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象不理他，自顧著自己說話：

    “犯了天條的懲罰大概有這樣幾種?！?/br>
    “杖，用棍子打；徒，做苦力；流，流放。”

    “針決。是一種由雷部神靈來執(zhí)行的刑罰?！短先瓷裰洹愤@樣說：律令大神，手執(zhí)針錘，三界示眾。這針就是專門給犯罪神仙施加刑罰的刑具。針決一般是罪不至死的，因為針決之后，伴隨的是流。”

    “處斬，就是斬首；分形，指魂魄打至灰飛煙滅?！?/br>
    “貶下界，這個就是字面意思。”

    “此外，還有幾種不常出現(xiàn)的刑罰，如：萬死萬生，灌鐵丸等。”

    黃老爺蠕動了一下喉嚨。

    姬象繼續(xù)道：“諸位的性質(zhì)，是保家仙，雖然是妖類但也受香火供奉，明朝承認(rèn)各位的獨立性，但不允許立正廟祭祀，所以維持在薩馬教和小廟相結(jié)合的形式存在，那么，算是土地神？”

    “依天條所言，諸土地方隅之內(nèi)，被無知生民立yin鬼神廟宇，而不具狀申論者，也就是不及時發(fā)現(xiàn)并且書寫公文上報論述原因的話，則杖一百。而如果明知有這件事情而裝作不知道的話，處斬。”

    “黃老爺剛剛手里拿的是什么神位啊，是哪路神，是民神還是天神，是地神還是水神？是外神還是西洋神？是薩滿神還是蒙古神？”

    “給本座看看？”

    姬象發(fā)出了要看看的聲音，并且以處斬為要挾。

    黃老爺臉色一變，旋即辯解道：“天條所言，犯下這種罪，必須是要在土地管轄的范圍內(nèi)，我等算是土地神，但是這里是朝鮮，不是我等管轄的地方！”

    “我雖然明知故犯，并且自作生民立神，但這是外出行為，天條沒有這條！”

    “沒有說，神不可立神吧！我收點香火，難道天條有說不可以在他國國土收取香火嗎？”

    姬象提醒：“還有國運。”

    黃老爺：“那就還有國運，那又如何？”

    姬象：“我要求你拿出神位查看，你不聽我召令？”

    黃老爺義正言辭：“天條沒有這條，我不用給你看?！?/br>
    姬象眼珠一轉(zhuǎn)：“那么，現(xiàn)在是八節(jié)之一嗎？”

    所謂八節(jié)，即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

    黃老爺不假思索的回答：“當(dāng)然不是?！?/br>
    他心中想著，就是和姬象在這里耍賴，看姬象這樣子是朝廷派來的，只是什么時候朝廷里面有這等手眼通天的大魔了？

    真是世道變了，變得太快了點，這有點措手不及啊。

    黃老爺心思百轉(zhuǎn)，忽然被姬象喝回魂來！

    “那盜取別國國運，算不算禍害他國？”

    “這，又不是禍害明朝！”

    “哈哈！諸土地非八節(jié)而妄興禍害，希求財利祭享者，分形！”

    “！”

    黃老爺一時目瞪口呆！在短暫的傻眼之后，若不是手抬不起來，真要扇自己一巴掌。

    這下吃了不懂法的虧？！

    姬象陰笑起來：“你可別說不是求利不是求財，不求祭享！那些話我都聽得清楚，什么正教不死不能崛起，什么借朝鮮國運以全神靈力量，日后再慢慢轉(zhuǎn)為大明神靈，什么要開大教不然不能保全自身……這些皆是求利之舉，皆是享祭祀之舉，至于財，你享受了祭祀，自然也要有香油錢，這是順帶的。”

    黃老爺面色頓時如白紙一張，而姬象則是向他伸出手：

    “來，讓我看看！”

    第三百九十章 吞食天地

    給還是不給，這是個問題。

    死還是不死，這卻無需考慮。

    黃老爺心中百般不情愿，但現(xiàn)在不論是規(guī)矩還是武力，都不如對面，既不占領(lǐng)道德的高地也不占領(lǐng)智商的高地，連武力都差了一大截，在這種情況下，人家愿意和你講道理，那是給你臉了。

    “上圣……既然要看，那便……看看，看吧！”

    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他的話說了，只能乖乖自袖中抖出一道清風(fēng)，那清風(fēng)之中伴隨著一道炫目光芒，是一尊不曾被明朝封正過的神位出現(xiàn)在這人間天地之中。

    “是建州地方的土著神？”

    興克里神，在建州女真人的部落神話中，這個神靈可以迎接和引導(dǎo)太陽的光芒，是永世迎日的鼠星神。

    姬象看向黃老爺，這尊神位很特殊，首先明確的是，此神位并沒有明朝的冊封，缺少了明朝國威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朝鮮的國威，但是很微弱，這是因為之前奪取國運的緣故。

    同時，其香火給人的感覺和那些廟宇里經(jīng)過冊封的正神沒有什么不同，其神位中散發(fā)出來的這些香火之力可謂極為精純，絕不是類似白蓮教的祭祀或者那些山野yin祀一樣的充滿了雜質(zhì)。

    當(dāng)然，部分白蓮教不會偷偷摸摸的搞堂口，而是偽裝為法教去建設(shè)廟宇，冒充民間正神，也能得到類似的效果。這正是因為有些民神也不一定需要朝廷冊封，即使朝廷最后去冊封了，也不過只是走個承認(rèn)的過場而已。

    但是第三點……

    這是個“天神”！

    民神想要升格為天神，那就必須要經(jīng)過朝廷的加封，而且還會讓當(dāng)代的朝廷損失自己的一部分國運，所謂與國同休，其神的祭祀與國常在，分潤了一部分的國運之后，此神也就要庇護(hù)國家，直至這個王朝滅亡，開啟下一個王朝的輪回。

    這尊神位，沒有經(jīng)過明廷的冊封，而是依靠奪取朝鮮國運自己升格，這理論上也是不行的，畢竟朝鮮國也并沒有對這位來歷不明的天神進(jìn)行冊封，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長白山諸妖修在這里做的事情。

    “無論是大王朝，還是藩屬國，亦或是海外之邦，沒有任何一個神可以不經(jīng)歷國家的加持而升為天神的。宗教誕生在當(dāng)代的王朝之前，但是在宗教誕生的時代也有它們自己的當(dāng)世王朝?！?/br>
    “而建州衛(wèi)甚至只是明朝的一個下屬衛(wèi)所，其女真部落的信仰依附于明朝之下，在不封正之前，你們連朝鮮都不如，絕不可能僅僅依靠祭祀就憑空捏造出一尊天神來！”

    “如今，你卻給我看了一個奇跡，一個不需要國家進(jìn)行加持，自己就能升為天神的存在。這意味著，你們可以憑借萬民的信仰，不需要國運來進(jìn)行天人聯(lián)系，可以直接無限制的制造天神！”

    “黃老爺，這可是造反的行為，若是被順天府知道了，恐怕要對長白山犁庭了。搗汝巢xue，絕汝種類。這可是自取滅亡的大禍患啊?！?/br>
    黃老爺臉色蒼白：“自造諸神，也不過是為了應(yīng)對二十年后的劫難罷了?！?/br>
    “哦，沒想到你們也知道二十年后的事情？”

    姬象：“如此說來，這是里山河和你們……”

    “不不不！是我出馬仙一脈，自有古修能掐會算，知曉二十年后有天下大難！”

    黃老爺連忙矢口否認(rèn)，姬象卻不在意：“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我都當(dāng)你和里山河有聯(lián)系?！?/br>
    “什么？這怎么可以……”黃老爺不甘心的叫起來。

    “有沒有聯(lián)系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以為努爾哈赤被殺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嗎？”

    “是你！”

    黃老爺一時緊張竟忘了這茬，這一瞬間一股寒氣自身軀最深處散發(fā)到外界，而后黃老爺面色難看的回應(yīng)：“原來是道主親至！”

    明廷新封的道主，他們當(dāng)然知道，這位道主也就是兩位鎮(zhèn)國仙人之一，在朝鮮戰(zhàn)場進(jìn)行支援的強大存在。這下黃老爺算是徹底沒辦法推脫了，這屬于是被天官抓了現(xiàn)形。

    他苦笑不已：“道主在此，真仙當(dāng)面，我說，我全說。”

    “只是上圣為什么不一開始便表露身份？”

    姬象神色不起波瀾，簡單回答：“我只是告訴你，想要以勢壓你，我做得到，不以勢壓你，我也做得到，道理和拳頭兩手都抓，至于我的身份難道還重要嗎？”

    “如果重要的話，那便說明你們心里有鬼?！?/br>
    黃老爺扯了扯嘴角，他發(fā)現(xiàn)姬象對他的氣血封鎖減弱了，這是對方主動松開控制，讓他仔細(xì)交代，于是也不敢再多隱瞞：

    “是開天弘圣帝的要求……不過我們也并沒有和韃靼人勾結(jié)。之前所說的，是為了應(yīng)對二十年后的大災(zāi)，也真言實話……上圣莫非是不信老朽？”

    姬象就只是盯著他，似笑非笑，只是那半拉笑容當(dāng)中滿是嘲笑的意味。

    似乎在說，真話假話，明話胡話，都由你自己來說。

    “若說是造反，另立新王，我們過去倒確實是有這種想法的。不過，問題出在兩年前?！?/br>
    黃老爺捂住額頭：“上圣是兩年之前才受封國仙的，既然殺了努爾哈赤，上圣也應(yīng)該知道，建州衛(wèi)失去了頭領(lǐng)，周圍有些人都開始蠢蠢欲動，逐漸作祟。”

    姬象：“舒爾哈齊雖然沒有領(lǐng)龍虎將軍，但是他也是新的建州衛(wèi)都指揮使，哪個敢不聽，直接去剿滅，反正你們不是一直這么做的嗎?！?/br>
    “我相信，有前車之鑒，舒爾哈齊暫時不會想那些太多余的事情，以征討不臣為名義擴充自己的軍力，這可是取死之道?！?/br>
    黃老爺：“不，不止是那些部落。”

    “是，‘有些人’?！?/br>
    迎著姬象探尋的目光，黃老爺?shù)睦涎壑兴品浩鹬T多不好的記憶。

    “開天弘圣帝確實和里山河有聯(lián)系，不過我也只是知道一些模糊的情況，狐大老爺和白家老太對這事情知道的清楚，老朽能告訴上圣的，只有那天宮的名字?！?/br>
    “不過若是說出來，會被天宮注意……還請上圣庇護(hù)老朽?！?/br>
    姬象打了個響指：“好說?！?/br>
    隨后，整個天地的環(huán)境都展開了巨大的變化！

    山河消失，一片浩瀚苦海出現(xiàn)，眾人懸于海上，周圍血色的霧氣浮動，如云霞般涌來形成天空之土。

    出馬仙家的小輩眼前都是一花，再回神的時候，便臉色全變，已然是換了世間！

    黃老爺也被這一招驚的目瞪口呆，而耳邊傳來姬象的聲音：

    “這里是我的苦海，是我的世界?！?/br>
    “天上天下，沒有人能聽到你說什么，即使是天心也不行。”

    姬象的保證，以及這大神通的展現(xiàn)，無不是實力的一種彰顯，目的就在于讓黃老爺放心，也是一種另類的警告。

    果不其然，黃老爺語速都加快了不少，并且其神色在驚訝之后化為一股畏懼：

    “天宮的名字是……桐柏?！?/br>
    桐柏天宮？

    桐柏……

    桐柏山？不對。

    第二個桐柏……

    是天臺山桐柏宮！

    姬象先是一愣，而后神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