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是奉城最美最舒服的季節(jié)。 一茬的桃花海棠遍開過后,是櫻花的天下,玉蘭未曾間斷,薔薇便接踵而至。從三月起,整個城市便映在一片粉與白的花海中,偶爾點綴的一點黃,正是那期間盛開在城市角落生命力極強的油菜花。 百花巷是奉城老區(qū)的一條老巷。顧名思義,這是一條鮮花遍開的小巷。種遍奉城的花類百花巷里都有?,F(xiàn)在是四月中旬,正是薔薇科盛開的時節(jié)。那些深的淺的粉,伴著綠色的葉,開在百花巷的老墻下。 百花巷的老墻,曾一直是歷經(jīng)風雨的灰色,好像見證了這座城市變遷與小巷里的人來人往。而不知什么時候興起的老城改造風,將老墻由灰變成了藍,一種有別于天空的純粹的清透的藍,飽和度極高的藍,尤其當那些薔薇的花開在這明媚的藍色下,好像莫名來到了地中海。這意外地造就了百花巷,一朝成為網(wǎng)紅打卡圣地。無數(shù)年輕人蜂擁而至,在百花巷從巷頭到巷尾的藍墻下,爭相拍照。 這引來了百花巷老人們的怨聲載道。百花巷是條老巷,雖然沒人知道它的具體年齡,但是在那個年月各種單位都先后這里蓋了家屬樓。那一棟棟屬于時代記憶的赫魯曉夫樓至今還在百花巷的藍墻后,住著各個單位里的不愿意搬走的老人,或者想在這里回憶年輕時的中年人,再或者是想尋找過去時代的年輕人。 從巷子入口處開始是依次百花巷31號、百花巷32號直到38號、39號,其中百花巷38號是交警隊家屬樓、39號是供銷社家屬樓。對于39號,就像供銷社這個名字一樣,還住在這里的基本都是老人了。 或許老人扎堆的地方,生活氣息格外濃。百花巷成為網(wǎng)紅打卡地,除了那與老人格格不入的藍墻,還有巷口的一堆多年老店:包子、卷餅、餛飩、粢飯團、牛rou面、桂花糕、赤豆沙……能越老越好的,除了酒大概就只有老店了。 說是店,其實就是一輛輛小車。這些推著小車的店主,也和百花巷、百花巷的居民們一起經(jīng)歷了從年輕變老。而手藝這種東西恰恰是越老越珍貴。 當又一陣年輕人在這個午后來到百花巷,他們先是在巷口的小攤前流連一番,幾乎人手捧著一樣吃的,再慢慢向巷子里走去,走到藍墻下,對著那些粉艷的薔薇,換著姿勢,拍下一張張照片,或心滿意足或埋頭修圖,然后編輯照片發(fā)到社交平臺,一路下來,正好走到了巷尾。 可是也有人沒有離開巷子,反而轉身走進那些赫魯曉夫樓里,有的還帶著笑和一些老人打著招呼嘮句家常。這些人,正是各院老人們的家屬了,當然多半是回來看望祖父母的孫輩們。 百花巷39號的門牌下,還掛著一個些許褪色的白底黑字牌子:供銷社家屬樓,走進這里的是一個身穿條紋T恤牛仔褲的年輕女生,黑色長發(fā)松松的披在肩上。院里正三三兩兩的坐著一些老人,下棋的、打牌的、聊天的、鍛煉身體的,這是他們無數(shù)個平淡的日常之一。 有老人注意到了年輕女生的到來,面露驚喜:“呀,小婉,回來看外婆啦!” 女生笑呵呵的回答“是啊,年后一直沒回來呢”。說著,轉身走進了一棟單元門。 院里的老人繼續(xù)笑著說“這姑娘還是那么漂亮”、“不知道有沒有對象”、“上次老劉不是給她張羅介紹來著”…… 單元門隔開了這些老人細細簌簌的說話聲,但是許婉琰知道,老人們,不,或者人類,一旦到了某個年齡某個時期最熱衷的就是探討甚至指點他人的婚戀。許婉琰精致白皙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心想“誰說到了一定年齡就要結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