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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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苗嬸找了竹刷來,拔走了蕭矜的另一只鞋。他就將一雙腳都擱在陸書瑾的膝頭,自己往身后的椅靠上一躺,端足了少爺范兒,在陸書瑾與楊沛兒閑聊的聲音中慢慢閉上眼睛。 陸書瑾給他搬的椅子,是整個大院之中唯一一個帶背靠的竹藤椅,但對蕭矜來說依舊有種硌骨頭的堅硬,但他卻能在刷鞋的流水聲和身邊的閑聊中緩緩睡去,那隔了墻遠遠從街道傳來的吆喝買賣都不能將他吵醒。 楊沛兒往蕭矜那飛快地瞟了一眼,見他歪著頭閉著眼神色安寧,像是入睡了,這才湊到陸書瑾邊上小聲道:“書瑾,你與蕭家少爺?shù)慕磺楹螘r這般好了?” 陸書瑾想說自己跟他好似沒什么交情,也不過是一開始利用他收拾了劉全,后來又拜托他救人,硬要說交情,也就一個代寫策論和測驗作弊,都算不得什么正經(jīng)交情。 但眼下他的雙腳還擱在自己的膝頭睡得如此毫無防備,那句沒有交情說出來大約是沒人信的,陸書瑾想了想,以防蕭矜裝睡偷聽,說道:“蕭少爺為人正直熱情,廣結(jié)朋友,我也是走運才與他做了同窗能夠來往一二?!?/br> 這話說得確實中聽,但蕭矜正呼呼大睡,沒聽到。 楊沛兒含笑道:“那可太好了,你孤身來此求學(xué)無依無靠,我原本還擔心你在學(xué)府受欺負,若是能得蕭家庇護一二,日子就順利了。” 陸書瑾笑著搖搖頭,并不想深聊,便岔開話題道:“沛兒姐你才是要當心,這云城如此龐大,人口混雜,難免有人包藏歹心,斷不可再輕信旁人?!?/br> 楊沛兒連連點頭稱是,說起前幾日的事,又拉著陸書瑾的手反復(fù)道謝,話里話外都要拿她當親弟弟對待。 正說著,被差去買東西的隨從就進了門,幾個人手里提得滿滿當當,身量又高大壯實,嚇得楊沛兒慌忙起身。 陸書瑾被拉了一下,雖沒拉起來但蕭矜擱在她膝頭的一只腳卻因這動作滾落,后腳跟直直地往地上一磕,他當下就嗷了一聲痛醒,陸書瑾趕忙又坐好。 而隨從也忽視了旁人,非常沒有眼色地直接沖睡得正香的蕭矜喊道:“少爺?!?/br> 蕭矜后腳跟磕得又麻又痛,一睜眼就怒瞪著陸書瑾,還沒開口問罪就聽她道:“我沒動彈,是你自己掉下去的?!?/br> 他睡得迷糊,也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睡著了之后不老實,還是陸書瑾故意使壞,遇上陸書瑾否認,他這一口氣也就只能憋住,沒好氣地看了隨從一眼,“辦事何時這般拖沓,到現(xiàn)在才買來?” 隨從低頭沉默,不敢回應(yīng)。 “把我鞋拿來?!焙迷谑採孢@一覺睡得舒服,氣消得快,他揉了揉脖子讓人拿了鞋來穿上,站起身時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問道:“都買了什么?” 隨從答:“人參,紅棗,蓮子各五兩,另有老母雞三只,豬羊rou各二十斤?!?/br> 蕭矜眉頭一皺,“就這些?” 陸書瑾趕忙道:“夠了夠了,這些夠了!若是買多了吃不完就壞了!” 蕭矜作罷,指了下楊沛兒的房間道:“放那邊門口,然后就出去等著吧?!?/br> 隨從應(yīng)了聲,將東西都擺在楊沛兒的門口陸續(xù)出去,驚得楊沛兒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反應(yīng)。 陸書瑾其實也有被嚇到,沒想到隨從買了這么多東西來,她原本只想買一只雞來著。但見楊沛兒表情更夸張,只好安撫她道:“這是買給你補身體的,我原本想自己買,但架不住蕭少爺是個熱心的性子,先前你被抓走苗嬸也擔憂了好些日,還與我一起去報的官,這些東西你贈她些,權(quán)當謝禮。” 就這么一個時辰的功夫,在云城臭名遠揚的蕭少爺在這大院之中儼然變成了熱心腸好相處知禮節(jié)的世家少年郎。 楊沛兒紅著眼眶,沖蕭矜福身致謝,又拉著陸書瑾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邊說邊擦眼淚。 蕭矜只等了一會兒,便開始不耐煩了,喊了她一聲,“陸書瑾,你該回去抄書了?!?/br> 陸書瑾應(yīng)了一聲,覺著時間也差不多,便向楊沛兒道別。苗嬸也跟著一起來相送,歡喜得臉上都是笑意,跟在陸書瑾后頭不住地夸蕭矜和她年少有為。 蕭矜走在最前面,步子跨得大,不多時就走到了巷口,回頭一看陸書瑾還在邊走邊回頭應(yīng)話,若是擱在季朔廷或是旁人身上,他早就開始罵罵咧咧。但他瞧著陸書瑾彎著雙眸笑,模樣要比學(xué)府之中更為活潑開朗,富有生機。 蕭矜便沒開口,站在巷口等著。 自家小少爺?shù)男宰悠饺绽锔碾S從們摸得門清,眼下自家少爺站在垃圾穢物旁邊靜靜等著并不催促,面上也沒有煩躁的神色,隨從們皆面面相覷,用眼神暗表稀奇。 眼看著陸書瑾總算走到了巷口,蕭矜這才進了馬車里。 她站在馬車邊上與楊沛兒和苗嬸道別后,便跟著進去,門被關(guān)上后,這輛華貴的馬車就緩緩駛離長青巷。 蕭矜看了一眼這車里被兩人沾滿污泥的鞋踩得亂七八糟,眉頭狠狠一抽,干脆閉上了眼睛眼不見為凈。陸書瑾見狀也坐在車壁邊上,安安靜靜并不打擾他假寐。 馬車行駛到一般,蕭矜突然開口,問道:“你今日換藥了嗎?” “什么?”陸書瑾的這句問話是脫口而出的,問完之后才想起來脖子上的傷,她今日確實忘記換了。 蕭矜睜開眼睛,用眼神指了下她脖子上的白布條,“解開我看看?!?/br> 陸書瑾小心地解開纏在脖子上的白布,露出糊滿了青黑色藥膏的傷口,惹得蕭矜眉頭一擰,“怎么變成這樣?” 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傷口是什么樣的,于是面色無辜,不知如何作答,只問道:“很嚴重嗎?” 蕭矜沒應(yīng)聲,而是彎身在自己座椅的下方拉開一個暗屜,里頭放著各種瓶瓶罐罐,他拿起幾個看了看,從中挑選一個鵝黃瓷瓶放在桌上。 繼而他提起桌上的壺往杯中倒水,從衣襟的兜里拿出暗綠色的錦帕,再將錦帕浸在水中徹底打濕,擰干些許,抬頭對陸書瑾說:“坐過來?!?/br> 馬車輕輕搖晃,陸書瑾扶著車壁起身,按照他說的話走去了對面,于他旁邊落座。位置算不上特別寬敞,蕭矜又坐在靠近當中的地方,陸書瑾一坐下兩人的距離就變得非常近,而她要把傷口對向蕭矜的話,身子必須就要往他的方向側(cè)去,如此一來兩人的膝頭便避無可避地抵在一起。 蕭矜先將錦帕覆在陸書瑾的傷口上,壺中的水還是溫?zé)岬?,熱意按在傷口立即就激起一陣微弱的痛意,隨著熱意擴散,陸書瑾覺得整個脖子都燙了起來,慢慢往上蔓延,熏染耳根。 她微微挪動目光,看向蕭矜。 只見他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傷口處,待濕熱的錦帕捂化了傷口的膏藥之后,便刻意放輕了力道把膏藥擦掉,帶著不滿的情緒低低道:“還是不能相信街頭的郎中,他們配的藥起效太慢,這樣涂抹不僅會留下難看的疤痕,還極有可能捂得傷口潰爛。” “昨日事情太多,回來之后便忘了此事?!笔採娴暮蟀刖湓挼瓜袷亲匝宰哉Z。 青黑的膏藥擦去之后,便露出了陸書瑾傷口原本的模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但傷口有些紅腫,看上去并沒有比昨夜好多少。 他拿起瓷瓶將里頭的粉末倒在掌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名貴藥,他半點不心疼。 放下了瓷瓶時,蕭矜動作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抬頭對陸書瑾問道:“這藥性烈,撒在傷口會有些痛,不過你一個大小伙兒,應(yīng)該是不怕這些疼痛的吧?” 陸書瑾與他對望片刻,而后將目光挪開,盯住了蕭矜身后的窗框,點點頭。 她覺著蕭矜這句話不像是激將,倒像是鼓勵,因為他的語氣有著莫名其妙的柔和。 正胡亂想著,蕭矜的手就覆了上來,緊接著脖子上的傷口猛烈疼痛起來,比??x?如昨日被傷時的痛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單是這種疼痛,陸書瑾是能夠忍耐的,她握緊了拳頭咬咬牙一挺,連哼都沒哼一聲,讓蕭矜來回抹了三次藥。 傷口處理完,蕭矜拿了新的白棉布讓她自己包裹傷口,目光掠過她發(fā)紅的眼眶時,暗自腹誹他還真是沒見過這般嬌氣的男孩。 但嘴上卻還是要拉踩一下自己好兄弟,“上回季朔廷用著藥還痛得哭爹喊娘,沒想到你比他強多了。” 陸書瑾慢慢包裹傷口,沒有接話。 心中卻想,這一句好像是贊揚。 雖說她今日夸蕭矜那些話之中大半都是場面話,但總歸那句“熱心腸”不是假的。 作者有話說: 蕭矜:跟陸書瑾相識沒多久,我這腸子都熱八百回了。 第26章 蕭矜斂了氣,只道:“掃興,出去。” 馬車本來是要往海舟學(xué)府而去的, 但走到半道上,蕭矜忽而想起來臨走時給隨從安排了一堆的事,鐵了心地要把那個地方徹底整改一番,現(xiàn)在這時候估計正忙活著, 學(xué)府的舍房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 他朝陸書瑾問:“你還有旁的事要忙嗎?” 陸書瑾自然是沒有事的, 本來今天的打算是在大院里坐到晚上再回來, 但是因為蕭矜從中作梗, 她只得提前離開。 見她搖頭,蕭矜沉默片刻, 似在思量什么, 而后對隨從道:“改道,去春風(fēng)樓?!?/br> 春風(fēng)樓一聽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 陸書瑾當即就說:“我要回去。” “你回不了?!笔採娣駴Q, 說道:“那破地方合該好好修整,待晚上再回去, 你就先跟著我?!?/br> “我不想去?!标憰竽懕磉_自己的想法。 蕭矜瞥她一眼, 摻雜著威脅地哼了一聲,“這話我就當沒聽到?!?/br> 陸書瑾自然也不敢再說第二遍,但心里還是不大樂意的, 知道蕭矜指定不會去什么好地方。 果然,馬車饒了半個城,在云城第一琴館門口停下。 蕭矜率先下了馬車, 他是春風(fēng)樓的??? 守在門口的下人老遠就瞧見了蕭家馬車在路邊迎著,一見蕭矜下來便急忙上前, 躬身彎腰隨手給蕭矜的衣擺撣了撣灰塵, 喜笑顏開:“蕭小爺, 您又來了啊?!?/br> 蕭矜應(yīng)了一聲,那下人便像往常那樣,著急忙慌地將他往前引,但蕭矜這次倒沒急著往里進,而后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瞧誰。 片刻后,他橫眉佯怒,半個身子又探進馬車里,從里頭拽出來一個模樣極是清秀的小郎君,往外一拽就扯下了馬車。 陸書瑾看著面前這座富麗堂皇,張燈結(jié)彩的春風(fēng)樓,抗議道:“我想回去看書?!?/br> 蕭矜道:“不成,我陪著你去了一趟城北,你也該陪我走這一遭才算公平,再說了,那舍房你現(xiàn)在也回不去,指定一團亂?!?/br> “我可以站在院子里看書?!彼f。 蕭矜又開始裝聾,威脅道:“你若是不想好好走路,我就給你扛進去?!?/br> 街上人來人往,皆往此處瞧,而蕭矜又握著陸書瑾的手腕不放,似鐵了心地不讓她走。陸書瑾沒辦法,只得跟在蕭矜后頭進了這云城有名的銷金窟。 春風(fēng)樓乃是遠近聞名的琴館,是城中達官貴人,世家子弟的主要消遣之處。 樓中的酒十里飄香,樓里的姑娘傾城貌美,打一踏進這座樓,陸書瑾的眼睛就被里頭的華麗晃了眼,只覺得觸目便是在燈光下閃耀的金色,頭頂上掛著的巨大的彩色燈籠往下墜著飄帶,站在輕薄紗簾之后翩翩起舞的姑娘,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管從何處看,這里都與玉花館有著云泥之別。 但本質(zhì)上,也無太大區(qū)別。 蕭矜走在前頭,樓中的姑娘都熟悉他,站在邊上甩手絹,“蕭小爺可有幾日沒來了?!?/br> “爺有正事兒,也不能日日往這里跑?!笔採孢m當?shù)貫樽约赫?/br> 那些姑娘都知道蕭矜不喜歡姑娘貼得太近,雖圍了上來卻也保持著一段距離,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還跟著個穿著寒酸的陸書瑾,紛紛發(fā)出詫異地疑問,“這后頭跟的是誰啊,怎么瞧著那么眼生?” 陸書瑾縮了縮脖子,心說可不眼生么?她就是錢多得放路上燒,也不可能踏進這地方。 蕭矜腳步停了停,轉(zhuǎn)頭對她道:“你跟緊些,走我邊上。” 陸書瑾實在不適應(yīng)這種場景,唯一認識的人也只有蕭矜,當然是緊跟著他,聽他說了話之后便跨了兩步悄悄去貼他的手臂。 蕭矜牽著嘴角笑了下,帶著她直奔三樓,去他常年包下的一個雅間之中。 這里的門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將聲音隔絕得極是徹底,里頭的聲音一點也傳不出來,直到門推開時才能聽到里面交錯悠揚的琴樂之聲。 雅間敞亮,緋色的紗簾從吊頂上垂下來,輕輕飄動著。 蕭矜撩開紗簾往里探身一瞧,就見座位和矮榻皆坐了人,幾人見了蕭矜之后紛紛站起身來,喚了一聲,“蕭哥?!?/br> 蕭矜方才還愣愣的,目光一落,瞧見了正中央的矮榻旁坐著的一個男子,當下神情一轉(zhuǎn)揚唇笑了起來,脫了靴子往里走去,“我說這地兒怎么這般熱鬧,原來是葉老二你在啊。” 陸書瑾落后了半步,不動聲色往里看,就見季朔廷也在,但他邊上坐著個臉生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出頭,長相并不算出眾但眉梢間的笑意仿佛帶著股溫柔的意味,笑著說:“蕭小爺,有陣沒見你了,聽說你昨日干了件大事兒啊?!?/br> 說著,季朔廷和那男子一同動身,在當間讓出個空位來,蕭矜從善如流地走到其中盤腿而坐,姿態(tài)隨意地伸展著肩膀,似煩躁地嘆了一聲:“什么大事啊,別提多晦氣了,葉洵你最好別提,觸我霉頭。” 葉洵的另半邊臂膀上還趴著個模樣極為艷麗的姑娘,他隨手捏了顆葡萄喂給那姑娘,不在意道:“劉家私藏官銀的事都能讓你給抖出來,哪能是觸霉頭?這是立大功啊?!?/br> 那姑娘含了葡萄笑,“蕭小爺本事大著呢?!?/br> 葉洵就低低訓(xùn)斥她,帶著股寵溺的意味,“吃完了再說話?!?/br> 姑娘又咯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