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用一張?jiān)t書，幾百個(gè)漂亮字，換了西北三十萬年輕人的性命。

    “這么多條人命還不能讓老頭子清醒嗎？還不能讓他醒悟就算我們衛(wèi)家一家子都為帝室死盡了，帝座上的人也只會(huì)拍手叫好！”

    霍林南閉目道：“大不敬的話在祖宗面前，您就不要說了。”

    ·

    南樂推開門，門外黑漆漆的一片，一個(gè)人影筆直的跪在門口。

    他聽見動(dòng)靜，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仰望著她，嘴唇微動(dòng)，依稀是個(gè)笑的弧度。

    南樂盯著他，神色冰冷，“別在這里跪著，滾出去。愛去哪里去哪里，別讓我看見你?！?/br>
    那雙漆黑的眼睛黯淡了下去，神色灰敗，好像一朵轉(zhuǎn)瞬就開敗的花。

    南樂錯(cuò)開眼，板著臉，不為所動(dòng)的站在原地。

    沈庭玉垂下頭，他剛要站起來，卻因?yàn)楣蛄颂?，兩條腿都麻了，剛一動(dòng)膝蓋就重重磕在地上，撞出沉悶的聲響。

    南樂聽著聲響，心臟猛地一跳，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攥住衣服，

    她不斷的在心底念著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再心軟。

    心軟沒有用的，善良沒有用的。

    不管喜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她要學(xué)會(huì)保護(hù)自己。

    爺爺說不能因?yàn)閯e人做錯(cuò)事，就也做錯(cuò)事。

    但她實(shí)在太難受了，太憤怒了，太委屈了。

    讓南樂繼續(xù)對一個(gè)傷害過她的人好，她真的做不到。

    沈庭玉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為什么還要跟著她不放？為什么還要跪在她的門前？

    為什么一定要逼她出來做這個(gè)壞人。

    一想到沈庭玉就在她的門外跪著，南樂就焦躁又害怕。

    她真的一點(diǎn)都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她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林夫人本就在旁邊心事重重的徘徊，舍不得離去。

    此時(shí)趕緊沖過來扶人，一面扶一面勸道：“她不要你進(jìn)門，你今夜來跟我誰就是。林姨要你。”

    沈庭玉搖了搖頭，他推開林夫人，扶著墻，腳步虛浮遲緩的一步步走出長廊。

    南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重重砸上門。

    辰隱與光曜各自捧著一個(gè)碗走過來，正巧跟沈庭玉擦肩而過。

    走到南樂的門前，二人停住腳，面面相覷。

    武人的耳力都很好。

    或許這種時(shí)候也不需要多出眾的耳力，只要是一個(gè)人都能聽見門后聲嘶力竭的哭聲。

    第五十章

    趕走了沈庭玉, 南樂關(guān)上門，一個(gè)人躲在房間里才敢哆哆嗦嗦得脫下身上的衣服, 看一看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到底是怎么了。

    她身上到處都是青紫紅痕, 胸口是，腰上是，大腿上也是男人的指印, 白皙的皮膚像是被五彩斑斕的油墨重筆涂抹過，稍微碰一下都疼。

    人人都能看得見沈庭玉臉上的傷痕，誰又知道她身上的傷痕呢？

    南樂太委屈了, 這委屈無人可訴說。

    她想要裝作一切好像沒有發(fā)生過，就跟以前一樣，爺爺去世了, 她沒有人可以說話了, 連哭也只能對著江水哭。

    爺爺臨走前告訴她，以后就只有她一個(gè)人了，她要開開心心的，照顧好自己。

    她答應(yīng)爺爺了, 她會(huì)開開心心的, 照顧好自己。

    船上只有她一個(gè)人，她要繼續(xù)平靜的把日子過下去。

    一切都會(huì)好的。

    可一切不會(huì)好了, 她很難受, 她很難過, 她孤獨(dú)到像是無聲無息得即將沉溺于江水中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任何一根伸來的稻草。

    她想要被人看見，她想要家人, 她情愿付出一切去交換一份陪伴和溫暖。

    南樂將所有自己有的東西都推出去, 捧給林晏看她的真心。

    然后呢？

    林晏欺騙她, 他一直鄙夷著她的付出，踐踏著她的真心。

    她給的東西，無論是她的容貌，性格，還是她為他裁得衣服，做的飯菜，所有有關(guān)她的一切永遠(yuǎn)不能讓林晏滿意。

    南樂只好徒勞無功的，不斷增加自己能夠給的，直到最后她什么都給不出了。

    林晏上岸了，他不再需要她了。

    她被林晏當(dāng)成垃圾一樣甩開。

    南樂很傷心，她的傷心無人可說。日子總要繼續(xù)這樣過下去。

    南樂假裝沒有關(guān)系，這一切其實(shí)都沒有關(guān)系。

    她回到自己的小船上，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可是天太冷了，崔姨把她從船上帶了出來。

    她遇到了沈庭玉。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shí)候，他飄在水面上，像一具溺水的尸體。

    南樂將他撈上來，偷偷藏下來。

    但她已經(jīng)變得聰明多了，她開始會(huì)為自己考慮。

    也有可能是因?yàn)樯埔庠诹株躺砩细冻龅奶啵炎约簱]霍的所剩無幾。

    剩下的溫柔和善良在她心里的沒有以前那么多，多到漫出來，可以讓她不計(jì)代價(jià)去救一個(gè)人，哪怕用自己的命換也不會(huì)遲疑。

    南樂開始會(huì)為自己打算了。

    哪怕再想要留下沈玉，她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船上的米不夠，用盡了所有的狠心讓自己放手，將沈玉送下了船。

    如果事情到那里就結(jié)束該有多好呢。

    為什么要再讓她遇見沈玉。

    南樂已經(jīng)讓自己放過一次手了，那一次把她的狠心用完了。

    再見到他，見到那么可憐的一個(gè)倒在雪地里的小姑娘就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這個(gè)meimei讓她很喜歡，因?yàn)樗敢庹持?，他愿意接受她的照顧，他需要她的保護(hù)。

    他讓她覺得她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終于有人愿意看見她，陪著她，喜歡她，做她的家人。讓她知道原來她并不是那么一無是處。她的愛不是垃圾。

    她歡歡喜喜的對他好，拼盡全力的想要保護(hù)他。

    他們相依為命，就像是兩株雙生的藤蔓。

    一度沈玉讓她感覺她是在被他以同樣的程度愛著的。

    一切終于好起來了。

    只是她以為一切終于好起來了。

    他們把她掏空了。

    她用力的敲著自己的心口，那里發(fā)痛，但她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著，想要敲出一點(diǎn)什么，就像是敲敲松樹就會(huì)有松果掉下來。

    可是什么也沒有。

    那里已經(jīng)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到爺爺曾交給她的那些東西了。

    蛇長大要蛻掉一層又一層的皮，丟掉舊的皮才能長大。

    那她呢？她要丟掉多少東西才能夠長大？這一次她又弄丟了什么？

    寒夜冰冷，山里的風(fēng)嗚嗚作響，屋子里燒著火，卻仍舊很冷，皮膚暴露在黑暗中，像是一大塊油脂，最上面浮著一層細(xì)細(xì)的麻點(diǎn)。

    南樂一遍一遍觸碰著那些凍得凸出的小點(diǎn)，撫摸著青紫暗紅的指印。

    不知道為什么，她心中忽然有一陣膽寒，眼前的兩條腿不像是她的腿了，倒像是剝了皮的蛇rou。

    她心口痛得控制不住倒了下去，蜷縮在床上，緊緊抱住自己，哭出了聲。

    很快，哭聲無法抑制的變大。

    門外，辰隱著急的伸手想要敲門，卻被光曜攔下。

    神色清冷的少年看著對方輕輕搖了搖頭。

    兩個(gè)人對視了片刻，辰隱怏怏不樂的垂下眼。

    光曜蹲下身，將碗輕輕放在門邊，起身又從袖中掏出一枚簪子掛在了門把手上。

    那是一枚不算十分精美的桃花形狀的木簪。

    光曜親手雕了三天。

    辰隱想了想，也從懷中拿出一個(gè)有著紅臉蛋和大大笑臉的絹娃娃掛在門把手上。

    兩個(gè)人躡手躡腳的離開。

    南樂哭累了。

    她裹著厚厚的被子，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或許是因?yàn)樘^于疲憊，很快就睡了過去。

    ·

    “殿下，明日我跟我一起走吧?！?/br>
    “不，我還想留在這里。你聽見了，我喊她jiejie。我……”

    衛(wèi)博陵眼神銳利，打斷他的話，“可我看見的是她并不想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