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店員親切的招呼聲再次從柜檯傳來，即使到了晚上，喝咖啡的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韓國人似乎沒有因為晚上喝咖啡而睡不著的困擾。

    寬敞的空間擺放了幾張木質(zhì)桌椅，舒適的沙發(fā)倚靠著大片落地窗整齊的排列。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眼前的巧克力蛋糕似乎顯得更濃郁可口了。我強忍著吃它的衝動，拿起白色馬克杯啜一口地瓜拿鐵，邊看著眼前低頭沉默不語的昱婷。

    從進這間店開始，昱婷都像現(xiàn)在這樣一語不發(fā)，串珠般的眼淚不時從她的臉頰滴落。為了讓她可以盡情的發(fā)洩情緒，我只是靜靜地陪在一旁。

    「哈…中午被你聽見了真丟臉…」三十分鐘后，昱婷一邊抹掉臉上的眼淚一邊看著我說。

    「哪有什么好丟臉的，還好我聽見了，不然你又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嗎？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我皺著眉頭擔心的問。

    想起中午一向溫柔的昱婷對著話筒咆嘯后痛哭失聲的模樣…不禁胸口一緊。當時的我只能抱著她安撫，什么也做不了。

    「紜?！摇赡艿梅艞墶厝ヅ_灣了…」說到這里，昱婷又低下頭掉了好幾串淚珠。

    「為什么？！」我震驚的問。

    「我爸媽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支持我當練習生，要不是我一直哭著求他們，也不會讓我待到現(xiàn)在…從上個月開始我爸媽就不再給我零用錢，說一年了該玩夠了，叫我馬上回去，我為了能夠繼續(xù)留在這里，開始半夜去東大門兼職打工，可是因為沒時間睡覺，我的狀況越來越差…這樣根本不可能出道…我想我真的沒辦法撐下去了…」說完，昱婷把手摀住臉又開始哭。

    本來想過千百個安慰她的話語，聽完后我卻沉默了。因為這個理由是多么的現(xiàn)實，殘忍到我連安慰她的謊話都說不出口…

    除了準出道練習生之外，其他人除了中餐的便當，其他什么都不會供應(yīng)，也不會有薪水。要能夠撐到出道，除了堅強的心智和才能之外，「錢」也是不可或缺的基本條件之一。除非你有無可取代的過人之處，讓公司愿意從一開始就投資在你身上，但很遺憾的，我們都只是個懷抱舞臺夢想的平凡人。除了一點一滴累積實力，在評選會上爭取準出道生的名額之外，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而我只是幸運的跳過了初期的徵選直接成為練習生，并不代表我已拿到出道的入場券。在練習的這兩年當中，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有多少次想要放棄，在這個年紀為了舞臺不惜賭上自己的人生，如果失敗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我什么都沒有了呢？

    「那你如果真的回去了…有什么打算嗎？」沉默了一陣子，我免強擠出這句話。

    「我想重新把鋼琴學(xué)好吧…看以后可不可以當音樂老師?！?/br>
    「那你的夢想怎么辦？」

    「這個夢想不行，我就換個夢想囉！反正我以前也想過當鋼琴老師。」她含淚微笑著說。

    聽了她的答案之后，我明白她在放棄之前已經(jīng)思考過很多遍了，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后路，我便不再挽留了?？粗椅⑿Φ狞c了點頭。

    這時的她雖然決定放棄夢想，但勇敢的閃閃發(fā)亮。

    離開時我請店員幫我將完好無缺的巧克力蛋糕外帶，挽著昱婷的手臂一起走出咖啡店。

    這時天空正飄著綿綿細雪，在來來往往的人身上停留，也隨著風在這座城市翩翩飛舞。辦公大樓早已人去簍空，卻還留著光亮陪伴夜晚的歸人。

    「喏，這給你?！惯M地鐵站前我把巧克力蛋糕遞給了昱婷。

    「阿？給我嗎？可是你最喜歡蛋糕了耶，你帶回家吃啦！」昱婷睜大眼睛的揮著手說。

    「這本來就是要點給你吃的，拿去吧！」我抓起她的手握住蛋糕盒，對她揚起嘴角。

    昱婷看著我愣了三秒后露出了感動的笑臉，并接過我手上的蛋糕。

    「紜希謝謝你，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家人好像都很支持你。」

    「……」我只是對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告別了昱婷，我踩著薄雪慢慢走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沉重的關(guān)係，今天回家的路感覺特別遙遠?！腹w慕我…」坐在路邊的木椅上，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隻穿著藍色毛衣的柴犬經(jīng)過我身旁，我看著牠，沒想到牠也停下來回頭看著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牠慢慢地朝我走了過來，并舔了舔我的手，我蹲下來摸摸牠的頭，笑著對牠說：「看來只有你知道我的煩惱了。」牠開心的咧嘴笑著搖搖尾巴。

    「lucky呀！」牠的主人走過來對我點頭示意后，就把牠牽走了。

    「原來牠叫l(wèi)ucky呀…是啊…我現(xiàn)在正需要一點運氣呢?！刮铱粗鴦倓偙粻蜻^的手，幻想著那是牠留給我的無形的幸運。

    「叮咚叮咚—」口袋里傳出響亮的手機鈴聲。

    我呆望著來電顯示，默默地按下接聽鍵。

    「喂，媽?！?/br>
    「紜希呀，吃飽了沒阿？」話筒傳來mama關(guān)切的聲音。

    「嗯，吃飽了，你呢？」

    「媽也吃飽了，你今天累不累呀？最近工作很忙吧？」

    「嗯，最近客人很多，常常忙到很晚，你最近身體都還好吧？」

    「我很好，不用擔心，你不要太累就好，我們紜?，F(xiàn)在在韓國努力工作，以后mama等著享清福了喔！呵呵…」mama開心的笑著，我的胸口卻越來越沉重。

    「嗯…那你要多注意身體健康，以后才能享福喔…」

    「那有什么問題，你早點休息阿?！?/br>
    「那個…媽對不起…都沒能寄生活費給你…」我哽咽的說。

    「唉唷沒關(guān)係！媽還夠用，你有好好吃飯就好！」mama安慰著我。

    「好我會的…媽晚安?！?/br>
    「晚安晚安?！?/br>
    我的臉頰流下一道溫熱。事實上也許我連追夢的資格都沒有吧，瞞著家人自私的決定，也算隨心所欲嗎…？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夢想不會被支持，所以我連說實話的勇氣都沒有。

    以前打工所存下來的積蓄如今也所剩無幾，每天只吃一餐的日子我還能撐多久呢…？昱婷的遭遇彷彿是在提醒我，該面對現(xiàn)實了。我抬起頭，把手伸向天空，試圖抓住飄下來的雪花。像羽毛般的細雪從漆黑的夜空中飄下，伴隨著零星的夜燈旋轉(zhuǎn)飛舞，彷彿像午夜最后一場華爾滋般優(yōu)雅的在我手上謝幕。

    我看著手心里的冰花漸漸消失，最后留下一抹透明的眷戀。

    一週后，昱婷真的離開了。臨走前她抱著我和子暄。

    「你們要連我的份一起努力喔！我會幫你們加油的！」她笑著說。

    「嗚哇——沒有你以后誰陪我跑夜店啦…」子暄大哭的說。她看起來是真的對沒人陪她跑夜店這件事感到很難過。

    「哈哈哈，你可以叫紜希陪你阿！」她抱著子暄說，還對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急忙搖搖頭。子暄看了哭得更大聲了。昱婷笑著拍拍子暄的頭安撫著。

    看著昱婷的側(cè)臉，一陣酸楚突然涌上心頭…

    「紜希！我們一定要一起出道喔！」笑著勾手指頭約定好像才是昨天的事…還沒達成你怎么就先走了呢…我走過去緊緊的擁抱昱婷，閉上眼睛讓所有的不捨滑落臉龐…

    離別，是不管經(jīng)歷幾次都不會習慣的吧。

    少了一個對手的喜悅我沒有感受到，我只知道追夢的路途似乎又更加孤單了。

    送昱婷上了計程車之后，子暄說要先去廁所處理她哭花的妝容，我則留在原地繼續(xù)目送那越來越小的黃點，直到它消失在路的盡頭。

    「咖透！」當我準備轉(zhuǎn)身回練習室時，手機突然收到一封來自昱婷的訊息。

    「對了紜希！忘了告訴你，明天你會收到一份禮物喔！嘻嘻。；）」

    看著對我眨眼的表情符號，我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