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收到那封簡訊時，寄件人的名字讓姜于婕不禁愣了一下。

    “歸明豪……誰阿？等一下，該不會是那個---”

    曾跟她買魯rou飯加蛋的男孩？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機(jī)號碼的？對了，他是鄧秀的朋友，所以應(yīng)該是鄧秀告訴他的吧。

    那么，他傳簡訊給自己有什么事呢？

    姜于婕點(diǎn)開簡訊，內(nèi)文的第一行字就足以替歸明豪闡明他傳這封簡訊給自己的原因---

    ‘我喜歡你’

    “是告白啊，是因?yàn)槁犝f了我和學(xué)姊分手的消息，所以才挑這個時候告白的吧。”

    姜于婕放下手機(jī)，閉上眼專心回憶起與歸明豪那僅有不到數(shù)次的會面：第一次是他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所以與自己搭話、第二次是姜于婕在百貨公司陪嚴(yán)子喬逛街時的意外相遇、最后一次是在校慶園游會那天的擦肩而過。

    沒有足以令人心動的契機(jī)、也沒有太多相處的過程，歸明豪完全沒有理由會喜歡上自己。

    可是，喜歡一個人不是本來就不需要理由的嗎？

    重新將手機(jī)拾起，姜于婕張開眼。該拒絕他吧？現(xiàn)在的她還沒做好接受下一個人的準(zhǔn)備，草率地答應(yīng)對他來說并不公平。

    然而在她下定決心后，簡訊下方剛才她未看完的部分，卻讓她陷入了沉思。

    歸明豪是這么寫的：‘我其實(shí)也心知肚明，你喜歡的人不會是我，這次的告白，不是為了請你跟我交往，只是我擅自的希望能將這份註定無果的感情畫下一個句點(diǎn)，請你原諒我的自私，也請你原諒甚至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這段話的、懦弱的我?！?/br>
    原來，是這樣啊，歸明豪，他已經(jīng)不需要自己的回覆了。至于為什么歸明豪明知絕對不會有成功的可能，還是堅持要向自己告白的原因，她想，答案早已在他向自己傳來的簡訊里說明了：

    因?yàn)樗Ｍ軐⑦@份感情畫下一個句點(diǎn)。

    看著簡訊的最后一段話，姜于婕忍不住輕聲低語：“你怎么會懦弱呢？你已經(jīng)很勇敢了，我知道、我是知道的，要將愛慕一個人的心意傳達(dá)給對方，需要多大的勇氣，因?yàn)榫驮诓痪们埃乙苍鴮⒆约旱膽倌秸f出口，即使結(jié)果---”

    即使結(jié)果---怎樣？不盡我意？

    她跟嚴(yán)子喬告白的時候不是也已經(jīng)很清楚自己的告白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了嗎？難道那時的自己還在期待什么嗎？

    當(dāng)時，選擇跟學(xué)姊告白的自己，究竟是像歸明豪一般抱持著將這份感情畫下一個句點(diǎn)的決心，還是她內(nèi)心的某處還是希冀著學(xué)姊能夠接受自己呢？

    直到星期六的早上，她跟著曹璟瑄和陸曼一同出發(fā)前往淡水時，她還是沒能解出答案。

    又或者該說，她不敢認(rèn)清真正的答案。

    “哇---我們到啦！這就是淡水的空氣嗎？”

    一下捷運(yùn)，曹璟瑄立刻在月臺對著艷陽高照的窗外大喊，姜于婕連忙拉著陸曼退到離曹璟瑄足足有五公尺遠(yuǎn)的地方：“我們離她遠(yuǎn)點(diǎn)，裝作不認(rèn)識她，不然會被一起當(dāng)成瘋子的。”

    “喂！”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都幾歲了還這么的愛打鬧，我們先去這附近的老街吧?！?/br>
    淡水老街的人潮依舊和姜于婕的兒時記憶里一樣絡(luò)繹不絕，唯有街道上多了好幾家夾娃娃機(jī)店的這點(diǎn)與她的記憶稍有不同，雖然早就知道近來四處都颳著夾娃娃機(jī)的風(fēng)潮，但沒想到連這里居然也是。

    “哎呦，夾娃娃好玩是歸好玩啦，不過都特地跑來淡水了，還玩這種到處都能玩的東西，真的很悶耶?！?/br>
    在投入第三十四枚硬幣后，機(jī)臺里的牛仔娃娃依舊頑固地卡在機(jī)臺洞口的邊緣不肯下來，曹璟瑄用指節(jié)輕敲機(jī)臺的面板，遲疑著要不要投入第三十五枚硬幣，從她的表情看來，顯然已經(jīng)對這個毫無意義且毫無收穫的活動失去了興致。

    “別再投了，你夾不到的。”姜于婕伸手搶過曹璟瑄手里的硬幣，阻止她繼續(xù)浪費(fèi)金錢，“我們?nèi)ス涔鋭e的地方吧？漁人碼頭也去了，魚酥、鐵蛋、炸魷魚也吃了，還有什么沒逛到可惜的地方嗎？”

    “那間店如何？”陸曼問道。

    陸曼指著一間裝潢風(fēng)格相當(dāng)復(fù)古的小店，店里架上玻璃瓶整齊陳列著五顏六色的糖果，木質(zhì)的展示架上掛滿精緻的吊飾，騎樓下風(fēng)鈴搖曳著‘叮噹’的聲響，這間店確實(shí)是姜于婕印象中陸曼會喜歡的類型。

    她們一同踏入店里時，店外一個微微佝僂的身影伴隨著熟悉的芳香吸引了姜于婕的注意，她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

    “咦？姜于婕她去哪兒了？”

    曹璟瑄的注意力原先已經(jīng)被店內(nèi)一角的扭蛋機(jī)給吸引了，聽到陸曼的話這才抬起頭：“我剛才有看到她跑出店外，好像是看到什么東西的樣子，她應(yīng)該很快就回來了，不用太擔(dān)心?！?/br>
    “可是---”陸曼的表情仍是憂心忡忡，可沒等她把話說完，姜于婕就已經(jīng)踩著‘咚咚’的步伐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三串玉蘭花。

    姜于婕把玉蘭花一人一串的交給陸曼和曹璟瑄，只見她臉上笑得燦爛：“這個送給你們，我剛才看到有個老人家在賣這個，我就跟他買了?！?/br>
    曹璟瑄擺弄著玉蘭花的花瓣：“你怎么會突然想買這個呢？”

    “因?yàn)槲铱此诹胰障陆匈u的很辛苦，三十元不算是什么大錢，可是卻能讓他早點(diǎn)賣完回去休息。”姜于婕把玉蘭花湊到鼻尖，嘴角含笑，“以前我父親就是這么教育我的，今天要是換做是他，我想他也會這么做的?！?/br>
    “感覺得出來，你很愛你的父親?！标懧崧暤?。

    “我很愛……我的父親嗎？”姜于婕臉上的笑容掩飾不住她眼神里的黯淡，“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父親他陪伴在我身邊的時間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但無可否認(rèn)的，他依舊是影響我最深的人，他撫育我長大，感謝當(dāng)然是有的，但關(guān)于愛不愛他，我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一提到父親，姜于婕的心情便顯得有些低落，見她如此，陸曼和曹璟瑄擔(dān)憂地相視一眼，幸好這時店長正好從柜檯后走了出來，成功轉(zhuǎn)移了姜于婕的目光。

    姜于婕原先以為像這樣復(fù)古的店面，店長肯定會是有些年紀(jì)的老人，沒想到與想像中不同的是，店長是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子，他親切地詢問聚集在扭蛋機(jī)前的三人：“你們要試試這個御守扭蛋嗎？”

    “御守扭蛋？”曹璟瑄疑惑地眨眨眼。

    “投六十塊進(jìn)去，就會掉出一個不同類型的御守，像是‘健康’、‘財富’、‘戀愛’……之類的，拿到御守后，將相關(guān)的愿望寫在紙條上塞進(jìn)御守里，隨身攜帶，愿望就能實(shí)現(xiàn)。”

    姜于婕提問：“真的有用嗎？”

    “呃，這個嘛，誰知道呢，可能吧，哈哈?！?/br>
    哇塞，完全沒有說服人買的效力阿。姜于婕無言極了，但見另外兩人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反正六十塊也不貴，她便也跟著她們買了一個。

    “姜于婕你想要什么種類的御守？”拿到了扭蛋，曹璟瑄迫不及待地問。

    “我想要學(xué)業(yè)的，你呢？”

    “當(dāng)然是財富?！?/br>
    “財富？我還以為璟瑄你會想要戀愛的御守，畢竟你三天兩頭嚷嚷著想要一個男朋友阿。”

    “什么嘛，在你眼中，我是像張蕾那種滿腦子只有戀愛的膚淺女人嗎？我啊，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錢呀?！?/br>
    “……”滿腦子都是錢有比較好嗎？

    在陸曼也取出自己的扭蛋后，她們?nèi)齻€人一起打開了扭蛋，姜于婕、曹璟瑄、陸曼依順序下來，御守種類分別是：健康、友情和愛情。

    姜于婕先是盯著自己的那個健康御守，然后再轉(zhuǎn)頭看向曹璟瑄手里的友情御守：“你也沒抽到想要的？”

    “唔，是啊，誰需要什么友情呢？錢比朋友重要多---哇，我開玩笑的啦，別掐我耳朵呀，姜于婕！”

    與玩鬧成一團(tuán)的姜于婕、曹璟瑄不同，陸曼看著自己手里的那只戀愛御守，內(nèi)心百感交集。

    該在紙條上寫些什么呢？該許什么樣的愿望？對她來說，關(guān)于戀愛，唯一能實(shí)現(xiàn)她愿望的人就只有---

    “怎么了嗎？小曼，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瞧？”

    站在柜檯書寫愿望到紙條上時，陸曼的眼神不住地飄往身旁也同樣正奮筆疾書的姜于婕身上，直到聽到姜于婕疑惑的話語，她才連忙把視線移回自己的紙條上：“沒事，我只是好奇你想寫什么愿望來放進(jìn)御守里。”

    “哈哈，你很好奇嗎？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的愿望是‘希望陸曼從今以后能夠不再生病了’。”

    “欸？”陸曼瞳孔一陣收縮，慌亂地看往姜于婕的方向。

    “既然是健康的御守，就應(yīng)該許相關(guān)的愿望嘛，我這個人沒什么優(yōu)點(diǎn)，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身體健康強(qiáng)壯的像頭牛，小曼你的身體不好，常常感冒，把愿望讓給你，比寫我自己劃算多了。”

    陸曼低下頭，小小聲地道：“這哪有什么劃算不劃算的……”

    “嗯？”姜于婕沒聽清楚。

    “沒事，我已經(jīng)寫好，就先出去了?！标懧鸭垪l連同姜于婕送給她的玉蘭花一起塞進(jìn)御守里，拿著它，轉(zhuǎn)身去店外跟曹璟瑄會合了。

    她離開后，過了一會兒，姜于婕也放下了筆，店長見了便問：“寫好了嗎？”

    “是啊……啊！那個請問---？”

    “咦？”

    店長順著姜于婕的目光看去，最后落在柜檯后方木架上的一尊胖胖的綠色俄羅斯娃娃：“你問這個嗎？這是我高中的時候在百貨公司買的。”

    “雖然這么說很冒昧也很唐突，但是，可以請你把它賣給我嗎？”

    幾乎可以算是懇求的，姜于婕朝店長深深一鞠躬：“因?yàn)槲矣幸粋€……朋友，她曾經(jīng)親口說想要這個娃娃，所以，我想要實(shí)現(xiàn)她的愿望，拜託你了?！?/br>
    看她如此誠懇的請求，店長抓抓腦袋，把俄羅斯娃娃取下來，放到柜檯上：“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給你吧，錢就不用了，不過，能讓你這樣拜託我至此，你那個朋友，一定真的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呢?！?/br>
    “謝謝你?！苯阪嘉站o不過巴掌大小的俄羅斯娃娃，揚(yáng)起臉龐，讓眼眶里含著的眼淚不至于落下，“你說的沒錯，她真的是我很重要、很重要，這輩子最重要的人?！?/br>
    那張郵票上頭的娃娃，它的模樣至今依舊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中，即使知曉可能再也沒有辦法親手將它交到對方的手上，她也仍舊---

    俄羅斯娃娃在她的手心里沉甸甸的，它那微微褪色卻依舊燦爛的笑容，在她心中畫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在那日淡水之行后，很快就到了十月二十九日，陸曼演講比賽的那一天，姜于婕和陸曼一同坐在觀眾席上，后者的目光時不時焦慮地往手錶瞄去，就快要到她上場的順序了。

    “我先去后臺準(zhǔn)備了?！?/br>
    “這么早，現(xiàn)在還在中場休息時間耶?！苯阪紥吡酥茉庖谎?，有不少現(xiàn)在才姍姍來遲的人正趁著這個時間從演講廳的大門涌入。

    “因?yàn)槲矣悬c(diǎn)緊張，所以想先去后臺準(zhǔn)備，等曹璟瑄回來后幫我跟她說一聲?！?/br>
    “嗯嗯，我明白了。”姜于婕點(diǎn)點(diǎn)頭，曹璟瑄剛才被班代叫了出去，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

    “那我就---”

    陸曼的話并沒能說完，因?yàn)榻阪嫉囊暰€飄向了自己的耳后，表情震驚而茫然，她不用回頭就知道，能讓姜于婕露出這樣表情的，就只有一個人。

    嚴(yán)子喬穿著嫩粉色的小洋裝，與黃善美一同踩上了觀眾席的階梯，她與姜于婕對上眼的那一瞬間，眼神也明顯流露出幾分的慌亂，然而僅有短短一霎，她就已經(jīng)從姜于婕身旁，與其交身而過。

    姜于婕用眼角的馀光看到嚴(yán)子喬和黃善美在自己位置的正后方坐了下來。

    這是她與學(xué)姊自分手后的第一次相遇。

    內(nèi)心的悸動還尚未平息，就再次因?qū)W姊的出現(xiàn)而起了波瀾，彷彿在暗示著她曾思考過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在她向嚴(yán)子喬告白的時候，她內(nèi)心的某處是否仍期待學(xué)姊會愿意接受自己呢？

    “于……姜于婕，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姜于婕回過頭，那雙永遠(yuǎn)燃著光芒的雙眸，遠(yuǎn)比平時都還要更加灼熱。

    親愛的學(xué)姊，我果然還是期待著，期待你有一天能夠接受擁有喜歡的我，而此刻用這樣熾熱眼神與我相視的你，是否能夠回應(yīng)我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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