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中附近的那間咖啡廳，聽說已經(jīng)開了二十年以上了。

    還記得每次放學都會和王向還有幾個朋友一起在這間咖啡廳待到晚上10點要打烊時再離開，算是高中時最深刻的記憶之一。

    經(jīng)營這間咖啡廳的是一位留著絡腮鬍、微卷長發(fā)扎起一束小馬尾的高瘦男子，大約六年前老闆是這樣的造型，六年后老闆還是這樣的造型，據(jù)說老闆剛開店時也是一樣留著絡腮鬍、微卷長發(fā)，但沒有人知道老闆的實際年齡，我坐在窗邊看了在吧檯沖咖啡的老闆，想著時間凍結(jié)大概就是在說老闆這樣的人吧？

    店內(nèi)的裝潢還是與當年一樣，用了許多早期臺灣的家電家具來做擺設，就算過了那么多年，完全不會有時間流逝的光陰感，整間咖啡廳跟老闆，都像是穿越了過去與現(xiàn)在及未來，不禁產(chǎn)生了時間停止的錯覺。

    「是張仲晏嗎？」

    一道女聲把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我轉(zhuǎn)過頭看著站在我眼前的女子，老實說，第一眼我有點被她的模樣嚇到，她整個人異常的消瘦，留著一頭非常非常短的短發(fā)，還有臉上及手臂上有難以忽視的瘀青與傷口。

    「你是嗎？」

    「呃、抱歉，我是，你是趙品熙嗎？」

    「除了我還會有誰？」

    態(tài)度真的有夠差。我在心里頭抱怨著，馬上就忽略了她那特異的外表，看著她坐下來并猛喝著桌上的杯水，在我開口問她需要喝些什么前，她馬上拿著錢包走到柜檯點單，只見她一連串熟悉的動作，果然高中時也是?？桶?？

    「我們速戰(zhàn)速決吧，看要從哪邊開始講起？」

    「速戰(zhàn)速決有點難，老實說仲霆并沒有跟我講太多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以及對方的事情?！?/br>
    店員端來趙品熙剛剛點的冰咖啡，我看著她加入兩顆糖球兩顆奶精，隨著攪拌匙在玻璃杯內(nèi)攪拌發(fā)出匡噹匡噹的聲響，讓我有些失神。

    「大概在高二的時候，我在市中心的一間餐廳打工，某一天假日中午送餐時，剛好送的那桌客人就是仲霆，其實要不是仲霆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我也不會想到他們是情侶。」

    趙品熙一口氣喝了半杯咖啡，嘆了口氣用攪拌匙戳著杯內(nèi)的冰塊。

    「一開始我看到仲霆是開心的跟他打招呼，結(jié)果那傢伙看到我臉色馬上僵住，看著我又看著對方，一副被發(fā)現(xiàn)的窘態(tài)，我根本沒多想，這人馬上把我拉走，問我?guī)c下班，他想要跟我談談，后來才知道對方是他的男朋友?！?/br>
    「呃…慌慌張張的態(tài)度聽起來很不像是我哥會有的行為…」

    「看吧，你完全就不關心也不在乎，還虧你們是雙胞胎兄弟。」

    面對眼前這女人的冷嘲熱諷，我忍下心中的熊熊怒火，先不論她到底為什么要對我產(chǎn)生這么強烈的敵意，抑或是她本來就這樣低劣性格的人，現(xiàn)在唯一知道哥哥生前秘密的也只有她了，得到我要的資訊后，再也不要跟這女人聯(lián)絡！

    「總而言之，仲霆有大概跟我講一下他們之間的事情，但也不會講太多，兩人是怎么認識的、交往多久了、對方是個怎樣的人，他沒有跟我說得很清楚，但我感覺得出來，他們兩個很相愛。」

    「那、我哥有提過對方的名字嗎？」

    趙品熙把剩下半杯的冰咖啡喝完，輕敲著玻璃杯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高傲，我翻了翻白眼起身又去柜檯點了一杯冰咖啡，要了兩顆糖球兩顆奶精。

    「之前在電話里說過了吧，對方大他12歲，當時好像26、27吧，是一名大學的客座講師，印象中是教數(shù)學的，姓什么我不清楚，名字好像叫振衍?！?/br>
    一聽到名字，我整個精神就來了，打開平板的記事本功能，把剛剛她講的資訊一一記下，大學的數(shù)學客座講師、大約7年前年約26、27歲，現(xiàn)在可能35歲左右？

    「你還記得是哪兩個字嗎？」

    「衍我記得是敷衍的衍，振應該是振作的振吧？」

    看著我在平板里記下的這兩個字，心中有些激動，有種一直處在濃霧謎團中，終于煙霧有散開的跡象，快要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那你還有印象他長怎樣嗎？」

    「我只見過他一次，就是在我打工的餐廳巧遇的那次，當時也沒有很仔細看他長什么樣子，外型身高長相等等我全都很模糊，就當作我不知道吧?！?/br>
    「這樣啊...那你還記得其他什么事情嗎？」

    店員又送來一杯新的冰咖啡，趙品熙看著另外附的兩顆糖球兩顆奶精，抬頭看了看我，又看向冰咖啡，愣了幾秒才動手打開加入玻璃杯內(nèi)。

    「仲霆其實在自殺前幾個禮拜，狀態(tài)很不對勁?！?/br>
    一直在用平板紀錄那些資訊的我聽到她說的這段話，讓我停下了手，她說哥哥在自殺的那幾個禮拜狀態(tài)不對勁，雖然這樣講很沒有說服力，但我再怎么把哥哥當空氣、再怎么不關心哥哥，他如果有任何不對勁的狀態(tài)，我一定感覺得出來也看得出來，但我很確定，哥哥當年完全與平常無恙。

    「仲霆脾氣變得不好、也沒耐心，因為剛好面臨大考，其實大家心情都有些浮躁，所以我們都沒想那么多，有一次我有看到仲霆看著手機發(fā)呆，我有偷偷看了一下手機畫面的內(nèi)容，他們兩個好像有想要分手的跡象?！?/br>
    分手？

    「那自殺的原因…」

    「我先說好，這我不確定，當時也只是偷看到內(nèi)容，有可能分手不是自殺主要原因，但也差不多從那時候，仲霆不再跟我說他們兩人的事情，我也不好過問，之后事情就發(fā)生了…」

    濃霧又遮掩住眼前的視線了。

    我放下手上的平板，看向窗外的街道，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不認為哥哥是個會為愛情想不開的人，但我也不認為哥哥會有除了愛情以外的壓力，把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討好所有人又時時帶著笑容的哥哥，是為了什么事、又或是為了什么人，才決定要結(jié)束生命？

    「我所知道的就這么多了?！?/br>
    「…沒關係，謝謝你?！?/br>
    至少已經(jīng)得到部分資訊，剩下的就是要找出〝振衍〞這個人，目前已知是大學客座數(shù)學講師，找尋范圍應該會減少很多，只要找出這個人，或許就可以解釋哥哥自殺的一切謎團。

    「那謝謝你今天抽空會面，我就先離開…」

    「等一下，憑什么你可以問完就走，誰說我就沒問題？」

    嘖、這女人到底要干嘛？我按耐著性子又坐回座位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看著她。

    「你也不用在那邊假笑，丑死了，你一定覺得我這個女人到底是想干嘛對吧？」

    「…你有問題就快問，不要講一堆廢話浪費時間，如果要敘舊就不必了，我們本來就不認識?！?/br>
    水準跟禮貌這兩個詞她到底有沒有聽過？完全不留情面的做人身攻擊，剛剛看到她弱不經(jīng)風的外表還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現(xiàn)在想想真是浪費我僅剩的同情心！

    趙品熙又把剩下半杯的冰咖啡一口氣喝完，放下杯子雙眼直直的盯著我不放也不說話，不過我也沒有在怕這個瘋女人，皺起眉頭狠狠地看回去，別以為盯著看我就會退縮！

    「張仲晏，你…」

    我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翹起腿并雙手抱胸，雙眼還是繼續(xù)盯著她。但很明顯的，她的態(tài)度跟口氣稍微與剛剛伶牙俐齒的囂張感不一樣，她不斷地抹開玻璃杯外的水珠把玩著空杯，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你…跟仲霆確定是雙胞胎嗎？因為我從來沒看過像你這樣丑陋的男人，也難怪你自卑會不想和仲霆走一塊。」

    「趙品熙你真她媽的瘋女人！算我白癡還在跟你好聲好氣留下來聽你羞辱我！」

    「你也知道你白癡啊？」

    ??！真是氣死我了！我馬上拿走平板并揹起我的背包離開座位走出咖啡廳，頭也不回的走到隔壁條巷子牽出我的機車，發(fā)動引擎馬上離開這個不愉快之地。

    瘋子！還以為她要講什么正經(jīng)話！我生氣地又加速了幾公里，忍不住在日落夕陽的車水馬龍里大罵一句：

    「cao她的趙品熙以后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