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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熙熙一身精緻典雅的打扮,優(yōu)雅地坐在咖啡廳里,窗外光線一穿而過,輕盈灑在她身上,她單手攪著咖啡,一舉一動都成了店里最明媚的風景。 然而,再怎么面帶笑容,裝得溫柔可人,依舊沒辦法停止心中翻騰的怒意。 時至今日,她的耐心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 她從十七歲認識江一途到現(xiàn)在,這個人,從來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們這類從平凡家庭出生的孩子,想要在這個社會立足,想要活得美麗好看,最簡單穩(wěn)固的途徑,便是考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躋身上流階級。 因此她實在不明白,已經拿到vip門票的江一途,究竟是哪門子的腦袋短路,白白斷送五年心血,把親手打造、炙熱可熟的金母雞,乾脆俐落地送人? 這或許會發(fā)生在每個口口聲聲說著義氣、以兄弟情為榮的愚蠢的男人身上,但千不該萬不該發(fā)生在江一途身上! 那可是江一途啊,總是能權衡各種利弊,判斷出正確道路的江一途! 是那個,像她這樣追求者不斷的女孩子,鼓起勇氣拉下臉告白,都只能得到考完試再說,這樣敷衍答案的江一途! 甚至當她捲土歸來,挾帶sa富三代對他的青睞賞識與點到為止的感情試探,依舊只能見他皺起眉,略帶困擾地說,熙熙,我現(xiàn)在沒那個心情的江一途! 這樣理智的人! 這樣審時度勢的人! 為什么可以這么輕易捨棄大好機會?! 田熙熙用力地喝了一口咖啡,試圖保持鎮(zhèn)定。 他可以甘心,她可不甘心。 她不會讓自己七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務實得很,不會把希望寄託在豪門富三代leon身上,對那樣子的家庭,她最多不過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角色,她想要安穩(wěn),想要有底氣,最好從糟糠之時下手。 不論是江一途,還是神鑰,她都不會放棄! 放下咖啡杯時,明亮的落地窗遠遠的印出一抹俊秀身影。 田熙熙眨著動人捲翹的睫毛,看著那男人一步步走向她,身邊的人似乎隨著他的舉動成了背景布置,變得粗俗不堪,難以入眼。 總是如此,他出現(xiàn)的地方,即是萬眾矚目之處。 當他推開咖啡店的門,站定在她面前時,身邊刻意放低音量的驚呼,讓田熙熙油然而生一股優(yōu)越。 同樣也總是如此,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啊,那是王子與公主的童話世界實現(xiàn)的時候。 她適當?shù)靡说芈冻鲆荒ㄎ⑿?,嫻熟招呼?/br> 「一途,你來了啊,坐啊。」 江一途沒立刻拉開椅子。 店員紅著臉走上前,他隨便點了杯紅茶。 轉過頭看向田熙熙時,順勢一句:「我等等還有約?!?/br> 田熙熙的笑臉在空中凝固了。 然而她同樣沒忘記一開始約他出來的藉口。 幾秒后,高傲矜持地回應:「沒事,我也不過恰好路過,等等還要回去辦公。」 江一途隨意落坐。 他并不急于一時,畢竟眼前的人似乎比他更有話想說。 然而田熙熙只是端莊地喝了幾口咖啡,便優(yōu)雅得宜地欣賞起窗外風景,頗有名媛閨秀欲說還休的靦腆與羞澀。 以前不覺得有這些舉動有什么不對勁,只全當是田熙熙的個人風格,但如今,脫離習以為常的交友圈,接觸另一種生活環(huán)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煩躁。 賈春月說田熙熙追了他許久,其實不只他這么說,其他共同朋友也或多或少都會提起。 江一途從來不知道他們是從何處得到這番結論的。 在他印象中,除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前,這個女孩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跑來找自己告白之外,他未曾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可以歸類成喜歡的情緒。 可是,事實又擺在眼前,田熙熙確實是他認識最久,也相處最久的女孩子。 他有時候會自我懷疑,所謂的喜歡就是這樣的嗎?隨處找一個還看得上眼的人搭伙過日子? 如果是的話,那多單調啊。 人生后半,漫漫五十載,就該找個有趣舒心的人,共度一生。 田熙熙終于收回遙遠的目光,抿嘴一笑。 「好久沒回國了,挺懷念的?!?/br> 江一途沒什么接話的興致。 對方似乎也不需要,自顧自地說下去。 「說起來,你那天怎么會和能江一起出現(xiàn)?」 江一途眨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想起汪能江在那天在1v1時,高漲得有些異常的情緒,這才恍然自己似乎錯過了什么重要的癥結點。 可他不會傻到在田熙熙面前表現(xiàn)出來。 「湊巧。」 「是啊,真的好巧,我那天看到她也嚇了一跳,多久沒見了?高中畢業(yè)后,也有七年了吧?」 田熙熙漫不經心地把話題導正,「這么說來,我們在國外也過了七年。這次leon愿意把開發(fā)重心移回國內,我是很看好的,畢竟神鑰是你寫的,目標對象本就是國內玩家,行銷的基礎課,顧客在哪兒,服務就得在那兒,你說是吧?」 江一途瞧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或許。」 「一途,你想啊,你寫的游戲,在你的家鄉(xiāng)上市,這是多么理所當然的事。」田熙熙狀似漫無目的地引導,「如果今天,神鑰的團隊沒了你,這個游戲的核心不就蕩然無存了嗎?」 「玩家已培養(yǎng)起來?!菇煌镜瘩g,「顧客在哪,服務就在哪?!?/br> 田熙熙因他引用自己的話而噎了一下。 但她不會輕易放棄,轉個方向,繼續(xù)進攻。 「養(yǎng)大這批顧客的是你,你的設計,你的技術,若今天換一個人接替,不同風格,不同手法,原先的客戶群難道不會因此流失嗎?」 江一途聞言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難道這三年來,他的設計就沒有流失任何原先的玩家嗎? 田熙熙作為leon器重的行銷人才,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驀地往后一傾,背脊靠上了椅背。 「會有人離開,就會有人留下,同樣的,也會有新的人加入,商機是周而復始的?!?/br> 他再懶得陪她周旋,目光如炬,坦蕩挑開虛假的互相試探。 「熙熙,行銷是你的專業(yè),你可以用一百種案例說到我啞口無言,如果這是你的目的,那么很抱歉,我或許,并不適合加入這場游戲?!?/br> 江一途很少這么直接的,他總是深諳說話技巧,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藝術發(fā)揮到極致,幾乎不曾拂了他人的面子。 而今這么一句反常,頓時讓田熙熙慌了,他不耐煩了?不想繼續(xù)說了?這可不行! 她放下武裝,趕忙切入正題,「保密協(xié)定的事,我曾提示過,請你來找我?!?/br> 終于啊。 江一途本就不是神經大條的笨蛋,在這之前,他隱約知曉田熙熙的意圖,可是她始終模稜兩可、毫無表態(tài)的情況下,他總不好妄自揣度、對號入座。 不僅工作上,其他事也一樣,若她能像現(xiàn)在這樣,再多說幾個關鍵字,更明確表達出來,就不需要僵持這么久。 他很清楚,神鑰能夠上市,leon與他的合作,居中牽線的人不是別人,就是田熙熙,單論交情,他們確實比較深厚一些。 但那又怎么樣呢?他與leon理念不合的,是價值觀,是目的地,根本不關其他人什么事。 田熙熙若想扮演居中挽回頹勢的角色,想說服的,是leon還是他? 眼下看來,答案十分明顯。 江一途淡淡一句,「早晚都要簽,沒區(qū)別的。」 這樣無所謂的回應,使得田熙熙的聲音輕微顫抖起來。 「怎么會沒有?那是你的作品,一點點可能性也好,你難道不想拿回所有權嗎?」 她說的話字字在理,直擊人心,可是卻沒有馬上獲得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糟糕地凝結,這對田熙熙而言簡直度秒如年,她不理解,她問的分明是一道明白送分的是非題,有需要考慮這么久嗎? 焦躁與不安持續(xù)蔓延,好久過后,江一途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很穩(wěn),很沉,把一道簡單的是非題硬生生回成了簡答題。 「沒錯,神鑰是我的作品,沒有l(wèi)eon,我依然寫得出神鑰,依然可以獨自處理各種軟硬體和設計。但是熙熙,你是學行銷的,你應該理解,這已經不是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時代了?!?/br> 「我確實使用sa資源,搭上sa便車,沒有l(wèi)eon,神鑰或許到現(xiàn)在也只是電腦資料夾里,乏人問津的程式碼,你所看到的衍生價值,全是他創(chuàng)造的。」 「我拿到我需要的,同樣,leon期待的,我也能一并交付,我或許欠他什么,卻不欠你什么,你真的不需要因為我,費盡心思。」 一連串毫無空隙的直白表態(tài),田熙熙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暗暗握拳,強忍激動,不敢置信地張大眼,「三周年企劃呢?你難道也不在意了?我們已經和gnn的主持人洽談好,就只差上節(jié)目接受訪談了?!?/br> 江一途抬起眼皮,淡然一句,「我已經退出了。」 什么退出! 那是三周年企畫!是他一手規(guī)劃出來的!甚至是神鑰在國內舉辦的第一場玩家實況挑戰(zhàn)賽! 有了真人見面會,有了網(wǎng)路關注度,江一途這個人,就不再是默默無聞的幕后工程師,田熙熙幾乎敢打包票肯定,只要安排他上場,他就會空絕后的受歡迎! 到了那個時候,自帶聲量與名氣,他根本不需要繼續(xù)仰人鼻息! 思及此,田熙熙再難掩怒氣,失了平常的溫和笑臉,無法控制地低聲咆哮起來。 「你什么時候也成了這種只會講漂亮話的人了?」 江一途平靜地看著她。 難得可以打破她平日的武裝,他倒想聽一聽她的真心話。 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田熙熙也不再客氣。 「那是你花了五年的成果,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送出去?怎么回事?糟蹋自己很有趣?還是不居功自傲使你備感優(yōu)越?我們已經不是十八歲的高中生了,這種年紀,拋下過去,一事無成?江一途,認清現(xiàn)實很難嗎?」 「要是你哪一天后悔了,我絕對不會幫你!」 語畢,挺起腰桿,甩頭步出咖啡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