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逼人太甚》
面對冷如霜詫然的神色,高盛仔細(xì)端倪,似是想找出蛛絲馬跡。冷如霜昨晚雖在破廟偶遇俞秀秀和西門雀偷情,甚至跟著水中月引北辰應(yīng)去抓個現(xiàn)行,但她渾然不知俞秀秀死了,臉上驚訝的表情自然不過,毫無異狀。 高盛皺起眉頭,質(zhì)問道:「看來冷才女真不知情?」 過了半晌,冷如霜玉容回穩(wěn),恢復(fù)昔日淡然自若的模樣兒,輕嘆道:「冷如霜委實不知情。」她頓了頓,眼神忽地銳利起來,冰冷地問,「倘若只是派人告知,應(yīng)不用如此大陣仗,閣下有話不妨有話直說!」 「好!那我便不客氣了?!馆啿黄平乜诘溃赣岱蛉俗蛲肀淮呋ㄊ帜莥in賊玷污,羞愧至極,今早上吊自盡了。不光是她,近日陸續(xù)有不少婦女慘遭毒手,均是崔花手所為,冷才女應(yīng)明白我的意思吧?」 「輪長老是想說冷如霜將催花手引來青城縣,以致于那些婦女受害對嗎?」冷如霜面不改色地問。 「很好,冷才女是個聰明人?!馆嗛L老點頭,「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便請離開青城縣,還我們一個安寧?!?/br> 「單憑此話,那冷如霜今日便不能離開青城縣?!估淙缢獔远ǖ?。 「你存心作對?」輪不破眉毛一挑。 「輪長老,我看咱們不必浪費唇舌了,這小妮子分明跟我們賭氣。」一旁的高盛露出不屑之色,惡狠狠道:「咱們?nèi)硕啵€怕她賴在這里不走嗎!」 冷如霜想起高盛曾意圖染指她,心中一時來氣,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但是,她卻又心知肚明不可意氣用事,只得強(qiáng)壓情緒,「我若不走,你們要如何?」 輪不破粗眉一軒,不解道:「素聞冷才女機(jī)智過人,蕙質(zhì)蘭心,為何獨于此事不肯為大局設(shè)想?」 「倘若我就此離去,豈不落人口實?」冷如霜環(huán)視眾人,冷然地說,「日后此事在江湖中傳開,我豈不成了瘟神,人見人怕?」 「冷才女想多了?!馆啿黄普馈?/br> 「諸位究竟有何證據(jù)說明我與此事有關(guān)?」冷如霜若無其事地說,「崔花手之罪罄竹難書,莫非每次他犯案,武林人士都得找個替罪羔羊平息眾怒?若我今日離開青城縣,日后他再度犯案,諸位又當(dāng)如何處置?」 「你若離去,此事便與你無關(guān),你怎想不明白呢?」高盛怒道。 「好一個與我無關(guān)?!估淙缢灰詾殁璧卣f,「就因為諸位三言兩語,冷如霜便得離去,事后你們卻無一人負(fù)責(zé)。為求公平起見,諸位既一口咬定這崔花手犯案與我有關(guān),若我離去青城縣后,他仍犯案,諸位便下跪致歉吧!」 高盛不滿地說,「你這分明強(qiáng)詞奪理,人人均知是因為那封信才把他引來!」 輪不破雙目一閃,「冷才女,你雖一再為自己開脫,但崔花手出現(xiàn)在青城縣,全因那封戰(zhàn)書而起,這事你無從抵賴。為了大局著想,冷才女最好三思!」 冷如霜嘴角輕揚(yáng),不卑不亢地說,「輪長老才是,若為貴派著想,你更不該讓冷如霜就此離去。」 「此言何意?」輪不破納悶。 「諸位不妨想想,倘若我真因此離去,江湖上會如何傳言此事?」冷如霜用著冰冷如刃般的口吻說,「首先,江湖必傳言諸位身為名門正派,不僅作壁上觀,甚至仗勢欺人。對于崔花手一事,分明是他所為,諸位視而不見,反將此事歸咎于一名弱質(zhì)女流。諸位息事寧人,說明諸位能力不及,對賊人束手無策。」 「你膽敢污衊本派!」高盛怒不可遏地說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高少俠大可一賭,看看江湖人怎么說的?!估淙缢孕诺卣f。高盛為之愕然,他在江湖打滾多年,不免產(chǎn)生忌憚。他正因抓不著崔花手才想讓她離去,否早抓了崔花手為自己圖個好名聲。 輪不破低頭不語,這事真?zhèn)鏖_了,即便江湖中人明白他們苦衷,免不了要冷嘲熱諷一番,日后又怎能在武林中立足呢?他們丐幫號稱遍地開花,最清楚傳言散播的迅速和可怕。他日幫主追究起來,自己免不了扛責(zé),輕則痛罵一頓,重則逐出九丐之位,簡直是得不償失。 冷如霜眼見他們有所動搖,暗忖時機(jī)成熟,補(bǔ)充地說,「這樣吧,兩日之后我便離去,諸位最好派人半夜巡視,嚴(yán)防崔花手。時限一至,此事便再與我無關(guān),諸位好自為之吧!」 眾人聞言一片譁然,此起彼落的交談不絕于耳。別說兩日,哪怕一晚都是煎熬,畢竟崔花手輕功卓絕,正因捉不著他才出此下策。冷如霜方才大談利弊優(yōu)缺,如今愿退讓一步,他們深知此次若再拒絕,雙方勢必撕破臉。如此一來,豈非顯得他們咄咄逼人,為老不尊? 輪不破和高盛沉思良久,紛紛嘆了一口氣,輪不破目直視冷如霜,「好吧,既然冷才女這樣說了,那便依你所言。兩日之后,還請你切勿逗留!」 「正合我意。」冷如霜頷首道。眾人達(dá)成共識后,水中月注意到南宮梟撇過頭,朝著手下喁喁細(xì)語,似乎盤算甚么事,他不禁皺起眉,這傢伙還想做甚么嗎? 水中月銳目一掃,后方的東方鴉雙手環(huán)臂,低頭沉思,臉上表情似是跟南宮梟一樣策畫甚么事。按過往經(jīng)驗來說,此二人所想應(yīng)相去不遠(yuǎn),多半跟如何得到冷如霜有所關(guān)連。 眼見人潮散去,冷如霜發(fā)現(xiàn)鐵無私仍在此處。事實上,她早覺得奇怪,身為總捕頭的鐵無私怎可能參與這種鬧事,豈非顯得官府捉賊無能?這么說來,鐵無私出現(xiàn)在此,必有其他目的了。 冷如霜走上前來,微一欠身,「不知鐵總捕頭還有何指教?」 「我此番前來是為了一樁命案?!硅F無私沉下面色,他那灼灼的眼光使人心悸,為之瑟縮。 冷如霜早見識過大風(fēng)大浪,不動聲色地問,「鐵總捕頭是為了俞夫人一事?」 「不,鐵某前來是為了大佛寺的一樁僧人命案?!硅F無私說,「有傳言那名僧人帶冷才女離開后便消失了,直至同門發(fā)現(xiàn)時,他已死在內(nèi)院里,首級慘遭砍下,手段兇狠無比?!硅F無私說這話時,眼角馀光瞥向水中月,準(zhǔn)確來說是水中月抱著的鏡花刀。 冷如霜無視鐵無私的恫嚇,神色冷漠,聲音冰寒,「你懷疑是我殺了人?」 「或許不是你親自出手?!硅F無私再不保留,目光投至水中月。 「你懷疑他,那便是懷疑我?!估淙缢獑?,「鐵總捕頭打算如何?」 「這事既跟冷才女有關(guān),當(dāng)然是隨鐵某回一趟衙門,但考量到冷才女身分,鐵某不敢擅作主張。只不過,有個地方你非去不可?!?/br> 「大佛寺?」冷如霜柳眉微蹙。 「不錯?!硅F無私點頭,「鐵某不敢說冷才女是殺人兇手,大佛寺的僧人卻不這么認(rèn)為,冷才女于情于理也得去一趟大佛寺,親自給個說法。」 「唉,我不過想待在冷月舫,為何人人都迫我離開呢?」冷如霜輕嘆一聲。冷如霜讓易巧手留守,因不放心姬若雪待在船上,索性將她權(quán)充ㄚ鬟帶在身旁。 水中月找了輛馬車,冷如霜本想讓姬若雪一同坐入車廂,豈料她選擇待在轅座,此景令冷如霜不悅,但眾人面前她又不好出面指責(zé)。 眾人來到大佛寺后,未到傍晚,大佛寺大門竟已緊閉,僅留左側(cè)一扇小門,想來應(yīng)跟那樁命案有關(guān)。一處大院子前地上鋪蓋白布,白布下躺著一具尸體,冷如霜不用問也知曉那人是誰。 大佛寺方丈空寂大師杵著長杖走出來,他身著一襲深紅色袈裟,眉宇慈熙,一望便知是多年禪悟的得道高僧??占糯髱熒砗蟾?,約莫四十許,他們把呼練至似有若無之間,足音沉穩(wěn),明顯是精諳武功之輩。空寂大師看向冷如霜,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閣下便是冷施主嗎?」 「正是?!估淙缢h首道。 「方丈,用不著跟這妖女間話,她殺了咱們的師弟,此仇必報!」位于空寂大師后方的一名僧人怒眉大喝。 空寂大師皺起白眉,瞥了那名僧人一眼,語重心長地說,「德正,你已出家二十馀載,為何戾氣仍未收斂?」僧人被空寂大師這般一說,頓時慚愧低頭,但他馀火未消,仍是惡狠狠瞪著冷如霜??占呸D(zhuǎn)過身來,輕嘆道:「此三人分別是德正、德宗和德路,他們與死去的德心是師兄弟,一時氣憤口舌多有得罪,還請冷施主勿嚴(yán)厲責(zé)怪?!?/br> 「方丈大師言重了?!估淙缢f。 空寂大師凝視著冷如霜,問道:「稍早之前,敝寺弟子親眼所見冷施主跟德行兩人去了內(nèi)院,爾后德行再無蹤影,待發(fā)現(xiàn)時已魂斷當(dāng)場,不知冷施主可有頭緒?」 「方丈大師是懷疑冷如霜嗎?」冷如霜問??占糯髱焹叭皇盏较嚓P(guān)線索,他瞥了水中月一眼,繼續(xù)說,「聽說丑少俠武功高強(qiáng),刀法出神入化,令人讚嘆不已?!?/br> 「方丈大師不必拐彎抹角了,我習(xí)慣直來直往,有話不妨直說吧!」水中月聳了聳胳膊,毫不客氣地說。 「敢問丑少俠與敝寺弟子德行一死,是否有所關(guān)連?」空寂大師問。水中月聞言不禁皺眉,他思忖要不要說謊,但他又擔(dān)心會被揭穿。對方既已傳喚他們,便是心存懷疑,如此戒心之下,真能順利瞞過他們嗎? 正當(dāng)水中月懊惱之際,偽裝成ㄚ鬟的姬若雪兀自走上前,她朝眾人微微一笑,「不錯,此人正是他所殺?!?/br> 此語一出,眾人驚訝連連,冷如霜當(dāng)場杏目圓瞠,恨不得想朝姬若雪破口大罵。冷如霜玉容忽寒,面色難看,她沒料到姬若雪竟有此一著。冷如霜暗忖道,莫非她方才所述都是騙人的,不過是裝可憐博取同情,好教我們疏于防備?唉,我怎會如此相信她的話,她可是東瀛的人呀! 冷如霜雖又急又氣,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拿她怎樣,這意味著姬若雪可借此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最壞的是姬若雪知道很多內(nèi)幕,編起謊言來必然煞有其事,他們一時半會很難跟眾人交代清楚。 空寂大師看著姬若雪,詢問道:「這位女施主是何人?」 便在冷如霜將事情盡往壞處想之時,沒想到事情又出乎她的意料,只見姬若雪不慌不忙地說,「我叫翠花,我是冷月舫新聘僱的廚子,阿丑正是我的丈夫?!?/br> 甚么!冷如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強(qiáng)忍怒氣,眼角馀光瞥著姬若雪,這女人究竟葫蘆里賣甚么藥?本來對她出面指認(rèn)兇手一事,冷如霜便已感到不悅,如今她又自稱是水中月妻子,無疑火上澆油,氣得冷如霜直發(fā)抖。 空寂大師白眉一挑,問道:「翠花施主方才所言,莫非是大義滅親?」 「老和尚,你想錯了?!辜粞┟媛段⑿?,指著地上尸體,「此人確實是我丈夫阿丑所殺,但此人卻不是你們心里所想的那個人?!贡娙嗣婷嫦嘤U,均聽不明白她的話??占糯髱熞苫蟮貑枺复浠ㄊ┲?,不知可否說得更詳盡一些?」 「你是否愿意讓我碰這尸體?」姬若雪問。 「這可不成!」待在尸體旁的鐵無私喊道:「這尸體乃破案關(guān)鍵,怎能讓你輕易碰觸,萬一你故意弄壞線索怎么辦?」 「殷總捕頭此言差矣,這里有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我,我又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天換日?」姬若雪看向空寂大師,沉聲地說,「老和尚,你若真想解決此案便該允許我動手,否則你冤枉好人,那便枉費你多年修佛了?!?/br> 「你竟敢威脅我們方丈!」站在空寂大師后方的德正,跳出來指著姬若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地喊道。 空寂大師這次沒阻止德正,他低頭沉思片晌,一雙充滿皺紋的眼睛凝視姬若雪,他認(rèn)真地說,「老衲明白了,還請翠花施主動手吧!」空寂大師并非真相信他們,他此舉是想來個引蛇出洞。空寂大師自認(rèn)眼力不錯,倘若姬若雪真動了手腳,他勢必能當(dāng)場察覺。要是姬若雪真這么做,說明其作賊心虛,那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姬若雪走到白布旁,鐵無私深鎖眉頭,顯然不想給她接近??占糯髱熥呱锨?,朝鐵無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鐵無私不敢開罪這大佛寺高僧,無奈地退開兩步。 姬若雪掀起白布,一具冰冷的尸體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許多人沒見過尸體,看到上頭銳利的刀傷,開始議論紛紛。德心是被水中月用寒月刀當(dāng)場斷頭,雖將頭顱放置在脖頸處,但毫無縫合,輕輕一碰便會滾動。 姬若雪小心翼翼撫著僧人的臉,她摸找了一下,終于在下臉頰找到端倪。她緩緩?fù)弦凰海娙藶橹等?,原來德心竟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br> 面對眾人的詫異,姬若雪露出微笑,彷彿宣示著勝券在握。她倏地站起身來,將人皮面具攤開,高舉雙手示意讓眾人看清楚。 過了半晌,姬若雪走到空寂大師面前,從容一笑,「此人并非貴寺的弟子德行,他是一名被通緝的大盜,姦yin擄掠,惡貫滿盈,為了躲避官府追捕才藏身于此。我丈夫阿丑發(fā)現(xiàn)他行蹤詭異,跟上去之后,意外撞見他脫下面具之姿,他還想對我家小姐不利。我丈夫為了保護(hù)大小姐,雙方拼斗數(shù)回合,對方不敵我丈夫,當(dāng)場死于他的刀下?!?/br> 「一派胡言,若真如此,為何你們不當(dāng)場報官?」鐵無私冷冷道。 「當(dāng)時他還有同伙,我丈夫跟大小姐追了過去,不過最后跟丟了。大小姐弄得一身臟污,本想梳洗后再去大佛寺說明此事,孰料你們便來到冷月舫了。」姬若雪面不改色,振振有詞,絲毫沒有心虛之感。 冷如霜不禁打了個冷顫,她本以為自己是控制情緒的高手,沒想到姬若雪說起謊話來這般從容,若非自己深知原委,只怕信了她的說法。 「哼,倘若你所言為真,你又如何知道他是罪犯?」鐵無私問。 「這很簡單,因為他親口說的。」水中月緩緩走上前來,他似有若無瞥了姬若雪一眼,姬若雪朝他使了個眼色,彷彿是在說剩下交給你了。水中月抱拳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過來說,很多人在得知對方必死無疑之際,往往亦會透露出不可告人的秘密。此人多半認(rèn)為我死定了,所以滔滔不絕,孰料最后不僅被我發(fā)現(xiàn)他的身分還死于我的刃下。」 水中月此話雖不見得圓得完美,可在場的人只有他跟冷如霜,鐵無私很難一口咬定他在說謊。冷如霜眼見大勢已定,連忙看著空寂大師,微一欠身,「此事倉促,冷如霜未來得及跟方丈大師說明,實屬不妥,冷如霜在此致上歉意?!?/br> 空寂大師思索片晌,輕嘆道:「敝寺混入了一個賊人,讓冷施主受驚了,此乃敝寺缺失?!估淙缢詾槭虑閳A滿之際,空寂大師臉色忽沉,眼神銳利,一字字道:「雖說丑施主是自保,但在寺里大開殺戒,已犯了大佛寺的寺規(guī)。老衲雖感激丑施主為民除害,但寺規(guī)不得不遵守。依照寺規(guī),丑施主必須破了金剛伏魔陣方可離去,否則要在寺里吃齋唸佛半年?!?/br> 聞聽此言,兩女同感愕然。 ps:如果喜歡我的創(chuàng)作,歡迎點讚、收藏和留言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