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99節(jié)
岑遠頷首。 看著宋佑嘉的背影,岑遠心中也微微舒了口氣,他真怕方才沒顧及到佑嘉,佑嘉若是受傷,他不知道怎么同師兄交待。 等回頭時,又見賀之同徐宗申徐老大人一處。 “老大人,您沒事吧?”賀之同見徐宗申徐老大人要起身,賀之同趕緊伸手扶起他。 有太醫(yī)在給殿中受傷的官員包扎,徐老大人方才手臂上受了輕傷,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給老大人包扎好,又去忙旁的去了。 徐宗申溫和笑道,“我沒事,之同,今日多虧了你?!?/br> 方才大殿中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刀光劍影不說,慌亂的時候也不乏人推人,人擠人,當時幸虧是賀之同在他身邊,護著他沒怎么被人擠到,也有叛軍揮刀臨近他跟前的時候,被賀之同奪刀,然后護著他,一面同叛軍廝殺。 雖然只是受了輕傷,徐宗申還是心有余悸。 徐宗申也看到他胸前的傷口,“受傷了?” 賀之同頓了頓,看到胸前的血跡,不以為然道,“沒事,大人也知道,我早前在京中就是紈绔子弟一個,打架斗毆這些事不算什么?!?/br> 徐宗申好氣好笑。 “走了,徐老大人,我送您回去。”賀之同扶著他轉身,正好見岑遠的目光看向他們二人。 “太傅。”賀之同攙扶著徐宗申徐老大人,只能朝岑遠頷首致意。 岑遠也上前,“老大人,賀大人?!?/br> “太傅?!毙炖洗笕艘矄柡?。 “先送老大人回去吧。”岑遠說完,賀之同應聲。 看著賀之同扶了徐宗申也離開了殿中,岑遠環(huán)顧四周,周圍不少輕傷的人都已經陸續(xù)離開,殿中的善后也差不多了。 岑遠也見商姚君同褚辨梁父子說完話,然后往漣卿處走去。 “殿下沒事吧?”商姚君問起,漣卿搖頭,“我沒事?!?/br> 商姚君頷首,“我這幾日都在京中,殿下有事讓人來驛館喚我?!?/br> “好?!睗i卿應聲。 “商將軍!”正好有禁軍上前,在商姚君身側附耳說了幾句,商姚君眸間微訝,然后應道,“我現在就去?!?/br> “殿下,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要先離宮一趟,晚些再見殿下,告辭!”商姚君同禁軍一道快步離開殿中。 漣卿環(huán)顧四周,想看岑遠在何處,映入眼簾的是卓逸和卓妍兄妹兩人。 受傷的人太多,太醫(yī)忙不過來,大都在救治傷患,還有像徐老大人這樣年事高的朝臣,卓逸這處是卓妍再替他包扎。 漣卿上前的時候,卓妍正好包扎得差不多了,也問起,“哥哥,這樣可以嗎?” 卓逸輕嗯一聲。 兩人都見漣卿上前,紛紛停下,“殿下!”“殿下!” “傷得重嗎?”漣卿問起。 卓逸看了看她,冰山臉加搖頭,卓妍輕聲道,“不重!每一回從戰(zhàn)場回來都比眼下重?!?/br> 卓妍說完,卓逸沒反駁。 “你呢,有沒有嚇倒?”漣卿也擔心她。 卓妍唏噓,“嚇是嚇倒了,但好在有驚無險,這樣的大場面,日后怕是也遇不到了,這么想就也不怎么怕了,就是……” 卓妍說完,又輕聲嘆道,“剛才看上君傷得好重,整個匕首都刺進去了,會不會……” 漣卿愣住,卓妍一直很崇拜上君,也一直覺得上君溫和儒雅,方才禁軍中忽然有人匕首刺向天子,是上君擋了那一匕首,鮮血浸濕了周遭,眼下殿上還有血跡。 卓逸開口,“阿妍,走了,今日殿中事多?!?/br> 卓妍也反應過來,漣卿應當還有很多事,卓逸往殿外去,卓妍又朝漣卿悄聲道,“殿下記得晚些讓人告訴我,上君有沒有事?” 漣卿未置可否。 等卓妍追了出去,漣卿看向他們兄妹兩人的背影,腦海中都是先前記憶中淮陽郡王府那場漫天大火。 她想起了這里,當時,卓逸同她一處。 那卓逸應當知曉當時的事,但是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仿若不知一般。 但她明明想起了他在。 有他,還有陳蘊。 她眉頭微微攏緊,下意識里覺得卓逸應當知曉很多事,但他把很多事都藏在心里,裝作不知,也不會提起…… 她信任卓逸,但忽然想起的這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又讓她有些無從下手。 “怎么了?”是岑遠的聲音。 漣卿回過神來,“就是……” 漣卿踟躕,也想著該怎么告訴他,尤其是這里,漣卿輕聲道,“岑遠,我剛才好像隱約有些想起從前的事了,就是,淮陽郡王府那場大火的時候……” 果然是,岑遠早前見她失神模樣,也猜到端倪,周圍往來都是禁軍,吃岑遠低聲道,“我知道了,晚些回去再說?!?/br> 漣卿輕嗯。 “帶下去!”不遠處,禁軍的聲音傳來,兩人轉眸,見是禁軍將御史臺的孟行拖了出去。 “冤枉,我是冤枉的?!泵闲斜豢巯?,動彈不了,只能仍由禁軍將自己押走。 “怎么了?”漣卿見岑遠的目光一直落在孟行背影上,人都已經被押出去很遠,他還看著。 漣卿也想起方才危險的時候,岑遠伸手,將癱坐在地上的孟行一道扯回了禁軍身后,不然,孟行應當活不到眼下。 思及此處,岑遠也正好應聲,“我在想孟行這個人?!?/br> “他怎么了?”漣卿不明所以。 岑遠沉聲道,“他沒說謊,他是冤枉的,是有人找上了他,因為御史臺中旁人未必會接這件事,但孟行會,所以孟行的確是不知情。而且我記得當時拆穿定遠侯的時候,孟行看向定遠侯的差異表情,我猜,是因為找上他的人,也告訴他此事定遠侯知曉,定遠侯答應了在殿中為淮陽郡王府一事發(fā)聲,所以他才會看定遠侯的臉色行事。” 漣卿意外,“你是說,他被人當了刀子使?” “嗯,是有人專程找上了他,他應該到了最后才想明白此事的來龍去脈,所以才會說自己冤枉?!贬h看她,“他是真的冤枉,他并未參與定遠侯謀逆一事;但他也不算冤枉,如此行事,的確草率莽撞了,但他如果不是一腔熱血,定遠侯的人也不會找上他?!?/br> “只怕今日之后,即便他能洗清冤屈,但仕途應當斷了?!睗i卿想起他在朝中掀起的驚濤駭浪,而她當時就站在風口浪尖上。 岑遠看她,意味深長道,“他仕途有沒有斷,取決于殿下。” 漣卿詫異看他。 岑遠繼續(xù)道,“他是抨擊了殿下,但在那時的他看來,是他職責所在,更重要的是,殿下能回憶起他說的那些話嗎?” “嗯?!睗i卿應聲,她當然能,因為孟行當時說的話很有煽動性,也層層遞進,鞭辟入里,很容易帶動人的情緒和思考進去,當時朝中都是對她,對淮陽郡王府的非議聲,她當然記得。 岑遠輕聲道,“殿下還記得早前說的,殿下在朝中,需要什么樣的人做助力?” 孟行?漣卿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口舌?” 岑遠欣慰點頭,“嗯,他很會講故事,也很會煽動情緒,殿下身邊日后想要得力喉舌,他應當是個好苗子。他很聰明,知道怎么一步一步抽絲剝繭,升華情緒,這樣的人天生就有煽動力。” 漣卿:“……” 岑遠又道,“人無完人,也分很多種,如果他可用,也愿意為殿下所用,那他可以做殿下的喉舌。經過這次定遠侯逼宮,他應當會脫胎換骨,知曉謹慎,沉穩(wěn),細致,而且,如果這個時候殿下不計前嫌,將他從萬丈深淵中拉出來,他會死心塌地效忠殿下?!?/br> “……”漣卿唏噓,“我明白了?!?/br> “怎么沒見信良君?”岑遠又問起,他方才還見他在。 “他去見天子了。”漣卿說完,岑遠皺了皺眉頭。 *** “我打聽過了,昨晚在城外也好,宮中也好,都是陛下的人,昨晚就算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掀不起風浪,因為都在陛下的掌握中。永昌侯是,定遠侯也是,陛下原本就不想留他們兩人性命,所以做了這樣的一場局,是嗎?讓他們都出現,然后一勞永逸……” 寢殿外殿中,信良君單獨與天子一處。 雖然秉去了旁人,但兩人在一處說話的時候,也不如早前在寢殿中的親厚,而信良君也繼續(xù)道,“陛下召我回京,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嗎?陛下怕定遠侯不上鉤,所以一定要我回京中,陛下是將我一道算計進去了,不是嗎?” 信良君的語氣仿佛從未如此平淡而疏遠過,“陛下,其實你可以不用提起我娘親的,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覬覦你的皇位,漣卿的也是。你不必為了斷了旁人的念頭,在百官面前說起我母親,她已經過世了……” 漣韻眸間氤氳。 他繼續(xù)道,“但也沒有以后了,陛下是天子,一切都在陛下的鼓掌之中,陛下也不需要我在京中了。陛下,蘭亭告退。日后,蘭亭不會再回京了,陛下保重?!?/br> 信良君說完,最后一次,單膝拄劍跪下,朝她低頭。 而這次,沒有再等她開口,拄劍起身,然后轉身出了殿中。只是臨到門口,又駐足,回頭看她,也見她眼底微紅。 “我之前遲疑,是因為……我想讓阿姐去治病,阿姐,我走了?!毙帕季f完,右手按著腰間的佩刀,再沒回頭得出了殿中。 踏出殿門的一瞬,也似旁的東西,在心中轟然倒塌了。 他應當,再也見不到她了…… 漣韻鼻尖微紅,也攥緊掌心。 大監(jiān)入內,“陛下?” “讓他走吧?!睗i卿沉聲。 大監(jiān)會意,沒有作聲。 等方才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漣韻才松開掌心,低頭看了看手中握緊的那枚綠寶石。 ——阿姐不是一直想嗎?我找到了。 ——阿姐,我聽說羌亞那邊,有醫(yī)術很好的人……這里的事不是還有魏相嗎?宮中不是還有上君嗎?讓那個臭丫頭自己搞定就是,阿姐,你同我去羌亞治病,我們只要治好病…… 漣韻眼中氤氳。 腦海中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阿姐!”還是小時候的事情,三四歲大小的沐蘭亭躲在沒有人的角落里不肯出來。 “你怎么躲在這里?”她剛好路過,看他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眶紅紅的,臉上掛著眼淚,躲在這處不見人。 “怎么了?”她問起。 沐蘭亭哽咽,“他們說我是野孩子……” 她頓了頓,溫聲到,“那你就躲在這里哭???” 他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