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誰是能者？鳳文炫徹夜難安。父皇既已向鳳文羽問出，是不是已經(jīng)動了改立太子的念頭？老二與老四鳳文靖一直狼狽為jian，不知明里暗里給他使了多少絆子，小九鳳文祎才十歲不得氣候，可他的母家也是官拜老二母家龔相門下，待過幾年勢必又是他的一條助力。

    他身邊有誰？老五鳳文賦乃他一母同胞，除了擁他不做另想。老六鳳文耀實屬墻頭草一棵，前日跟他套套近乎換得好處，明日老二朝他招手，他也一樣屁顛屁顛跑去，甚至就因為他，許多能成之事都讓他背地拖住后腿。小七鳳文璟……天天外跑不務(wù)正事，父皇派任他是嫌大便推，老二使計都不大能攏住的人他這邊更不用說。

    朝臣們明著賢能，實際背地里已經(jīng)不知分成幾派相互制衡。后宮也與前朝無異，母后不得圣寵，又有淑妃跟惠貴妃兩人在后虎視眈眈，她們倆可是早已沆瀣一氣，美人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往里抬，若不是他后知后覺，怎會讓淑妃舉薦的賤人生下小九？

    一語驚醒，鳳文炫這時才參透鳳文羽早在九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謀劃儲君。十年前……老二才十三封王便已經(jīng)生此念頭，他竟蠢鈍的不曾察覺。不，不是他沒有察覺，而是太過信任他的好父皇，相信自己在父皇的心中無可取代。他是嫡出長子，是父皇手把手啟蒙教導(dǎo)，父皇怎么會廢棄他？可在父皇問老二‘汝成太子當如何’時，他全部的信任都被瓦解。

    想得儲位之人哪個不藏私？豢養(yǎng)刺客，安插jian細，私設(shè)暗衛(wèi)，培養(yǎng)死士，一旦這些活絡(luò)起來，鳳文炫突然感覺自己也是非常善于心機謀略的。父皇既已動了心思，老二既已藏不住狐貍尾巴，那他也只好順勢而為了。

    元武二十三年，他終于得到準確消息稱父皇已擬好改立二皇子鳳文羽為太子的詔書。影本到手的那一刻，他險些頹然坐倒，父皇當真是放棄他了，可笑他還在盲目期待父皇對他的雍容。謀士諫言道，‘時機已到，若此時動手即可撥亂反正’。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顧念父子情分，狠一咬牙，揮手按計行事。

    盛暑天氣，皇帝偶感風(fēng)熱，太醫(yī)診治后稱并不打緊，幾貼溫補降燥外加殿外留守，最多七日便可無礙?？蓽幇磿r按日服用，皇帝的病情卻每況愈下，太醫(yī)院院使楚善為敏感異常。

    宮中尚未大變，他已從湯藥碗匙溯至源頭。藥材皆是宮中上佳之品，從選棵棵甄選到送至藥房全由他一手經(jīng)辦，熬藥的瓦罐乃御用之物，專職熬藥的太監(jiān)也全是皇上親信，送至寢殿的過程更無紕漏……直到半月后，他從皇帝身上確診出慢毒。

    ‘朝城之變’至此拉開序幕。

    楚善為暗自在家熬制中和解毒藥丸，每日尋機喂入皇帝口中，在不驚擾下毒之人的情況下他小心再小心，不禁家人全然不知，就連宮中同僚他都不曾泄露半點兒口風(fēng)。心力憔悴又過七日，皇帝終于幽幽轉(zhuǎn)醒。

    九五至尊到底是人中龍鳳，不等楚善為復(fù)地請罪道出因由皇帝已經(jīng)抬手揮推寢殿一干人等只留他一人回話。

    慢毒尤為傷人，即便中和救治往后也需得累年調(diào)養(yǎng)，楚善為行醫(yī)者本分卻也因此精疲力盡。僅僅數(shù)日便已耗盡他半生心血，鬢角已生白發(fā)，他跪地請辭，懇請萬歲開恩。

    改立太子的詔書未頒，鳳文炫依舊是太子，皇帝病重太子監(jiān)國。一嘗權(quán)力滋味的鬣狗不過幾天便愛上了這至高無上的俯視美妙，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而那只被他以為囊中之物的‘蟬’，轉(zhuǎn)身便化為老鷹振翅蒼穹，虎視眈眈俯瞰所有。

    鳳明修醒了，先允了楚善為的請辭，又不動聲色將幾個兒子全都喚到寢殿。簡問了幾句朝政又夸贊了太子的成長，叮囑他們要兄友弟恭，接著便傳喚大臣，商議要務(wù)。

    各懷鬼胎的皇子們對月無眠，尤其是太子。按照計劃他的父皇不是會慢慢病死嗎，為何會忽然見好？他為何在今日獨獨夸了他？本來還打算等父皇駕崩他便把這弒君的罪名安插到老二的頭上，可他監(jiān)國這段時間老二一直恪守規(guī)矩，他不想當皇帝了嗎？還有他今日看見父皇跪地便開始垂淚，幾個兄弟就他怕人看不出虛偽，又哭又笑。

    不對。這里一定有什么不對。鳳文炫冥思苦想，直到兩日后探子回報，太醫(yī)院院使一家連夜出京，怕是皇帝醒來那一刻便已請辭。太醫(yī)院院使楚善為一直照料父皇病前，他是察覺出什么了吧。緊接著探子又報，二皇子已秘密派人去追，恐是皇上密令。

    鳳文炫目眥欲裂，他怎能讓他們先行把人尋到？一行刺殺小隊旋即出府，必須搶在所有人前頭以絕后患！他一向都不認為自己行事蠢鈍，卻不知深陷局中的他從未將人真正看透。他的父皇也好，他的兄弟也罷，立于人上，垂眼俯瞰皆是螻蟻。

    鳳明修遭此變故深思熟慮，他為何不留楚善為？哪怕他知道楚家一門離京必遭橫禍。只因他是皇帝，是明君，他需要的是下毒之人自露馬腳，那是他的兒子，若他大張旗鼓去查一定會傷害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是要叫大臣、子民看笑話的。所以縱使可憐了楚太醫(yī)一家，為了天下也是必須。

    鳳文羽從中做了什么？他jian猾無比，不過先是仿照皇帝筆記偽造了一封詔書，又使早已安插的內(nèi)應(yīng)攛掇太子兵行險著。毒藥必須是慢毒，不然他要如何救駕？可棋壞一招，他沒算到太醫(yī)院里竟有人能診出，可就算如此，天仍祝他，那太醫(yī)竟然怕事請辭，這便給了他施為的機會。隨便派人偷偷一嚇，他們便像破了膽的鵪鶉一樣舉家逃離。

    逃的，妙啊……

    楚善為哪是蠢人？他能官拜四品身居太醫(yī)院院使憑的又豈止是醫(yī)術(shù)？朝堂爭斗他從不參與并不表示他全無自己思量，皇帝被下毒，事關(guān)重大，他行醫(yī)者本分卻不得不顧念家中老幼。細一思量便明了蹊蹺之處，皇子們既已下手，那么牽扯其中的他必不能善終，逃出京去或還有一線生機，若留下那便是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

    皆是局中人，只是他還是高估了那英明決斷下所需的犧牲?；始业摹蠖谷蓟目赡懿粻砍断蛲?，不論興亡，所有無力命運的眾生才是苦果的吞服者，即便想要相爭，強權(quán)之下又如何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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