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嚴子喬
“來,說話啊,昨天凌晨為什么偷偷離開?” 甫出教室,姜于婕就被火冒三丈的嚴子喬給堵在墻邊,其他路過的同學(xué)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只在經(jīng)過時用好奇的眼神看了她們幾眼。跟姜于婕一起下課的陸曼,更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只留下一句“晚點見”便匆匆離開。 “對不起,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嚴子喬又逼近了一步,她本來就比姜于婕高一點,平時倒不會特別注意,但像現(xiàn)在這樣距離一拉近,立刻就有了居高臨下的味道。 一臉兇神惡煞的少女堵著一個楚楚可憐的(自認為)女孩,說不定旁人看了會以為她是被惡霸員外找碴的小姑娘呢。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姜于婕對于自己還有心情五四三這點,也是挺佩服的。 見姜于婕一直沒開口,嚴子喬有些不高興地把嘴唇抿成一條線,又重復(fù)了一次:“只是什么?” “我……迷路了?!?/br> “迷路?你從床上睡一睡迷路到了外頭去?連人帶背包都不見了?”嚴子喬傻眼,姜于婕說是夢游她還可能相信,迷路是---? 姜于婕很窘迫,連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什么:“不是迷路啦,嗯……我是肚、肚子餓了!對,肚子餓了所以出去外面買宵夜,結(jié)果不小心在外面睡著了?!?/br> 嚴子喬懷疑地挑起眉,姜于婕連忙舉手保證:“真的,我昨天凌晨去了我打工的那間麥當(dāng)當(dāng)吃東西,不信你可以去問麥子和莎莎,他們兩個是我認識的同事,昨晚他們都有看到我去那里點餐?!?/br> 反正昨天去了麥當(dāng)當(dāng)是真的,在那邊過了一夜也是真的,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她真正跑出去的原因,就算學(xué)姊心血來潮真去查了她也不怕。 “唔……”嚴子喬明顯在相信她與不相信她之間猶豫,“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你不把我叫醒呢?你知道在半夜里醒來,卻見不到原本睡在身旁的你,是一件多么驚悚的事嗎?” 她嗚嗚地抽泣了起來,姜于婕趕緊抱住她,反省起自己最近讓嚴子喬哭泣的次數(shù)似乎一日勝過一日。 不能再讓她掉淚了,明明當(dāng)初說好要保護好她,最后卻成為讓她落淚的罪魁禍首,像這樣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做學(xué)姊的女朋友嗎? 在她們旁若無人地相擁時,走廊上終于有教授看不下去,上前委婉地讓她們換個地方談,姜于婕這才拉著嚴子喬往教學(xué)大樓外移動,邊走還邊找紙巾替學(xué)姊拭淚。 “……今天你沒事是運氣好,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在外面睡著了,如果有人圖謀不軌,趁你無法抵抗時,把你給綁了,那該怎么辦?” 經(jīng)過灰白陰冷的天空下,嚴子喬沿路仍喋喋不休地碎念著,姜于婕自知理虧,老實地拉著耳朵聽,可是當(dāng)聽到這里時,她卻忽然覺得有些心虛。 該告訴嚴子喬,昨晚她并不是一個人在麥當(dāng)當(dāng)嗎?可是學(xué)姊一直都不太喜歡陸曼,要是讓她知道自己跟陸曼待在一起度過一整晚,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氣肯定又會馬上點燃,不說又有愧于原諒自己的學(xué)姊,煩惱了半天,姜于婕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她向嚴子喬坦白了她凌晨時和陸曼待在一塊的事。 說完后,姜于婕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乖乖低著頭,等待母親的責(zé)罰。嚴子喬氣得七竅生煙,手指關(guān)節(jié)不停發(fā)出清脆的‘喀噠’聲。 隨著那不妙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正當(dāng)姜于婕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趕緊逃命時,嚴子喬終于停止了折手指的動作,她怒視姜于婕:“你,我本來打算諒在你誠實對我坦承的份上,就這么放過你的,可是我實在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我今天晚上去你家陪你怎么樣?”姜于婕誠懇地問。 嚴子喬哼一聲:“誰要這種補償呀,我今天下午已經(jīng)跟善美約好要去她家玩,她父母都不在,晚上我會住在她家。” “明天下午呢?明天可以嗎?” “嗯,說好了喔,你要是敢再偷跑---” 姜于婕急忙地說:“絕對不會有下次!我保證?!?/br> 嚴子喬這才滿意:“等一下你先陪我去一趟美妝店再回去,我想挑支新口紅?!?/br> 姜于婕同意了。 “話說,學(xué)姊是最近才開始學(xué)化妝的對不對?” 外頭開始下起了雨,美妝店內(nèi),兩個人站在琳瑯滿目的架子前,姜于婕偷瞄身邊正挑選著唇彩的嚴子喬。 “對呀,我現(xiàn)在可是很努力在進修喔?!?/br> “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喔?!?/br> “嗯嗯。” “對了,今天要去哪吃午餐?既然你和善美學(xué)姊是約下午,那中午應(yīng)該還會有一點時間吧?” “中午就不用陪我了,我要早點回家化妝。” “通常不都是見女朋友時全妝,見朋友素顏嗎?怎么學(xué)姊正好反過來,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看過你化妝呢?!苯阪及腴_玩笑地說。 嚴子喬看也沒看她,從架上抽出一支玫瑰色唇膏在手上試色:“因為,沒有必要?!?/br> 姜于婕愣住,過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嚴子喬口中的‘沒有必要’指的是“沒必要在她面前化妝”。她心里頓時有點不是滋味,或許是因為平時習(xí)慣了嚴子喬總把她放在第一位,而今卻看到學(xué)姊為了別人精心打扮,甚至為此放棄與自己的午餐,內(nèi)心一時平衡不過來。 唉,她還真是個愛計較的人。 “掰掰囉,明天見?!?/br> 分別前,嚴子喬細聲細氣地叮嚀姜于婕不要忘記明天下午要來找她,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 “我一定會去的。” 嚴子喬收到保證后,才莞爾一笑。 學(xué)姊的笑容真的很美,光是看著都會被深深吸引,彷彿有股能夠溫暖每個人的魔力。姜于婕感覺方才陰鬱的心情好像全被一掃而空。 如果明天見到嚴子喬時,她也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就好了,姜于婕內(nèi)心是這么想的。 可惜,許多事總是事與愿違。 回到寢室,打開門,難得的,寢室里的人全齊了,張蕾盤著腿在上舖用筆電追韓劇;趙婉茹正坐在臺式電腦前,試玩新到手的泰維婭圣劍3;曹璟瑄拿著指甲剪,倚著墻面修剪腳指甲。 除了她們以外,陸曼居然也在。 “小曼你怎么來了?你不是說下午要去圖書館自習(xí)的嗎?”姜于婕很驚訝。 陸曼放下手機,同樣是滿臉的疑惑:“我剛?cè)ゲ诺弥?,圖書館因為發(fā)現(xiàn)白蟻,所以要閉館除蟲一星期。而且你才是,剛才重修下課后,你不是跟學(xué)姊呆在一起嗎?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回宿舍了。” “喔,那是因為---” “好了好了,別談這個了。”曹璟瑄不等她說完,便從床舖跳了下來,打斷了她的話,“我們?nèi)齻€來玩抽鬼牌吧,剛才趙婉茹說什么都不愿意陪我們玩,只有我和小曼兩個人玩起來不過癮?!?/br> 姜于婕還來不及回答,上舖的張蕾聞言立刻頂了一句:“喂,曹璟瑄,我方才說要陪你們玩,結(jié)果是你寧可去邀那個電玩宅趙婉茹,也死都不肯讓我加入,結(jié)果現(xiàn)在又說湊不到人,我不是人是不是?” 曹璟瑄不甘示弱,馬上反唇相譏:“是誰上次玩大老二的時候耍老千的?你以為我忘了嗎?” “你才是---” “別吵了,我們玩牌吧?!苯阪稼s緊趁著衝突還沒擴大前跳出來制止,張蕾則氣呼呼地縮回床上。 姜于婕和曹璟瑄、陸曼連玩了一下午的抽鬼牌,本來姜于婕還有提議要不要加賭注,但曹璟瑄很有自覺地表示‘這個月再輸我就要喝西北風(fēng)度日’因此便作罷了。 接近七點的時候,陸曼說她要先回自己的寢室做報告,所以先走了,少了一個人,只剩兩人玩抽鬼牌也實在沒意思,姜于婕便接受趙婉茹的邀約,組隊打了幾場泰維婭圣劍3。。 正當(dāng)她進行著一場特別艱難的戰(zhàn)役時,寢室里的共用電話響了,張蕾接起電話,聽了兩句便不耐煩地轉(zhuǎn)頭對著姜于婕喊: “喂,姜于婕,舍監(jiān)說你女朋友人在宿舍門口,說是要找你?!?/br> “學(xué)姊?”姜于婕吃驚地看向張蕾。 張蕾嘖了一聲:“啊不然還會有誰?快去快去?!?/br> 不顧趙婉茹的哀嚎,姜于婕抓了件薄外套披上便急急忙忙地下樓,穿越坐滿學(xué)生的交誼廳,趕到宿舍門口,嚴子喬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了。 “學(xué)姊你不是說要去善美學(xué)姊家嗎?怎么---” 雨勢已經(jīng)轉(zhuǎn)大,嚴子喬半邊的背包都給雨水打濕了,她頭發(fā)散亂,神色狼狽,妝容花去了大半,臉上掛滿了淚珠,下午見到她時的溫暖笑意,早已消失無蹤,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雨滴順著傘面緩緩滑落,然后直直墜入地面,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兩人對視好久,嚴子喬才顫抖著開口,沒有絲毫的拐彎抹角,劈頭就是一句: “善美她,跟我告白了。 沉默幾秒,姜于婕伸手拉過她,把她牽到宿舍側(cè)邊的屋簷下,躲開其他學(xué)生好奇的視線,擁住了她。姜于婕很清楚,此時嚴子喬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個能盡情發(fā)洩內(nèi)心情緒的懷抱。 “剛才在善美她家,我們喝了點酒,本來氣氛還好好的,但到后來,”嚴子喬把額頭抵在姜于婕的肩膀上,還帶著哭腔,“她似乎是喝醉了,一直胡言亂語,我想把她扶回房間休息,可是她卻忽然摟住我的脖子,然后對我說---” 嚴子喬話沒說完,但姜于婕已經(jīng)懂了。 “后來呢?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很害怕,所以就直接跑出來了,我現(xiàn)在,還不想面對她?!?/br> 即使姜于婕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dāng)真的聽到嚴子喬這么說時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實早在當(dāng)初黃善美約她出來吃飯之時,姜于婕便已經(jīng)感覺出黃善美對自己有異于常人的敵意和憧憬,當(dāng)時自己并不明白那眼神當(dāng)中所象徵的情感,而今直到黃善美真的跟嚴子喬告白了,她才想通了。 她嘆息:“學(xué)姊,我認為,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答應(yīng)她,但是至少要好好地回答人家,畢竟,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我跟她才不是朋友,從她喜歡上我的那刻起,這段友情就只不過是場笑話而已?!?/br> “笑話?她是你的朋友?!苯阪计鹕?,不敢致信地看著面若寒霜的嚴子喬,無法相信她居然如此地絕情,“嚴子喬,黃善美她是你的朋友啊,怎么可以因為……就因為她喜歡你,你就輕易地否定這一段友情?” 嚴子喬滿臉厭惡:“我認定的友情講求的,是絕對的純粹,不需要參雜其他多馀的情感,因為人啊,是只要有了愛情就會變得自私的生物?!?/br> 她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冰冷,姜于婕愣愣地看著嚴子喬,內(nèi)心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在此刻,她忽然覺得眼前的嚴子喬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這跟尤彥那時又不一樣,尤彥并不是嚴子喬的朋友,他追求人的手段也的確相當(dāng)?shù)膰f心人,可是黃善美卻是嚴子喬最要好的朋友,即使姜于婕只是個旁觀者,也能看出從大一以來兩人之間的友情絕非虛假。 但僅因為黃善美產(chǎn)生了友情以外的情愫,嚴子喬便毫不猶豫地推翻了這一切,甚至沒有半點的留念。 兔死狐悲,姜于婕同樣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而與嚴子喬的關(guān)係恐怕也是如此的薄弱。 她不禁感到心寒。 “謝謝于婕你聽我訴苦,我要回去了?!眹雷訂逃挚蘖艘粫汉?,這才擦乾眼淚,“只要有你就足夠了……只要有你。” “……我去拿傘給你,你那把傘太小了,這么大的雨你會淋濕的?!?/br> 姜于婕回寢室取傘借給嚴子喬,嚴子喬拿了傘,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宿舍門口,舍監(jiān)一臉八卦地看著正翻著包包尋找嗶卡的姜于婕:“怎么啦?和朋友吵架了?” 姜于婕沒在聽,她反覆琢磨著嚴子喬的話語,想及學(xué)姊對‘喜歡’及‘友情’那扭曲的定義…… 她下定決心,不想要再安于現(xiàn)狀,無論如何她都要改變,改變嚴子喬的想法,不管花多少時間。 “阿姨,我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br> “啥?”舍監(jiān)摸不著頭緒,被她沒頭沒腦的話給弄迷糊了。 姜于婕深吸一口氣,露出自剛才與嚴子喬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我決定要續(xù)住宿舍?!?/br> 就從現(xiàn)在開始,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