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變 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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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再也不可能見到她。 沈庭玉冷眼看著他的神色,“林公子這是才知道嗎?” 自將軍廟動身這一路,他但凡問一句都不會不知道南樂根本不在車隊中。 之前也沒見他關(guān)心,此時在這里什么情深呢? 林晏神色略有些僵硬, 他看向沈庭玉的眼睛,像是將美人的冷眼與微妙的不高興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 他確定自己不會認錯,那是有情人才會有的醋意與妒忌。 這一點少女的醋意讓林晏從空蕩蕩的失落中掙脫,心中生出一點難以言說的得意。 任誰被這樣一個絕世美人生死相隨的深愛著,見到這樣一個女人為自己吃醋,為自己妒忌,都是該有一點得意的。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但林晏卻另覺出一種趣味,好像就連這糟糕的處境好像都變得旖旎起來。 或許這就是上蒼的意思,老天將不屬于他的留下,卻將屬于他的推給他。 外面寒風(fēng)呼嘯,九州動蕩不安。 但這狹小的馬車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也只容得下他們兩個人。 林公子收回一雙多情的眼睛,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是我連累你了?!?/br> 幸好林晏收回了那雙多情的眼睛,否則他一定能瞧見‘美人’臉上幾乎難以掩飾的憎惡之色。 · 光曜背著南樂在山地里奔跑,他的喘息逐漸變得粗重,身上熱的一直冒起熱氣。 那些士兵披著十幾公斤的盔甲是跑不起來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了。 山野都在震動,四面八方都是馬蹄敲擊大地的巨響。 南樂伏在光曜的肩膀上,她的心也跟著身后那些越來越近的聲響顫抖。 · “林公子多日不見,別來無恙?!?/br> 林晏的神色漠然,眸光散漫得賀晨臉上一掃,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我當哪里來的野狗在這里攔路咬人。失敬失敬,原來是賀兄?!?/br> 賀晨打量著眼前的三人,尤其是林晏,他的目光冰冷,但很平靜,“林公子果真不愧是關(guān)中林氏的貴子,到了這般田地,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當真令人佩服至極?!?/br> 一旁的姚卓卻是難以平靜,“三公子,你還和這小子廢話什么?枉費您當初還為他揚名,對他百般禮遇。這小子根本就跟他哥一樣聽不進人話,是個自尋死路的短命相?!?/br> 林晏靜靜的聽著,他臉上的懶散,周身的漫不經(jīng)心一點點消去了。 那雙眼睛緊盯著姚卓,沉沉的翻涌著暗色,“你說什么?” 姚卓哈哈大笑,“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世人皆知你兄長林駿輕率少謀,憑一時意氣攜帝出奔,致使六軍葬送于成王之手。連靈帝之死也要歸咎于他大半。說什么林公后人,只會紙上談兵罷了!” 當初舊都陷落之時,林晏的祖父林懷已經(jīng)是威望極高的太師。 皇帝已垂垂老矣,無法脫身,只得將年輕的太子托付于包括林懷在內(nèi)的六位肱股之臣。 林懷設(shè)計護太子出城。 眾人一路護著太子南下,渡江抵達新京,太子在南方登基為帝。 靈帝一朝,林懷得賜國公,被尊為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統(tǒng)帥六軍,威望甚重,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無出其右者。 在舊都之時林懷本就是靈帝之師,貴為太傅,靈帝登基之后仍對林懷多有殊禮,尊崇備至。 南渡的過程中,公卿士大夫,死了不知多少人。 就連靈帝的母親也失散于亂民之中,這一直是靈帝的一樁心事。 后來得到消息,多方輾轉(zhuǎn)竟有人找到靈帝的母親楊妃。 但此時林懷已死,進入朝堂接替林懷權(quán)力的是他年輕的孫輩林駿。 靈帝的年紀與林駿相仿,二人都是少年人,意氣正重,鋒芒畢露。 他們意氣相投,根本不顧朝中老臣勸諫。 林駿點齊諸軍保護著皇帝,溯流而上,以救太后。 靈帝一心想要將母親迎回來,卻不想消息走漏,他們在梁安被叛賊成王所困。 百米之外的顯康城主將蔣誠坐視不理,一江之畔的新京老臣們見靈帝落入成王手中不救,火速將靈帝與南朝士族出身的華妃之子立為幼帝。 靈帝聽聞此事,只道‘國無二帝’,自盡而亡。 華妃作為太后,臨朝稱制。 自此國政被華妃與她的兄長把持,林氏一族失去了林懷,又失去了林駿,不只是林氏一族元氣大傷,原本占據(jù)朝堂的北方士族舊貴也是元氣大傷。 林家的爵位從國公也一削,一減再減,已經(jīng)是多年不復(fù)當初輝煌。 姚卓這話可謂是誅心之語,但多年來這樣的誅心之語林晏不是第一次聽。 就是南朝說的比姚卓難聽得多的,他也聽得多了。 賀晨并未制止姚卓,他在姚卓說完后,慢慢俯下身,“林公子。我素來敬重林公的美名,的確曾經(jīng)誠心誠意的想要招徠林公子同往襄州。當初我對您的話,現(xiàn)在仍然算數(shù)。只要您說清楚南朝在金平城的部署,說清楚這些日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將那些人都交出來。我仍舊可以接林公子同往襄州,為我謀主,君臣相得?!?/br> 林晏淡淡的看著賀晨,玩味的重復(fù)了一遍,“南朝在金平城的部署?” 他原本就有些奇怪,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如此大動干戈的千里追殺。 關(guān)中林氏的確曾經(jīng)顯赫一時,他的祖父也的的確確曾權(quán)傾朝野。可這數(shù)年來,林家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光景。 他本人其實并無什么值得暗殺,綁架,大動干戈的必要。 殺死他一個林晏,除了能讓寧安候府絕嗣,讓關(guān)中林氏主支斷了血脈,讓林家兩個寡婦哭的昏天暗地之外對政局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原來如此,賀晨將另外一些事情算在了他的頭上。 正如賀晨自己出自賀家,憑借著姓氏,年少卻已經(jīng)手握權(quán)柄,便斷定他林晏出門也一定是號令著一方勢力,另有部署,別有意圖。 林夫人在一旁忙道:“這其中怕是有什么誤會吧。二位尊駕,我家這小子如今尚且是白身,他可什么都沒做呀!” 姚卓冷哼一聲,眼中劃過一抹暗光,“哼,什么都沒做?鬼才信。你們不好好在新京待著,千里迢迢跑到這里難道是巧合?” 此時不論再說多少林晏整日只是飲酒作樂,他能調(diào)動這么多人保護,又頂著一面無比大無比神圣的關(guān)中林氏大旗。 怕是誰也不會信他林晏的的確確只是個毫無才干的廢物。 賀晨抬手,“不得對林夫人無禮。” 他的目光落在林晏身上,眼睛微微瞇起,隱隱露出一點居高臨下的笑意,“這樣吧。若林公子實在不愿說。今日只要林公子為我撫琴一曲,我便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如何?” 林夫人面色頓時一變。 她怎么會聽不出賀晨話中之意。 要知道關(guān)中林氏的聲名可是一代代的積累下來的,才得以令天下仰慕。 你關(guān)中林氏的公子今日為我撫琴讓我作樂,cao伶人之事。明日此事便會傳遍九州。 狂傲不羈,放浪形骸,風(fēng)流多情都可以是名士風(fēng)流,讓世人仰慕。 但獨獨貪生畏死,自愿折節(jié)受辱,絕不是名士會做的事情。 若今日林晏做了這樣的事情,將來恐怕林晏活著回到南朝也會因今日之事一輩子遭人恥笑。 林晏想要再出仕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不論他做什么官,一旦有人想要舉薦他,今日之事便會重提一次。 一旦有政敵想要攻訐他,這又是現(xiàn)成的話柄。 不僅林晏一人的名節(jié)有損,就是關(guān)中林氏一門都會由此添上一筆濃墨重彩的污名。 林夫人張口欲言,卻又在頸上壓著的冰涼鐵器之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幾個士兵捧來一把古琴,放置于林晏身前,替他解開了手上的繩索。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捧起琴,他垂眸,另一只手撫過琴弦。 賀晨看著林晏的動作,唇角微勾,雙眉舒展。 林晏抬眸賀晨,笑了笑,“他們都說我林晏平生最是風(fēng)雅,尤善音律,過往我的確常常與娼優(yōu)同樂?!?/br> 縱然傷了臉,但此時林晏坐在寒風(fēng)之中,衣袍飄搖,腰桿卻是筆直的,好似一株風(fēng)雪中的蒼松。 這一幕實在很賞心悅目。 林夫人目含熱淚,移開目光。 卻忽聽一聲巨響。古琴砸在厚厚的冰面上,立時斷為數(shù)節(jié)。 氣氛徒然一變,眾人神色各異。 賀晨垂在膝頭的手緊握成拳。 “只一點賀公子恐怕不知?!?/br> 林晏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腳上的鐐銬在冰面上碰出脆響。 賀晨身邊的軍士齊齊提起長槍,面對一支支銀亮尖銳的槍尖,林晏聲音冷沉,卻是盡顯傲然,“這雙手可為娼優(yōu)彈,卻是俗子不彈!” 沈庭玉冷眼旁觀了一場好戲。 眼見著唱不下去了,他才嘆了一口氣,也跟著懶洋洋的站起身,從繩索中抽出雙手,“不如我來。不就是彈個琴嗎?” “看來林公子是想效屈原了,我成全你?!?/br> 賀晨冷冷一笑,厲聲道:“來人,將這三人都拿下沉江!” 第六十一章 鳴鏑升空。 南樂順著鳴鏑射起的方向看去, 一支披著銀甲的白馬騎兵出現(xiàn)在視野中,他們擎著一面黑色的旗子, 血紅的符文在風(fēng)中招展, 鮮艷得像是血涂上去的。 一支又一支羽箭追在他們的身后,破空的聲響就像是甩不掉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