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子齊聚》
細雪漫漫,天氣寒涼,放眼望去銀裝束里,大地潔白無瑕。水中月躍下轅座,冷如霜伸出纖纖玉手,水中月為之一怔,一時不知所措。冷如霜橫他一眼,水中月這才定過神來,連忙攙扶她下車。 巍峨的北辰鏢局矗立在前方,拱門上掛著數(shù)十盞金燈,雖是白晝,但不難猜出傍晚繽紛炫麗的壯觀景象。拱門旁是拔地參天的繡金龍鳳圓柱,大門由檜木所製,偌大門扇上有獅子頭金扣環(huán),看上去宏偉壯觀,美輪美奐。 門外掃地的下人瞥見冷如霜的絕世玉容,登時驚為天人,目眩神馳,手中掃帚差點握不住滑落地面。水中月說明來意后,其中一名下人前去通傳,另一人留下帶兩人朝宅邸走去。 跨過門檻,拐了一個彎走入小門,映入眼簾的是莊重華麗的卷棚式垂花門,位于府第中軸線上,兩側連接抄手回廊,廊道外側為丈許高墻,把北辰鏢局院落截然分為內外兩部分。除去練武場和鏢師屋舍,北辰鏢局共分六大院,內分十五小院,百馀間瓦舍。 穿過垂花門后,眼前是空曠的大院,路旁兩邊種植松柏樹木,腳下鋪著石板路,步至盡頭便是正廳。大院有兩座涼亭,架設圓形水池上,亭頂為六角飛簷,以紅磚瓦片舖成,下面是大理石臺基,欄桿雕紋精美。 院內植物的佈置以松柏等耐寒的為主調,搭配落四季花卉、小橋流水和假山奇石點綴。即便雨雪飄飛,依舊能感受到傲然不凡的品味。 正廳大門由金絲楠木打造,氣派輝煌,富麗堂皇。上方天花板挑高近兩丈,看起來格外寬敞,氣勢磅礡。左右兩旁各擺四張屏背式太師椅,椅身寬大,細雕繁工,兩張椅子一組,中間相隔樟木桌幾,幾后的古董柜內放滿了字畫、象牙浮雕和瓷玩等奇珍。 左半邊太師椅坐滿三人,均是年輕英俊,身著華裳之人,水中月暗忖他們應當是青城四公子。正前方是兩張舖著虎皮的太師椅,左側之人年紀與三人相仿,是一名氣宇軒昂,英姿颯爽的頎長少年,右側之人是一名雍容華貴,風韻猶存的美婦。 冷如霜娉婷移步,身段婀娜多姿,盈盈至右側空位坐下。水中月對外宣稱的身分只是馬伕,他只能佇立在冷如霜右方,挺直身板,隨時待命。 水中月眼角馀光瞥向美婦,她眼神掠過一絲妒火,似是窺見冷如霜傾城之貌,心有不甘,同美相妒。水中月不禁苦笑,這名美婦與其說心胸狹窄,不如說她是欲壑難填,吃著碗里又瞧著鍋里,貪得無厭。 美婦玉容雖比不上冷如霜,但她碩乳豐腴,蜂腰隆臀,錦緞衣裳下擺高衩,半露渾圓晶瑩的美腿,足以稱上人間絕色。水中月轉念一想,或許正因她條件不俗,這才分外妒忌。 世人往往以為丑陋之人才羨慕他人美貌,殊不知許多美女長期受人讚美,早已習慣被人當成夜明珠捧在手心的感覺。如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們哪會甘愿落于人后,當然是對其恨之入骨。 對于美婦的拈酸吃醋,水中月淡然置之,他將目光移向青城四公子。水中月本來還懊惱不認得這些人,幸好他們瞧見冷如霜親臨,連忙起身自我介紹,只差沒把心肝挖出來見證其誠意。 對面三人依左至右,分別為巨鯨幫少主南宮梟、醉香樓少主西門雀和東方錢莊少主東方鴉。坐在主位的兩人,頎長少年是北辰鏢局現(xiàn)任當家北辰鷹,那名美婦并非他的嬌妻,而是他父親北辰大鵬的小妾俞秀秀。 水中月瞥了俞秀秀一眼,思忖難怪美婦年輕貌美,姿態(tài)妖嬈,原來是小妾,怪不得打扮得花枝招展。倏忽間,一道視線冷冷地射了過來,水中月為之愕然,猛地轉過頭來,原來是冷如霜橫了他一眼。 冷如霜面如寒冰,玉手指了指空茶杯,水中月意會過來自己不僅是馬伕,還得權充下人侍奉她。他暗自苦笑,居然被佔了便宜,真是上了賊船。 水中月湊近過來,舉起精緻茶壺往下一斜,龍井茶傾注空杯里,頓時茶香四溢。便在這時,冷如霜伸手取過幾上棗子糕,掩起素白長袖佯裝品嘗,趁著眾人觀察不到她的面色,斜睨水中月一眼,低聲道:「她可是北辰大鵬最寵愛的小妾,你若想逾規(guī)越矩,最好惦惦有多少斤兩?!?/br> 水中月心中愕然,微一苦笑,暗運內力,施出傳音入密:「你誤會了,我沒有招惹她的意思?!?/br> 冷如霜神情漠然,冰冷地說,「你的眼珠子都快貼上去,還敢說沒有?我不想干涉你個人喜好,但你現(xiàn)在假扮我的馬伕,我絕不能讓人看笑話?!?/br> 水中月尷尬地說,「沒這么嚴重吧?」 「哼,你可以試試看?!寡粤T,冷如霜將袖口挪開,恢復恬靜間逸的模樣兒,一雙美眸迅速掃了對面三人一眼。儘管只有一剎那,那三人登時雙目亮閃,誤以為冷如霜對自己有意思,紛紛色授魂與,魂飄云外。 雖被冷如霜提醒,水中月仍用馀光瞄向俞秀秀,事實上,他并非傾心于此女,乃因他感受到此女雙目射出不懷好意的厲芒。水中月輕吁口氣,俞秀秀必是對青城四公子其他三人視她無睹,一心懸在冷如霜身上,內心感到氣憤不已。 水中月輕嘆一聲,移開視線,開始認真打量起青城四公子。坐在正位的北辰鷹身材魁梧,濃眉大眼,手掌上多處長繭,臂膀肌rou結實,不愧是慣使樸刀之人。 坐在正對面的南宮梟,樣貌俊秀,銳眼似隼,坐姿沉穩(wěn),大腿粗壯,水中月猜他下盤功夫定當了得。 相較于北辰鷹和南宮梟,西門雀和東方鴉給人的威攝感較低,渾身上下散發(fā)翩翩少年的氣息。西門雀面如冠玉,舉止溫文儒雅,水中月想起在門口他們下車之景,此人走路輕盈,衣袂飄飄,輕功身法應是四人之首。 最后一人東方鴉,眉清目秀,清新俊逸,看上去是三人之中最為稚嫩,面容上亦是最為收斂,若非毫無心機,便是城府極深,教人難以辨別形色。除此之外,東方鴉身上衣物最為奢華,錦緞綢袍,金絲玉帶,深怕別人不知道他乃錢莊少主。 此行雖是邀約冷如霜,談論箏樂琴曲之妙,但四人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北辰鷹身為東道主,當然沒放過此良機,一有機會便趁隙說話。接連稱讚冷如霜幾句,旋又將目光轉向水中月身上,露出一絲妒恨之色,皺眉道:「素聞冷才女平日僅讓ㄚ鬟陪同,就連冷香舫也不允船夫逗留,不知這馬伕有何特別之處?」 「冷如霜從未對外說只讓ㄚ鬟侍奉,這不過是眾人的誤解。此人叫阿丑,不過是街道上隨處可見,再普通不過的馬伕。他身世凄涼,為了葬父賣身,我瞧他怪可憐才聘了他,諸位切勿多想。」冷如霜淡然地說。水中月聽得大感不妥,她雖說得輕描淡寫,但肯定是因方才之事生他的氣。 俞秀秀美目一閃,似是逮到機會,故意提高語氣地說,「冷才女謙虛了,如此威風凜凜,虎背熊腰之人,又怎隨處可見?若我沒看錯,此人肯定學過武,一個普通馬伕又怎會學武呢?」 「俞夫人言重了,不過學了點皮毛,三板斧的小伎倆,難登大雅之堂?!估淙缢貞嵝阈愕耐瑫r,不忘數(shù)落水中月,這令水中月愈發(fā)感到頭疼。 俞秀秀瞇起長長睫毛,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意味深長地說,「不知這年輕氣盛,膀闊腰狀的馬伕,是否住在冷香舫,夜夜守著冷才女呢?」 此話一出,青城四公子紛紛皺眉,面色一沉。俞秀秀故意強調水中月特徵,明擺著暗示冷如霜對此人垂青,說不定早已暗通款曲。倘若水中月英俊瀟灑倒也罷了,但他現(xiàn)在戴著丑陋的人皮面具,俞秀秀這樣一說,反倒像在羞辱冷如霜。 東方鴉輕揮扇子,微微一笑,「俞夫人少見多怪了,就以皇城之處來說,貴妃寢宮外頭也是魁梧大漢的禁衛(wèi)軍把守,不足為奇。」 水中月暗叫此話甚妙,東方鴉搬出皇宮來比喻,任憑俞秀秀再厲害,也絕不敢開罪當今圣上。果不其然,俞秀秀頓時語塞,惡狠狠地瞪了東方鴉一眼,卻又拿他毫無辦法。 若非昨晚竹林一役,水中月興許對東方鴉產生好感,無奈他們表面道貌岸然,實則手段陰險毒辣,為求一親芳澤竟強擄冷如霜,如同衣冠禽獸之舉。 冷如霜似是司空見慣,她朝東方鴉欠身行禮,佯裝對東方鴉解圍感激萬分,內心卻恨不得不再看到這可惡的敗類。 俞秀秀仍不放棄,稍加思索后,繼續(xù)道:「冷香舫怎能與皇宮相比,禁衛(wèi)軍均受過訓練,紀律良好,豈敢胡來。冷才女既說這馬伕平庸至極,又怎能跟禁衛(wèi)軍相提并論呢?」她假笑地說,「哎呀!冷才女切勿多想,我不是暗指甚么事,只不過這江湖流言蜚語眾多,我是擔心冷才女被人說間話了?!?/br> 冷如霜依舊神情自若,情緒毫無起伏地說,「實不相瞞,這馬伕本想入宮掙錢好安葬亡父,凈身完后發(fā)覺其身世不清白,亦沒錢疏通,最終只能流落街頭?!?/br> 眾人聞語,盡皆愕然,除了對冷如霜描述水中月乃閹人一事感到驚愕,更詫異的是冷如霜竟講出如此露骨之話。不過冷如霜語氣平淡,面色不改,看上去只是闡述事實,竟沒有半分羞愧之感。 水中月這下受不住了,冷如霜馀光一瞥,感受到他怒意涌現(xiàn),瞪視過來,驚得她連忙別過俏臉,不敢與他四目相交。 眾人本應表達憐憫之意,但水中月的臉貌奇丑無比,他們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同情的話。畢竟按常理來說,倘若水中月家世不顯赫,一個小小馬伕,如此丑容,就算不是閹人,只怕也沒多少女人肯委身下嫁。 眾人面面相覷片晌,為免尷尬,西門雀朝南宮梟拱手施禮,「聽聞巨鯨幫近來又新造一艘三桅帆船,其船偌大如鯨,蔚為壯觀,真是恭喜南宮公子了?!?/br> 南宮梟接口道:「若不嫌棄,諸位可一同前來觀賞?!?/br> 西門雀笑容可掬地說,「一定一定?!?/br> 趁著他們注意力轉移,冷如霜如法炮製,又讓水中月替自己斟茶。水中月雖對方才之事感到氣憤,但不好在此處翻臉,只得彎下腰提起茶壺。冷如霜用長袖遮掩,她的雙肩像弓弦般繃緊,垂首地問,「你是否惱了?」 「我能不惱嗎?」水中月沒好氣地說。 冷如霜被他一雙冷冽寒目直視,嚇得花容失色,咬起下唇,「你莫要怪我。唉,你有所不知,這俞秀秀為人風評不好,她為了彰顯魅力,招蜂引蝶,甚至連有婦之夫亦不放過。我擔心她為了報復我,故意對你諂媚示好,到時又麻煩了。」 水中月瞪了她一眼,低聲地說,「你要說我閹人無妨,為何羞辱我爹呢?我爹生前為人耿直,俠義心腸,死后竟被你污衊,教我為人兒女何忍下這口氣?」冷如霜聞言一驚,她雖存賭氣之心,但多少編了個合理藉口?,F(xiàn)在仔細想來,委實不妥,惹得水中月不快也是人之常情。冷如霜幽幽地說,「對不起,我沒想過這點?!?/br> 水中月本不想輕易原諒她,但見她平時傲然清冷,如今委屈求和,我見猶憐,頓時狠不下心腸,幾經掙扎后嘆了口氣,「罷了,無心之過,下不為例?!?/br> 冷如霜想不到他好相與,臉現(xiàn)喜色,動容地說,「我不會再犯了。」與此同時,一個下人匆匆而來,拱手道:「稟告少主,姬姑娘到了!」 ps:如果喜歡我的創(chuàng)作,歡迎點讚、收藏和留言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