻貓全抱了出來，再幫祖母把燈關(guān)上，退出房間，悄悄掩上了門。

    “祖母她身子不好，就不打擾她了?！标懧氐阶约旱姆块g，面露感傷之色。

    姜于婕看出她的心情，俯身想要幫她把其他幾隻貓抱進(jìn)陸曼的房間，方才抱小剪的時候非常地順利，所以她天真地以為另外三隻貓同樣也會如此。

    但很快的，她就認(rèn)知到自己的錯誤。

    蹴球就算了，到底是有年紀(jì)的貓，沒有什么力氣掙扎，輕松就能應(yīng)付。另外兩隻優(yōu)格和胖虎就不是好惹的主，牠們都正值壯年，最是活潑好動的年紀(jì)，又不像小剪那般親人，是以扭動起來力道極大。

    姜于婕怕太強(qiáng)硬會弄傷牠們，更怕被牠們抓傷，直折騰的自己頭發(fā)散亂外加滿身大汗，還是陸曼來搭把手才成功達(dá)成任務(wù)。

    “我去問問看還有沒有吃的，等我一下?！?/br>
    陸曼關(guān)上門，姜于婕呼了一口氣，想要摸摸胖虎的頭，牠卻迅速地躲開，竄到了衣柜上，她有些沮喪的看向房間里唯一的窗戶，天空依舊無法決定它要不要下雨，而從這個角度可以看的剛才街角的那一顆木棉樹，筆直樹立在一棟棟的樓房間。

    陸曼的家庭似乎就是她一直以來所憧憬的夢，爽朗顧家的父親、溫柔敦厚的母親、慈祥和藹的祖母還有疼愛自己的哥哥們。這些都是她嚮往卻無法達(dá)成的心愿。

    優(yōu)格原本和胖虎一同窩在衣櫥上，像是看懂她的心情，牠從上頭跳了下來，依到姜于婕的身邊。和小剪相反，牠全身雪白，僅有左后腿和右眼周圍有大大的黑斑，牠轉(zhuǎn)頭看她，發(fā)出了“呼嚕呼?！钡穆曇?。

    “你在安慰我嗎？謝啦?！苯阪忌ι?yōu)格的耳朵，牠舒服地發(fā)出懶洋洋的叫聲，待在她懷里的小剪老大不高興地瞪著牠。

    沒多久，陸曼捧著兩個奶酪回來，跟姜于婕一起分享。吃完后，她從儲物柜里取出貓草，把它餵給幾隻貓。

    “蹴球你不吃？”

    蹴球不知道是否跟年紀(jì)有關(guān)，牠不像其他的貓那般好動，就連陸曼把貓草擺到牠鼻下，牠也只是稍微晃動一下鬍鬚，然后就繼續(xù)昏沉沉地閉著眼，也不曉得是不是睡著了。

    陸曼也不勉強(qiáng)牠，摸摸牠的頭后，把牠抱到床上用小毯子蓋好了。姜于婕看著她，陸曼的舉止間總是流露一抹淺淺地溫柔，溫暖而動人。

    沒有多做思考，她下意識地吐出一句；“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生呢?！?/br>
    是錯覺嗎？姜于婕那瞬間彷彿在陸曼的臉上看到一抹不易察覺的希冀，但她還來不及感到疑惑，陸曼開口時，已經(jīng)與平常無異：“我就當(dāng)成你在夸獎我了呦?！?/br>
    “不是夸獎難道是嫌棄你嗎？”姜于婕無言地吐槽，陸曼笑得很開心，也就是這個笑容讓她肯定，剛才自己所見到的異樣，真的不過是錯覺罷了。

    在陸mama熱情地慰留之下，姜于婕和陸曼中午留下來用餐，她原本以為滿桌可口的菜色是出自陸mama手下，沒有想到負(fù)責(zé)cao刀的，竟然是陸爸爸。

    “……哎呀我只是去買菜和處理家務(wù)，煮飯什么的還是水仔做的好啊?！?/br>
    餐桌上，陸mama有些得意地看著陸爸爸，陸爸爸也自豪的說：“這道紅燒獅子頭可是我的拿手菜，小婕你多吃點(diǎn)?！?/br>
    原來陸曼的好手藝是從爸爸那里學(xué)來的。姜于婕滿口感謝地用碗接過香噴噴的獅子頭，想起了寒假曾和璟瑄、陸曼一同去花蓮，那里的民宿老闆好心地借她們卡式爐，陸曼就地取材做的炒羊rou好吃程度讓曹璟瑄差點(diǎn)把湯匙也吃下去。

    “我們的阿敬也跟他爸一樣非常會燒菜，以后一定也是能疼老婆的，不知道小婕有沒有男朋友？”

    “媽?！标懧荒槦o奈，陸敬默默地低頭扒飯，決定當(dāng)作沒聽到。

    面對陸mama亮晶晶的目光，姜于婕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那個……我已經(jīng)---”

    “人家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标懧嫠涌?，有些埋怨地看著陸mama，“媽，不要老幫二哥亂點(diǎn)鴛鴦譜啦，你介紹再多人，也不會有女生瞎了眼要他的。”

    無視陸敬因?yàn)樘芍仓袠尪l(fā)出的抗議，陸mama雖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恢復(fù)了精神，往姜于婕碗里夾的紅燒rou、高麗菜和蕃茄炒蛋堆成了一座小山。

    從小地方也能看出陸曼的體貼，因?yàn)殡m然陸mama算是挺和善的人，但畢竟老一輩多半還是無法接受同性的戀情，對于她為了不讓自己為難，而主動替自己解圍這點(diǎn)，姜于婕心底是感激的。

    吃完飯，在陸曼父母不捨地道別下，她們來到玄關(guān)準(zhǔn)備離開，陸mama還拉著姜于婕叮囑“要再來”之類云云。

    本來姜于婕問過陸曼，既然難得回來了，要不要呆久一點(diǎn)再走，但陸曼搖搖頭，告訴她，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在家里不方便，等出去再說?！?/br>
    陸曼是這樣說的。姜于婕見她堅(jiān)持，也沒有反對，背起背包離開了陸曼父母的家。

    又回到那棵木棉樹下，地上落著的木棉花已經(jīng)被人掃走了，陸曼凝視著幾乎全禿的樹枝，與剛才在父母前有說有笑的樣子不同，此刻她的眼神空洞而落寞，姜于婕握住她的手，擔(dān)心地望著她：“你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是什么呢？”

    陸曼是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的嘴唇微微顫抖，雙眸里泛著淚光，像是掙扎了許久，但當(dāng)她開口時，她的語氣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跟祥凱分手了?！?/br>
    而更出乎陸曼意料的是，姜于婕并沒有她想像中的那般驚訝，她以為對方一定會說些安慰的話，或者是急忙地追問她原因。

    但姜于婕只是緊緊地?fù)肀Я怂?/br>
    沒來由的，陸曼的淚珠就這么滾落了下來。

    “你一定很辛苦，分手，不管是誰提的，雙方都不可能置身其外，不管是為了什么分手或誰是誰非，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點(diǎn)的?！?/br>
    陸曼說不出話來，只是使勁地哭，姜于婕的懷抱是那么的可靠而令人安心，天空開始飄起了毛毛細(xì)雨，她的心卻是溫暖的。

    “現(xiàn)在才下午兩點(diǎn)多，雖然下雨了，但要不要晃晃再回去？”

    良久，姜于婕松開陸曼，伸手摟住她的肩：“轉(zhuǎn)換轉(zhuǎn)換心情也不錯呦？”

    陸曼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了如陽光般明媚燦爛的笑容：“嗯?！?/br>
    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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