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外婆驚恐慌張的吼叫再度吵醒我，我驚恐的從長凳上坐起，還沒考清楚狀況就先被倒下的點滴架砸重頭頂，一個手忙腳亂，我趕緊扶正將要從手邊落下的點滴架.

    「這是哪里？你們是誰！你們要干嘛！走開！」外婆用盡全力掙扎.

    只見兩名護士奮力壓住暴動的外婆，將她右手重新綁回病床鐵桿上，外婆左手內(nèi)側(cè)的針頭脫落，鮮血不斷從乾皺的皮膚滲出，星星血跡染紅了白色被單.

    「阿嬤！」我想喚回她的意識.

    「放我走！」外婆已經(jīng)六親不認的對我咆嘯，像是條野獸.

    「她這真的不能不綁…」其中一名護士喘著氣說.

    「軒軒！」外婆大聲呼喊我，但我明明在她眼前.

    「阿嬤！」我用雙手扶著外婆臉頰注視她大喊，想喊進她腦中.

    「軒軒！」外婆還是不停向急診室的遠處大叫，視線完全沒有聚焦在我臉上.

    在一番折騰后，外婆終于恢復(fù)理智，她像是第一次到醫(yī)院般的不停自言自語.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這是哪里？」

    「阿嬤，你被車子撞到…你受傷了…」我不停的耐心解釋，但話始終沒有傳達到她腦里.

    終于，她的眼神恢復(fù)了點過去的理智.

    「喔，軒軒，你也在這里…」外婆像是恢復(fù)一絲絲記憶，低頭想很久才說.

    「對，我在這.」我驚魂未定的手搓著外婆的手腕.

    怎么會這樣？

    凌晨四點，在一個小時的夜間暴動插曲后，外婆終于又沉沉睡去，但我不敢再闔眼直到天亮，窗外白光透進急診室，我打著頭號病人看病的心情，站在主治醫(yī)生的會診室前.

    看似剛睡醒，頭發(fā)還凌亂的醫(yī)生，帶我進門后先穿上掛在墻上的白袍坐下.

    「你來的好早.」醫(yī)生隨意開口.

    「醫(yī)師，我阿嬤怎么了？」

    白袍醫(yī)生開起電腦要我稍等，點開螢?zāi)恢幸粋€x光照片后，他雙手指交織擺嘴前，面色嚴肅的注視螢?zāi)簧系暮诎渍掌?

    照片顯示著是個瘦弱的人體身形，白色月牙的肋骨清楚排列，中間橫貫脊髓有些側(cè)彎，這是外婆的x光照片，還可以看出來拍攝模糊的雙手，我猜當(dāng)時正在掙扎.

    「這個地方.」醫(yī)師拿起原子筆指向靠近上腹部的地方.

    那邊有顆明顯黑影.

    「這是？」

    「看起來是個腫瘤，目前還不確定是不是惡性腫瘤.」

    「…」我緩緩垂下上半身攤在椅背上.

    「要定期做檢查追蹤.知道嗎？」

    「…好.」

    我沉重的想多再問些什么，可是嘴巴卻緊閉成一線.

    「還有，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我還沒準備好再次衝擊就問.

    「恩…你外婆有中度失智癥…」白袍醫(yī)師毫不留情的砍下第二刀.

    我想起外婆昨晚的舉動心有馀悸，像是條野生猛獸完全無法控制.

    「…」我沒有馬上離開會診事，無法支撐沉重心情的雙腳，像是失去知覺的擺在原位.

    「沒事的，人老了，總是會這樣.」醫(yī)師接著在螢?zāi)簧霞o錄上一連串看不懂的字元.

    「醫(yī)生…」

    「恩？」

    「阿嬤會好吧？」

    醫(yī)生終究沒有給我那個問題的答案.

    我回到急診室，迎接即將出院雀躍的外婆，她一臉睡的精神飽滿，充滿朝氣的向每個路過的護士到別.

    「再見阿，阿！不對，不要再見，不要再見！」

    護士們一個個笑了.

    外婆在普通輪椅上顯得好瘦小，明明這只是張普通大小的輪椅，為何外婆的身軀顯得這么瘦弱，她跟我小時候印象中的孔武有力有一大段落差，是什么時候外婆漸漸的變瘦小了，我怎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我低頭看著在論以上的外婆，她突出的腹部下，有著醫(yī)生說的一顆黑色腫瘤，一個充滿不確定的炸彈.

    「軒軒，你看那個女生怎么樣？」阿嬤又開始玩起選妃游戲.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手推著輪椅沒有停，繼續(xù)醫(yī)院大門前進，現(xiàn)在不只是她想離開這個地方，我也想趕逃離這里，逃的遠遠的，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

    「阿嬤，阿嬤，我跟你說.」

    「恩？」

    「我有女朋友了.」我終于在大肆要畢業(yè)前坦白.

    「真的假的？」

    「真的.」

    「你怎么都沒說！」阿嬤舉起乾巴巴的手臂做出想打我的動作.

    我揚起疲倦笑容看向前方，輪椅跟外婆還有我，一起攤在陽光下.

    「想給你個驚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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