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14節(jié)
那時他只能依靠她,死死的抓住這根救命的浮木,為了活下去,拼命的討好她。 很快,他發(fā)現(xiàn)這女孩很笨,很蠢,最重要的是她剛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他輕而易舉的拿捏住了她的弱點,百般哄騙。 這孤女輕信了他,以為丈夫是個跟祖父一樣的角色。 他雖未見過她那死去的祖父,卻也該謝他,謝他將這女孩照顧的這樣周全,養(yǎng)的這樣天真,對男人全無戒心,好像生來就是為了上他這一當。 林晏沉默了半響,忽的一笑,披上衣服,“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個人睡還怕。” 他回過頭,見到身后的人大抵實在是太困了,早已睡了過去。 半點防備都沒有,她根本不知道做夫妻意味著什么,更不清楚在一個男人的床上睡著有多危險。 尤其,他一向是個混蛋。 “真是沒心沒肺。” 林晏看了一會兒床上的人,推門離開。 第十三章 南樂就這么在劉府住了下來。 誰也沒有讓她住下來,但同時誰也沒有趕她走。 北方江河的脾性沒有南方江河那么溫柔,一年總要有段日子會凍成厚厚的冰層。 到了江河上冰的日子。漁人們要是不想撐著船遠行千里去尋不會凍上的河水,就只能老老實實的上岸過日子。 南樂對于怎樣料理冬日是有些經驗的。 這幾日她一點沒閑著,回到船上又下了兩網,結結實實的攢了些冬日的存貨,將船駛進了船幫的碼頭,取出自己的存貨,螞蟻搬家一樣往林晏這小小的院子里搬,準備進城好好過這個冬了。 林晏沒提過為什么要去紅房子喝酒,南樂到底也沒問出口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 這世上許多事情,她都一知半解。女人到了年紀就要成婚,爺爺這樣說,旁人這樣做,誰也沒有給她說出過個道理。 為什么女人一定得成婚? 成婚之后呢?丈夫喜歡不喜歡到底有沒有那么要緊?丈夫去了紅房子喝酒要怎么辦? 她隱約覺得去紅房子與女人喝酒不是什么好事情,至于為什么不好? 她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世上許多事,她都一知半解。沒了爺爺之后,她也不知道要去找誰問一問。 況且,這樣沒頭沒腦的話拿出來問人,多半是要招笑的。 她有時候會控制不住回想起那個心驚rou跳的夜晚。 一遍遍回想那雙握著她脖子的手,近在耳邊的另一道呼吸聲,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頰上的煎熬。 以及第二天被救出來時,她看到那具尸體的驚駭與后怕。 尸體屬于那個綁她來的蠻子,這個高大蠻橫的男人被活活掐死。 她一無所知,甚至很有可能跟殺人者,跟這具尸體共處了一夜。 南樂搞不清楚掐死他的人明明扼住了她的脖子,為什么最終放過了她? 不想這些搞不懂的事情,南樂很快又為了其他事情高興起來。 王管事的確是很照顧她,又給她送來了些厚衣服和錢糧布。 南樂不好意思拿人家的錢,原封不動的將錢退了回去,但糧食和布料卻已經是眼下金平城高價都很難買到的好貨。 她舍不得退,再三謝過王管事與崔姨娘,將布與糧食留下來,盤算著手里的魚與人換了些新鮮的冬菜,預備著新鮮的魚與菜成了干,壇子里的菜殺了生,就一并分出些送去給王管事與崔姨娘。 她盤算的很好,將這小院的一切包括林晏這個人都照顧的井井有條。 林晏對著洗好的衣服,整理得干干凈凈的房間,做好的飯菜,也難得多夸了她兩句。 南樂見他心情好,便央著他下午與自己一道去一趟水庵。 “去水庵?” 林晏看了一眼她膝蓋上疊好的棉布,猜想她大概又是要去水庵給他做衣服,一口答應下來。 · 天陰沉著,鵝毛一樣的雪花往下落,一沾著地面就立刻化成了水,將整條長街弄得污水四流。 行人們撐著傘,在刺骨的寒風中凍得瑟瑟發(fā)抖,步履匆匆。 沒有人注意到臨街茶鋪的二樓房頂上坐著一個瘦骨伶仃的人。 他面無表情的坐在雨雪中,漆黑的雙眸漠然地掃視著腳下的行人,雪花融化成細碎的水珠掛在長睫上,在他每一次眨眼時墜下來。 忽然兩道身影從街口撞進了他的眼里。 更準確的說是一道亮眼的秋香色身影。 這一抹亮色出現(xiàn),整個灰暗的街道都好像變得明亮了些許。 他的眼睛不自覺的跟著她移動,一眨不眨。 那一夜之后到現(xiàn)在,他統(tǒng)共睡了不到三個時辰,身體上已經極度疲倦,精神卻固執(zhí)的保持著一種亢奮與憤怒,不眠不休的驅使著他在這座城市中游走,殺人。 沈庭玉很清楚自己為什么這樣亢奮,因為他那一夜從道觀到浮屠塔殺了統(tǒng)共四十六個人。 這四十六個人里有一個他想了十年的人。 他心里有一張名單,這張名單他不急不緩的記著,記到現(xiàn)在終于在第一行上打了勾。 但他不滿足,他還是憤怒,這憤怒來的沒理由。 他本該感到快意,本不該如此憤怒。 情緒無法排解的時候,沈庭玉就很想殺人。 他也的確這樣做了,可不管殺多少人,這一次他都沒有感到稍微痛快一些。 他覺得麻木,覺得煩躁,厭憎,戾氣叢生,沒有一刻感到快樂。 直到那道身影遠遠的撐著一柄油紙傘,穿過風雪一點點走近。 沈庭玉注視著少女明亮的眼,好像松了一口氣,心底酥酥麻麻的,有那么一點高興,也有點忍不住想要笑。 南樂穿了一件夾棉的新裙子,整個人圓了一圈。 她一只手艱難的在風雪中撐著傘,緊緊靠著身邊人,仰頭對他說著什么,那雙烏亮的眼睛盛著燦爛的笑意。 男人比南樂高出許多,立在傘下風雪不沾身。 他稍稍低頭,將他的臉伸進了沈庭玉的眼睛里。 在他白皙的面頰旁,少女緊緊握著傘的手,指節(jié)凍得通紅。 這個人沈庭玉已經見過一次。 這一次跟上一次相比,對方看起來更令人生厭。 沈庭玉多看他一眼,心里就多冒出一些憤怒,一些殺意。 他們并肩走在風雪里。 沈庭玉站起身。 他走在房脊上,跟著街上的人,一步一步,越來越快,靈巧的像是一只貓。 直到他們的身影轉入街角。 沈庭玉從屋頂一躍而下,在大雪中抱著劍追了上去。 南樂挽著林晏,一路上不停與他講話。溫軟清甜的嗓音,只言片語落進風里,被他的耳朵貪婪的捕捉住。 此刻的南樂比他印象中話多了許多。 沈庭玉低下頭,放緩腳步,卻又忍不住偷偷抬頭去看少女纖細的身影。 忽然一輛馬車橫沖直撞的駛了過來,車輪滾滾,污水四濺。 林晏一把摟住少女秋香色的細腰,將人拽了過來,皺眉看向駛過的馬車。 南樂小小的驚呼了一聲,撲在男人胸口,手中的傘歪了過去,從男人的肩頭落下,在街上滾了很遠。 沈庭玉腳步微頓,手掌捏緊了手中的劍鞘,一時忽然感覺這雪夾著雨將人澆透了,冷得刺骨。 那邊兩個人分開。 男人彎腰撿起傘,重新?lián)卧谒念^頂,低頭在她不知說了什么逗得她又露了笑容。 少女的笑容在紛飛的雪花中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站在原地,漆黑的眼底暗色越來越重,按在劍鞘上的手已爆出青筋。 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兩個人撐著傘漸漸走遠,進了街頭的一間房子。 沈庭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凍得發(fā)疼的膝蓋不聽使喚的又追了上去。 他沒有進門,只遠遠的站在門外,向里面去看。 有踩在木梯上的腳步聲,他們上了二樓。 房子的門半掩著,沒有完全關閉。 他盯著門看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去。 一樓果然沒有人,他放輕腳步,無聲無息的走到了樓梯口。 “林夫子,你可算有空來了。南娘子這棉袍一早就托我給你做好,這怎么總也不見有人來拿?你們怕不是忘了吧?” 南樂面上的笑容一僵,她以為他應當將這件衣服早取回去了。 她下意識去看林晏,想問他難道沒有從門房那里收到她留下的口信。 林晏自然根本不會記得什么取衣服的小事,笑瞇瞇的隨口應道:“多謝您。這段日子太忙了,沒顧上?!?/br> 南樂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