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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郎心易變在線閱讀 - 郎心易變 第7節(jié)

郎心易變 第7節(jié)

    南樂看了她一眼,為難道:“不是這樣的?!?/br>
    蘇娘子只當(dāng)南樂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讓人講自己的心上人。

    “如今城中亂極了,雜胡到處搶人。若是你想見自己的郎君,不妨讓他出城來?!?/br>
    南樂不想提林宴,岔開話題,“城中的雜胡開始擄人了?這是什么緣故?”

    她問著這樣的話,心里卻又想起沈玉孤零零站在棗樹下的場景,涌現(xiàn)出另一種擔(dān)心。

    若是如今胡人到處搶人,沈玉那么小,又生的漂亮,豈不是格外危險。

    蘇娘子仰頭看了一眼北方的高山,壓低聲音,“聽說好像是又要打仗。咱們金平城怕是往后也不太平了?!?/br>
    南樂轉(zhuǎn)過頭盯著身后的船艙看了一會兒,竹簾掩著艙門,好像里面藏著個人,可南樂知道那里面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她一只手握著船桿,不自覺攥緊。

    蘇娘子叫了她一聲,“南樂?”

    南樂驚醒,她低下頭,“船上實在沒米了。我沒有辦法?!?/br>
    沈玉朝她笑著的臉,少女長而柔麗的眼在心底閃了一閃,又很快隱去了。

    南樂費了很大勁才抬起頭。

    她實在不怎么會藏住情緒,蘇娘子看出她的低落,忙道:“罷了。我替你看著船,你此去城中千萬要小心一些。”

    蘇娘子轉(zhuǎn)過頭喊兒子,“阿豚你跟著樂jiejie一起去?!?/br>
    很快,南樂就明白了蘇娘子為什么再三囑咐她要小心一些。

    雖如今世道亂,但金平城依靠著延水,素來有富庶不輸江南的美名。

    可眼下金平城中家家閉戶,茶館空了一半,沿街的鋪子挨家都在拆匾額,還有些鋪子大敞著門,內(nèi)里像是已經(jīng)經(jīng)過一場洗劫,東西碎的碎爛的爛。

    恐怖的氛圍遍布整座城市的上空,南樂意識到蘇娘子的囑咐絕非玩笑話。

    她加快了腳步,帶著阿豚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往常收漁貨的商人那里,但商人卻對她這一桶魚表現(xiàn)的很為難。

    “小娘子,你這魚都是好魚,可惜你看現(xiàn)在城中有些錢財?shù)拇髴舳家呀?jīng)攜家?guī)Э诘某龀侨チ?。沒有錢財?shù)呢殤粢膊粫I這魚不是?我前天收的魚,現(xiàn)在還沒有賣完呢。不好意思,你這魚我實在收不了?!?/br>
    “別不收呀。我愿意折價一半,您按著平時的一半給就行,就二十枚大錢?!?/br>
    少女嗓音清甜,一雙水潤的明眸中含著幾分無措的懇求。

    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南樂,見她年歲尚輕卻已出落的容色嬌美。

    這樣的美人孤身一人出來賣魚,身邊還帶著個半大的孩子,足見生活艱難。

    美人落難不免讓人心軟。

    他拿出六枚大錢,“這樣吧。這一桶魚,我給您這么多。多了再沒有了?!?/br>
    南樂稍有猶豫,但能換到一點錢,總好過一點錢都換不到。

    她硬著頭皮接過這六枚大錢,留下魚,向商人道了謝,提著空桶離開,趕去米鋪。

    往日一斗米二十文,這六枚錢雖不能換一斗米,但她身上還帶了五文的積蓄,加上那五文錢,至少能換半斗。

    半斗米她一個人省一些去吃,也能吃上大半月。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米鋪前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

    伙計高聲道:“大家不要擠,今日米不多??偣惨簿腿?。全是上好的荊湖米。大家也都知道,如今南邊斷了商路,不許糧草北運資敵。這三石米是我們掌柜的千辛萬苦央著船幫求來的最后一點存貨,船幫的老爺們心善,憐惜城中百姓,這三石米比尋常貴一些。但也就六十文一斗。要米的排好隊,一個個來?!?/br>
    話音一落,擁擠的人群頓時散去了一半,就是沒走的也面露難色。

    “六十文一斗?這米也太貴了!”

    “簡直就是搶錢,一下翻了三倍,有沒有天理了?!?/br>
    南樂的心沉沉的墜了下去。

    阿豚在她身邊小聲說道:“不知怎么回事,前兩日城中的客商全一窩蜂的跑了,東西都變得貴的不得了。”

    伙計噗嗤一笑,“嫌貴的您慢走不送。賣完這三石米,我們吳記米鋪也關(guān)門了。以后別說六十文一斗,哼,您就是六百文也別想買到米!”

    一個年輕的娘子最先上前,她抱著孩子,將錢袋小心翼翼的遞給伙計,“我買米,六十文。麻煩您給我一斗。”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人們面色愁苦的上前,一個接著一個從伙計手里接過這高價買來的米。

    南樂將十一枚銅板在手中數(shù)了又?jǐn)?shù),咬了咬牙,上前全給了伙計。

    這般才換來一點寶貝米,她珍惜的全抱進懷中。

    天色已經(jīng)不早,寒風(fēng)嗚嗚的吹起地上的枯黃落葉,遠遠近近,像是號哭。

    這路越走越暗,南樂身上的麻衣太薄,早已經(jīng)凍透了,她吸著鼻子,步伐越發(fā)艱難,只緊緊攥著手心的米袋。

    忽然前方的黑暗里傳來一陣哭喊。

    南樂聽著這聲音有些熟悉,她瞪大眼睛往前看去。

    可街道的深處太昏暗,實在看不清,只窺見幾道模糊的長影。

    阿豚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衣角。

    身后傳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南樂的喉嚨發(fā)緊,冷汗從頸后冒了出來,“阿豚,我數(shù)一二三。數(shù)完咱們一起跑?!?/br>
    “一,二,三?!?/br>
    話音未落,南樂已看見了一雙雙幽綠的眼睛,極冷極沉,像是餓極了野獸,兇狠的瞪著她,簡直不像是人眼。

    她拼了命的跑,卻發(fā)現(xiàn)身后也沒有去路。

    一條長街的兩頭都是人,這一次南樂總算看清了。

    蒼白的臉,高高的鼻,瘦瘦高高的一道道人影,赤黃的發(fā)在肩頭打著卷,一應(yīng)皆是年輕人。

    她們已成了甕中的鱉,案上的rou。

    南樂不知道哪里來的蠻力,一頭沖著前撞去。堵在路口的男人大抵是沒有想過她有這樣的膽量,被她撞倒,同時又抱住她,兩個在地上打著滾廝打,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一片混亂的黑暗里,阿豚悶頭往前跑,不敢回頭。

    南樂又一次被擊中腹部,她吃痛被男人甩下,在地上翻滾著一頭撞上沿街的樹,驚的樹上的鳥雀一哄而起,簌簌亂飛。

    陰森尖利的鳥鳴久久回蕩在頭頂。

    阿豚跑到巷口,忍不住回頭,看見南樂被人揪著頭發(fā)拽進了昏暗的長街盡頭。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腳下發(fā)軟,一氣沒了命的跑,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得救南樂。

    他得去找南樂的丈夫。

    那個頂頂聰明的讀書人。

    讀書人總是聰明的,總是會有辦法的。

    傍晚,劉府燈火通明。

    劉老爺今日設(shè)宴款待一位貴客,府中四位少爺一起做陪。

    席上香酥雞,燜羊rou,過油rou,糖醋魚,小酥rou,炒羊排,什錦丸子,燒豆腐,一應(yīng)皆是好菜。

    貴客端坐上首,面對這一桌的好菜好酒卻是興味寥寥,一共也沒有動幾筷子。

    年紀(jì)最小的四少爺劉旺忍不住問道:“可是我們府上準(zhǔn)備的飯菜不合大人口味?”

    劉老爺拭了拭額上的汗水,瞪了一眼平日最為寶貝的小兒子,向貴客舉杯道:“小兒無狀,姚大人莫怪?!?/br>
    姚睢倒是多看了幾眼面前眼神靈動的小少年,“令郎靈慧,可曾讀書?”

    劉老爺聽到這話,不禁挺了挺胸口,“大人別看我這四郎年幼,但他已讀了不少的書?!?/br>
    劉老爺祖上世代耕農(nóng),到他這里靠著私鹽起了家,卻也是大字不識一個。

    到先頭兩個大兒子生下來的時候,他還一窮二白,自然也顧不上什么讀書。第三個兒子生下來,他雖薄有家財,但又整日東躲西藏,也顧不上讓兒子坐下來好好讀書。

    直到小兒子這里,才顧得上請上一個先生好好教一教。

    姚睢點頭,露出了今夜第一個笑容,“不錯。愛其子則擇師而教之。這正是天下父母之心?!?/br>
    旁邊的一人噗嗤一笑,“姚兄不知北地荒蠻,金平城本是前朝文帝為抵御漠胡人南下,控制云中與芒山交通所建的軍鎮(zhèn)之所,此地之民,世代為編戶軍奴,文帝有令,‘邊兵游浮在外,皆以流軍殺之?!蠠o儒生傳學(xué),下無游學(xué)之自由。此地歷來尚武,鎮(zhèn)民皆不知書為何物。這小子能讀什么書?小人書嗎?“

    姚睢皺眉,他看著劉老爺問道:“不知令郎如今讀了多少書?《春秋》可曾讀過?”

    劉老爺讓那人說的面紅耳赤,自己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小兒子真的讀了書嗎?

    他卡了殼,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倒是劉旺不急不緩,朗然道:“讀了,先生說‘修春秋,讀春秋,千古一春秋’?!洞呵铩凡豢刹蛔x。”

    剛剛說話的人上下打量著劉旺,有幾分驚異的‘咿——’了一聲。

    姚睢捻了捻山羊胡子,“你這夫子說的倒是不錯。沒想到此等偏僻之地竟然還有儒生?!?/br>
    劉旺認真的說道:“我的夫子何止是不錯,他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才子?!?/br>
    姚睢還未說話,旁邊的人便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劉旺不滿的皺起眉頭,“我不明白先生在笑什么?!?/br>
    那人拭了拭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我笑你一個無知小兒坐井觀天。天下第一等的大才子?天下名士如云,第一等的才子怎么會寂寂無名屈居于這小小一個邊夷之地!我今日倒要看看什么無恥之徒竟敢在小兒面前這樣夸下??冢 ?/br>
    第七章

    湘月走上前。

    房門半掩著,她知道不該,卻又忍不住偷偷向門里瞧。

    林晏站在桌邊,想是因為在自己屋里,他只穿一件水綠的長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上,提筆畫著什么。

    畫畫的人顯然不知,自己此時才更像他人眼中的一副畫,連影子都多情得讓人心熱。

    湘月癡癡的看了一會兒,才扣響了房門。

    林晏還未停筆,湘月已經(jīng)推門走了進來,羞紅著臉喚了一聲,“林夫子?!?/br>
    林晏對上湘月發(fā)亮的眼睛,他略有些詫異,“湘月,這么晚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