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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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姨母指派來的丫鬟并不是個好相與的性格,大多時間她都不怎么管陸書瑾,平日里只負(fù)責(zé)送飯和洗衣。 見陸書瑾站在雪中,那丫鬟就道:“姑娘還是快些進(jìn)屋去吧,免得凍涼了無藥可吃?!?/br> 陸書瑾還是堅持在雪地里站了會兒,才回到了冷如冰窟的屋中,其實對于她來說,屋里屋外的區(qū)別倒是不大。 那個時候的陸書瑾煩惱沒有寬敞的房間,暖和的被褥和更多能看的書。 而現(xiàn)在這些她都有了,卻也有了別的煩惱。 果然人不管處于什么環(huán)境,煩心事永遠(yuǎn)不會消失,像是秋季的落葉,掃去了之后又會落下新的。 不過陸書瑾還是感慨道:“日子總是越過越好?!?/br> 臘月二十往后,就要開始置辦年貨了。尋常人家開始做饃曬rou,儲備一些過冬吃的食物。 但陸書瑾不會那些,可這是她離開姨母徹底自由之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她非常重視,于是學(xué)著別人的模樣去買些年貨。幸好有春桂同行,在旁邊給了不少建議。 陸書瑾見她與春梅身上還穿著打過很多補(bǔ)丁的老舊衣裳,便給二人也買了一身新衣裳,畢竟新年穿新衣。 葉芹從臘月二十往后便不再來了,約莫家中限制了她的行動。 臘月二十五小年夜,春桂和寒梅努力整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三人也沒什么主仆之分,一同坐在桌上吃了這頓飯。 臘月二十七,陸書瑾又去了一趟張月川的鋪子。 這是她年前最后一次交貨了,下一次交貨日期定在正月十五過后,期間陸書瑾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她背著字畫剛進(jìn)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砹私泻暗穆曇?,放眼一看張月川正站在柜前與一個男子爭吵。 “這位大哥,我們當(dāng)初定好的日期就是正月十七,你現(xiàn)在向我要,我也給不了你東西?!?/br> “給不出就將定金退給我!”那男子粗著嗓子喊,手在柜上拍得砰砰響,“東家催得急,為了這批貨我連回家過年都不能,現(xiàn)在交不出貨我可不依!要么你就少收我十兩銀子,要么你就現(xiàn)在交貨!” 屋中還站著一個婦人,身著艷紅色的襖裙,頭發(fā)盤起來,未戴任何珠釵,也背對著門雙手叉腰,像是一副剛吵完在休息的樣子。 陸書瑾一看就知道這夫妻倆來此處耍無賴,想從中撈十兩銀子的油水,用退定金一事來做要挾。 她將書箱放下,啟聲道:“你現(xiàn)在就要貨的話,也只能給你交一部分,定金不退,再鬧就將你們扭送去衙門?!?/br> 她的聲音出現(xiàn)得突然,屋中三個人都被驚了一下,同時轉(zhuǎn)頭朝她看來。 張月川估計是被纏得夠嗆,大冷天里生生出了汗,他趕忙從柜后走出來,說道:“陸兄,你可算來了,這兩人委實難纏。” 陸書瑾道:“若是胡攪蠻纏,趕出去就是了。” “陸兄?”身邊傳來女子略顯尖銳的聲音,她往前走了兩步用手扒拉了一下陸書瑾的胳膊,疑惑道:“你是不是……” 陸書瑾轉(zhuǎn)頭看去,心中登時大驚。 面前這女子約莫二十三四的年歲,面容是久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的粗糙,兩頰被凍得通紅,瞪圓了一雙眼睛使勁地往陸書瑾的臉上看。 這人陸書瑾在柳家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她回娘家,陸書瑾曾遙遙見過一面,還一次是二表哥的婚宴,她隨夫來賀喜。 正是柳家的大姑娘,與她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的表姐。 這位大表姐出嫁得早,商戶之女并不講究那么多,年歲不大的時候就經(jīng)常跟著柳家人在外跑生意,加之陸書瑾又足不出戶,基本上沒與她見過面。 她知道這個大表姐嫁給了一戶王氏商戶,做的也是字畫生意,先前陸書瑾聽到這樁生意時,也起了個懷疑的念頭。 但是楊鎮(zhèn)離云城有些距離,且云城這么大,哪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可偏偏事情就是這么巧,來的人竟果真是大表姐和她的夫婿。 陸書瑾心跳得厲害,一股細(xì)細(xì)密密的恐懼從心底涌出,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拂開大表姐的手,將頭偏過去,說道:“這位夫人請自重?!?/br> “讓我再看看你?!贝蟊斫氵€想來拽她。 然而她丈夫見狀卻生了大怒,推搡了她一把,怒道:“你當(dāng)老子死了還是怎么?當(dāng)著老子的面跟小白臉拉拉扯扯,待老子回家再好好收拾你這婆娘!先滾出去!” 大表姐被丈夫怒罵后也生了懼意,不敢再抓著陸書瑾細(xì)看,只得先順了丈夫的話出了店鋪。 陸書瑾心有余悸,對張月川說道:“將人趕出去,莫讓他們在此處胡鬧?!?/br> 陸書瑾到底才是那個拿主意的人,張月川先前不動手只是怕毀了這樁生意,但陸書瑾都開了口,他也不再客氣,推著男人往外走,橫眉瞪眼地威脅,“云城豈是你能撒野之地,再不走我便喊了捕快來押你,讓你在大牢之中過年!” 男人自然不敢動手,罵罵咧咧地被趕出店鋪,在門口遷怒于妻子,責(zé)罵了兩句才離去。 陸書瑾暗松一口氣,對張月川道:“這筆生意作廢了,將定金全數(shù)退給他們,莫與他們糾纏?!?/br> 張月川也贊同這個決定,抱怨了夫妻二人的無賴,轉(zhuǎn)身去收拾陸書瑾帶來的字畫。 她找了處地方坐下來,幾個深呼吸間情緒才漸漸平穩(wěn),心想著這大表姐統(tǒng)共也沒見過她兩面,對她的樣貌應(yīng)當(dāng)記得不是很清楚,否則方才看第一眼時定然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但她當(dāng)時卻滿臉猶疑,看了好幾遍仍不能確定。 她又稍稍放了心,云城這么大,她根本無處去打聽,再者說這大表姐過不了兩日也要回楊鎮(zhèn)去的,應(yīng)當(dāng)不用太過擔(dān)心。 “張兄?!标憰獑玖艘宦暋?/br> “何事?”張月川頭也沒回。 “若是有人向你打聽我的事,切不可向旁人透露半個字,只咬死了說我是外地云游至此,暫住月余就好?!?/br> 張月川頓了頓,心想著陸書瑾這樣交代總有自己的理由,于是當(dāng)即應(yīng)道:“好?!?/br> 她在店鋪中坐了一個時辰,起身離開。 她還特地留了個心眼,在城中的繁華之街轉(zhuǎn)了許久,才回了宅院之中。 轉(zhuǎn)眼年三十,陸書瑾給家丁和春桂和寒梅各一兩銀子,讓他們各自回家過年去。 春桂心細(xì),提??x?前備好了膳食,交代陸書瑾晚上吃的時候放在篦子上添水蒸熱就行。 人都離開之后,整個宅院又顯得清靜空曠,陸書瑾在桌前寫了會兒字,突然覺得小腹傳來鈍鈍的痛楚,一股液體從體內(nèi)流出。 她趕忙擱了筆去燒上熱水,將衣裳脫下來一看,褲子上果然一片猩紅,原是月事來了。 陸書瑾有很長一段時間身體極為羸弱,住在潮濕而陰冷之地,久而久之體內(nèi)濕氣極重,月事常常來得極不規(guī)律,二三月不來是常事。 但這次時間隔得有些久了,許是她從楊鎮(zhèn)逃出來之后奔波累著了身子,這些日子好歹調(diào)理回來,竟趕在年三十來了。 不過也幸好她將人全部遣走,否則這種突發(fā)情況還真不好應(yīng)對。 陸書瑾洗凈了身體,拿出很久之前就備好的棉條墊,換上干凈衣裳,又順手將沾血的褲子洗了,忙活了好一番才坐下來休息。 她喝了些煮開的水,只覺得小腹不大舒服,便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晌午的時候,忽而有人敲門。 陸書瑾披衣起身,穿過院子去開了門,就見有十日沒見的葉芹站在門外。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頭上梳著兩個丸子垂下來兩條細(xì)長的小辮,鼻尖被凍得通紅,看起來極為喜氣洋洋。 她手里還提著一個大錦盒,遞給陸書瑾:“陸書瑾,你在做什么呀?” “你怎么這時候來了?”陸書瑾怎么也沒想到她回來這里,畢竟今兒是年三十,合該在家里等著吃年夜飯才是。 葉芹說道:“我想你應(yīng)該是一個人在這里,就偷偷跑出來找你了?!?/br> “你爹不會怪罪你嗎?”陸書瑾將錦盒接過,“這是什么?” “不會,我在晚膳之前回去就是了?!比~芹說:“這是我問哥哥要的,上次咱們?nèi)ゴ猴L(fēng)樓喝的那個?!?/br> 葉府有很多葉芹不喜歡的人,父親對她漠不關(guān)心,她腦子又呆傻,不會有人在意她的去處,也不會有人跟她計較這些,所以她提了桃花釀,跑來找陸書瑾。 陸書瑾心中泛起一陣暖意。 她沒有家人,獨自一人在這冷清的地方,雖面上沒什么表現(xiàn),但心里到底還是孤獨的。 葉芹卻特地跑過來找她,這份貼心和關(guān)懷怎能不讓她動容。 她用手背蹭了蹭葉芹凍得冰涼的臉頰,柔聲道:“多謝,辛苦你了,先進(jìn)來坐吧?!?/br> “不不不,”葉芹拉了一把她的手,說:“今日的寧歡寺是最熱鬧的時候,有廟會呢,咱們?nèi)帤g寺玩兒?!?/br> 陸書瑾想著反正宅中也冷清,倒不如去湊一湊熱鬧,也好有個過年的氣息。 她回去將酒放在桌上,取了厚披風(fēng)坐上了葉家的馬車,前往寧歡寺。 云城從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這段期間是整個一年里最熱鬧的日子。百姓忙活了一年,就為在這段時日里過得開開心心,是以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城中的繁華之街皆是滿滿的人。 寧歡寺就更不必說,自出了城之后行個一刻鐘,就開始看到路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鋪子,有人挑著擔(dān)子買些零碎的小玩意兒,從前走到后地吆喝。還有些賣花燈,賣各種各樣的面具彩繩,以及能將愿望帶到天上去的天燈。 密集的攤子一直延續(xù)到山腳下,其中有衙門的捕快鎮(zhèn)守在此維持來往的人流。 再往上就是排著隊往上行駛的馬車了。 由于今日的人太多,馬車比平時要慢許多,半個時辰之后才到達(dá)山頂?shù)膶帤g寺。 葉芹與陸書瑾下了馬車,歡笑嬉鬧的喧聲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大雪飄搖,十足的年味瞬間將兩人包圍。 先前在宅院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此刻站在這里,陸書瑾才恍惚明白,舊年要翻過了。 寧歡寺的屋頂覆上一層潔白的雪,比前些日子來時更多了一番別樣的韻味。寺內(nèi)人山人海,像多年前陸書瑾來時的那樣,幾乎達(dá)到了擁擠的狀態(tài),來往皆是滿面笑意的人。 葉芹害怕走丟,緊緊挨著陸書瑾。 陸書瑾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盡量帶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而去,行過門口那一處最擁擠的地方之后,周圍就稍稍顯得寬敞些。 跟上次來的時候大不相同,現(xiàn)在的寧歡寺處處充滿人氣,煙的氣息在空中亂飄,檐下的鈴聲響個不停。 陸書瑾與葉芹順著人群的方向走著,每行過一個屋子,葉芹都要雙手合十在門口彎腰拜上一拜,也不進(jìn)去。 “葉姑娘在拜佛的時候,會想什么呢?”陸書瑾與她閑聊。 “我在想今夜的桌上能有我喜歡吃的菜?!比~芹說。 是意料之中的,陸書瑾笑了笑,“還有嗎?” “我還想哥哥能多陪陪我,他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标憰种割^說:“我還想能一直與陸書瑾做朋友,一直與喜歡的人在一起?!?/br> 陸書瑾說:“你這些愿望這么簡單,神佛一定會幫你實現(xiàn)的?!?/br> 葉芹聽了這話很開心,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行至岔路口,陸書瑾帶她去了另一條人少的路,憑借著記憶,她又來到了曾經(jīng)那個搖下上上簽的地方。 這屋中供的神像不多,大約不是什么受歡迎的神,屋里還是一如既往的人少。 陸書瑾抬步跨過門檻,來到那尊神像之前,看到一個小沙彌站在神像旁邊。 她轉(zhuǎn)身朝門看去,光影在這一瞬間似發(fā)生了變化,她看到一個身體干瘦皮膚黝黑,身上穿著灰色布衣的小姑娘扶著門跨過門檻,慢慢走到神像面前來,站定之后盯著神像看。 她站了許久,神像旁的小沙彌就主動對她說道:“施主有何祈愿,可向神明稟明,再搖一簽,方能得到答案?!?/br> 于是她接過了簽筒,用稚嫩的雙手開始搖晃。起初力道太小,沒搖下來,后來又加大了些力氣,剛搖幾下,忽而有人從身后撞了一下她的肩側(cè),一根簽子從筒中掉下來。 她正想要彎腰去撿,卻見撞到她的那人先一步將簽子撿起,遞到了她面前。 她抬眼看去,就見那是一個身著靛藍(lán)色錦衣的小少年,頭上還戴著小巧銀冠,頸間帶著金絲瓔珞,腰間掛著銅板大的小玉佩。他面容還尚為稚嫩,一雙稍淺的眸色仿佛映了這滿堂光影,漂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