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舔了舔血誅，又將那血在指尖碾開，湊近鼻端聞了聞。

    丹心看她這般神色，一時面上的笑也凝住了。

    碧血抬起頭看向丹心，臉色發(fā)青，“西海婆律?！?/br>
    丹心神色一變，“你胡說什么？讓開！”

    南樂不識她們二人，但她們卻是早都印證過這位在沈庭玉那里的分量。

    過往的沈庭玉是什么性情，如何行事，想必南樂自己都不清楚。

    而她們這些人卻是很清楚，沈庭玉從來都是不拿自己當(dāng)人，也不拿旁人當(dāng)人，更不在乎旁人目光。

    如今很多人見沈庭玉作為新主尚算仁德，沒有對朝中勛貴大開殺戒，沒有再做女子打扮，反倒是銳意圖新身先士卒。便以為沈庭玉當(dāng)初在東宮是忍辱負(fù)重，是要迷惑沈吞云才穿女子服飾，才要做那些荒唐事。

    她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沈庭玉從來沒將自己當(dāng)男人看過，他根本不接受自己作為男性的身份。

    她們討好他也只敢給他獻(xiàn)上一些女子的飾物，不敢對他施展什么女子的柔媚之術(shù)。

    因?yàn)楦緵]用，還很有可能被他殺死。喜怒難測的沈庭玉根本就是危險的瘋子。

    作為旁觀者親眼所見沈庭玉在遇到南樂之后改變有多大。

    他愿意穿上男裝就已經(jīng)是很不可思議了，更別提他幾乎推翻了所有原定的計(jì)劃。

    在原本的計(jì)劃中，沈庭玉得到北靖的王位是要大開關(guān)門放匈奴入關(guān)一起南下的。

    現(xiàn)在沈庭玉能有個難得的仁主的樣子，全賴南樂。

    若真是西海婆律，南樂有個一二閃失，失去這一位。

    沈庭玉恐怕會比遇到南樂之前更暴虐荒唐十倍百倍。

    沈庭玉做不做仁主，丹心并不是十分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她可不想死在暴怒的沈庭玉手中。

    丹心起身上前，將人擠走，不信邪的握住南樂的手腕。

    碧血，“是不是？我沒錯吧？”

    南樂看了看丹心的神色，仰頭又去看碧血。

    她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磿沁@個反應(yīng)，西海婆律又是什么？

    碧血似乎看出南樂的困惑，低聲說道：“西海婆律最初是一些坐船來的胡商傳來的香料，傳說這東西長在西海的一個小島上。漸漸的使用這種香料的人家頻頻傳出撞鬼的傳言，短時間內(nèi)接連有接觸過此香的人暴斃橫死，或者撞邪。所以這種香也有鬼香的說法。”

    丹心喃喃道：“其實(shí)沒有什么撞鬼。這味香料本身香味并不出眾，嗅聞于人體無害，但觸碰和吞食都是劇毒，而且中毒的狀態(tài)并不像是□□那么明顯?！?/br>
    趙小虎進(jìn)門便聽到這話，緊緊攥著手中的劍，“你們說什么，鬼香？真的是中了毒？嚴(yán)不嚴(yán)重？“

    “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以此制成奇毒。此毒不傷身體，但傷腦子，中毒者開始是嗜睡，然后半個月左右開始變啞，逐漸無法說出流利的話。

    緊接著是忘事，產(chǎn)生幻覺，喪失時間的感受，只過去一炷香，中毒者往往會感覺好像過去了幾個時辰。記憶逐漸喪失，模糊?！?/br>
    南樂長睫一顫，面上黯然，慢慢垂下眼，心中猶如刀絞。

    旁人不知，但她自己知道自己近日的確是嗜睡了一些，而且醒來開始逐漸想不起事情了。

    她好像的確逐漸忘記一些記憶。

    每一次醒來之后，記憶空白的時間越來越長。

    剛醒的時候她不記得自己是誰，甚至以為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見到任何一個人都害怕至極。

    那種恐懼的感覺甚至無法對人言說。

    很多東西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能夠體會到究竟失去了什么。

    聲音就是這樣的一樣?xùn)|西，只有失去了，才發(fā)覺張口無法與人言說，無法與人正常的交流，表達(dá)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是怎樣無助的事情。

    “到死時，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外傷，不會吐血，也沒有痛苦。只是會逐漸形容枯槁，好似被鬼附身?！?/br>
    趙小虎急忙道：“你們說半個月變啞，可太子妃來到林家根本沒有半個月！”

    碧血打量著南樂的面容，“太子妃的氣色倒還好，看著不像是中毒已深的樣子?！?/br>
    丹心思索著，“可能是因?yàn)樗龖言辛恕Ｔ袐D的體質(zhì)與常人不同。”

    “太子妃真的懷孕了？”

    碧血點(diǎn)頭，“喜脈是真的，太子妃真的懷孕了。”

    南樂抬手覆上小腹，她此時再一次確認(rèn)自己腹中真是有著另一個小生命，卻難生欣喜，只剩擔(dān)憂，顧不上為自己憂愁，所有的憂心都給了孩子。這份憂愁甚至更重千百倍。

    她怕自己會死，更怕會失去這個孩子，會讓這個孩子被她所牽連，再還未得到她這個母親保護(hù)的時候已經(jīng)被連累著受傷。

    趙小虎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這毒會影響到孩子嗎？”

    “或多或少……應(yīng)該會有？我們以往也沒見過孕婦中毒?！?/br>
    趙小虎難得慌張，“怎么解毒？這毒能不能解？”

    若是解不了毒，南樂死在這里。

    莫說他們幾個人死不足惜，就是新京城恐怕都要被那位祖宗夷為平地。

    碧血被她問的來氣，瞪她一眼，“我們姐妹兩個可不是你這樣的廢物。太子既然將太子妃交給了我們二人，我們難道會看著太子妃受苦而死嗎？”

    若是往常丹心少不得要抓住機(jī)會奚落趙小虎幾句，但此時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自沒了那份心情。

    此事攸關(guān)的又何止南樂一人的性命，她們幾人，乃至于更多人的性命都系于此。

    她冷聲道：“這毒極為少見，娘子又是雙身，一點(diǎn)差錯都不能有。只能徐徐圖之，我們二人自會盡力而為。但旁的事情。這可就勞煩你了。盡快將那兩個丫鬟背后的人揪出來?！?/br>
    碧血面色陰冷，“這般地步了還查什么？我看這林家上下最好一個都不留。全殺了沒一個冤的。”

    不說南樂與沈庭玉的關(guān)系，南樂可對他們林家的侯爺有救命之恩呢！結(jié)果就換得這樣相報嗎？

    趙小虎額上沁出冷汗，“不行，此事還是得快些去告訴殿下。讓殿下決斷?！?/br>
    她轉(zhuǎn)身就想要走，卻被一只伸出來的手拉住袖子。

    南樂懇求的看著她，輕輕搖頭。

    早上沈庭玉走的時候告訴過她。

    南樂知道今天北靖和南朝簽訂合約，這會兒沈庭玉應(yīng)該代表北靖正在南朝的皇宮與南朝皇帝與朝臣宴會談和。

    現(xiàn)在去將這個消息告訴沈庭玉。

    南樂對沈庭玉算是了解的，她完全已經(jīng)能夠猜到沈庭玉會如何暴怒。

    如果北靖的使節(jié)當(dāng)場在宮宴上離席，甚至與南朝的臣子起了沖突……此地到底是新京城，是南朝的皇都。

    他們?nèi)雽m赴宴，必定是解下身上的刀兵鎧甲。

    若宴席之間橫生枝節(jié)，難保沈庭玉不會受傷，她不能因?yàn)樽约涸谶@種關(guān)頭影響他，

    而且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算殺再多人都不能讓她身上的毒一下就消失，不能讓她馬上恢復(fù)如?？梢蚤_口說話，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問題。

    她只愿沈庭玉以及腹中的孩子能夠平安。

    所以這件事最好等到他從皇宮中回來，由她在場的時候，再讓他得知。

    第八十六章

    齊氏躺在榻上。

    自林晏一走, 她便又躺回了這張錦榻，整日聽著窗外淅淅瀝瀝沒個停歇的雨聲。

    那一日她半道劫回來的, 本不是送給她的一車花都已經(jīng)一朵朵的枯萎了。

    可她舍不得換, 就任由枯萎的花就那么擺在瓶中。

    花不會再開了，可她還在盛放著，盛放也是無人關(guān)注的, 不知什么時候會枯萎。

    寶傘掀開竹簾，“夫人。西廂房那兩個小丫鬟來了。”

    歪在榻上的齊氏慢慢的直起身子，皺眉道：“她們不好好在西廂房伺候, 跑來干什么？”

    寶傘，“許是西廂房那邊出了事吧。夫人要見她們嗎？”

    寶瓶笑道：“那藥飲下，想也活不了幾日了。這兩個妮子是來討賞的吧？”

    齊氏向著窗外看了一眼, 她也是第一次做這樣害人性命的事情, 到底心中有些怕。

    “你別讓她們進(jìn)來，問問她們是什么事情，沒事就拿些銀子打發(fā)了。小心點(diǎn)，一路上別讓人看見?！?/br>
    寶傘低頭道：“夫人放心?！?/br>
    人走了, 竹簾啪的一聲打在門框上。

    齊氏低聲問寶瓶, “你說我這做的值得嗎？”

    值得嗎？

    下了藥卻還是讓林晏走了，他醉的那么厲害, 又喂了藥, 卻還是不愿意碰她, 反倒全給他人做了嫁衣。

    害了一條性命，也沒能讓林晏這一次走的時候把她給帶上。

    寶瓶與寶傘都是跟著齊氏從家中陪嫁過來的丫鬟。

    “夫人忘記奶奶的話了？老爺與奶奶可都等著您給少爺生下孩子呢。只要有個一兒半女，您將來還怕什么？這女人能讓少爺帶進(jìn)府中, 瞧瞧少爺待她那個熱乎勁。有了她, 少爺還能想起您嗎？”

    她拿了一條毯子, 上前給齊氏蓋上，“這府中的女人是越少越好。等那位死了，您放心吧。少爺下一次回來便一定會想起您了。日子還長著呢。”

    香云和香竹在齊氏的雪竹園外等了許久，還是沒能進(jìn)門。

    這卻是已經(jīng)足夠了。

    消息回報到趙小虎這里，丹心立刻道：“這還有什么說頭？讓人去搜一搜那妾室的院子，肯定還能搜出西海婆律?！?/br>
    碧血道：“他們未必知道西海婆律長什么樣。罷了，還是咱們兩個親自去走一遭吧?！?/br>
    二人出門，半個時辰便拎著東西回來。

    此時事情算是分明，已經(jīng)無需再多言。

    但南樂不能言語，自無法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