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愣怔被那如炬目光望的渾身不自在，一時半會忘了說話。

    她好像在哪聽過這道甜膩的嗓音。

    忽地窗外刷過一道晃眼的白光，接著震耳欲聾的雷聲伴隨而來，室內(nèi)的燈光閃爍，若明若滅，掙扎了好幾番，最終仍然陷入一片黑暗。

    顧笙回過神來，連忙翻找床柜里的照明設(shè)備，「抱歉，這里雨大的時候都會停電，你等我一下。」

    顧笙摸索了好一陣，終于從柜里摸出個復(fù)古提燈，她轉(zhuǎn)動開關(guān)，黑暗里頓時簇起一小撮光線。

    透過昏黃的燈光，她看見格林歪著頭，彎彎的唇角似笑非笑，一雙眼眸仍饒有興味的凝望著她。

    「小姑娘，你聽過浮士德的故事嗎？」

    沒等顧笙回答，格林逕自侃侃說道：「浮士德是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士，他窮極一生鑽研知識，到老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體驗過人間極樂。而這時，惡魔跟上帝打了賭。上帝堅信他忠誠的信徒無論如何都不會墮落，他會保持初心，心向上帝。而惡魔則堅持浮士德會被引誘，棄善從惡，最終步入地獄?！?/br>
    顧笙怔怔聽著格林所述的故事，那張俊美臉龐在昏黃下鍍上層詭異的光澤，五官線條立體分明，鮮紅的唇角欲滴，膚色更加死白，完美到喪失真實感，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如同死去之人。

    「接著惡魔來到人間，依照計畫引誘了浮士德，在過程中，浮士德和惡魔做了筆交易。惡魔會帶他重新享樂人生，而當(dāng)浮士德心滿意足并說出一句話時，惡魔便會吞噬他的靈魂?！?/br>
    「你猜猜看是哪句話？」

    一陣怪風(fēng)徐徐吹來，手上的提燈如燭火般明滅閃爍，一股未知的恐懼從腳底竄上，深達(dá)四肢百骸，此時顧笙發(fā)現(xiàn)了，格林后方本該倒映出影子的墻上，什么也沒有。

    顧笙狠狠倒吸一口氣，她想逃，手腳卻如同被釘在原地，全然施不上力。

    最后她聽見他說：「『你真美呀，請你留下吧！』?！?/br>
    甜膩的尾音一落，燈光猛然熄滅，黑暗如同濤浪襲捲而來，淹沒顧笙的視線和意識。

    在夢里，顧笙身處在幽暗的山林，薄霧壟罩揮之不散，身子被雨打得濕濡，潔白衣裙吸足了水份變得沉重?zé)o比，冰冷的水滴沿著衣襬、貼著肌膚滾落至地面。

    除了滴答的水聲，顧笙所熟悉的鳥鳴、清新的芬多精不復(fù)存在，包圍她的是萬籟俱寂，沉默在咆哮，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紊亂的呼吸，一切死寂毫無生氣，彷彿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藤攀葛繞的古宅就在眼前，即使明白身在夢中，顧笙仍然想也沒想的往前方邁進(jìn)。

    右腳一出，左腳跟上的同時，突來一股狠勁力道嵌住她的腳踝，單薄的身子頓時失了重心向前跌去。

    人說夢里是不會有痛感的，可顧笙卻隱隱感到鈍痛從膝蓋手肘冒出，她回首望向罪魁禍?zhǔn)祝暰€對上的那瞬間，一雙美眸駭然瞪的圓大。

    纖細(xì)的腳踝上多了一截陰黑的手指，與雪白的肌膚成鮮明對比，連接在那之后的是一團(tuán)趴在地面、面帶笑容的黑影。

    他像隻盤旋已久、飢渴難耐的蟒蛇緊緊綑綁住獵物，那抹笑容歪斜的掛在像是頭顱的地方，如黑色夜幕中的新月，突兀且駭人，他的眼眉也是如此。

    與其說黑影是趴在地面，不如說他是從地底長出來的較為正確。顧笙渾身寒毛豎起，尖叫哽在咽喉，她咬著牙奮力蹬著雙腿，試圖擺脫那隻黑手，黑影被踢了幾腳后不但沒放，反而以她的身體為軸，像攀繩般的匍匐前進(jìn)。

    腳踝，小腿，膝窩，大腿……每當(dāng)黑色的手指觸及肌膚刺激感覺受器，顧笙便覺得那觸感黏膩的噁心，好像有千萬蛞蝓過境，令人反胃的濕黏感滑進(jìn)心底直達(dá)腦門。

    顧笙忍不住放聲尖叫，眼淚撲簌后滾落至下頦，她揮動雙手下意識的向前爬行，那團(tuán)黑影彷彿很滿意她的反應(yīng)，唇角彎起的弧度越發(fā)浮夸，幾近咧到鬢邊。

    顧笙用盡全力抓著泥土前行，指尖磨出血來她也不覺疼痛，因恐懼已然佔據(jù)全身。

    黑影所處的身下忽然翻騰出更多的影子，像從地底涌出的泉水，將所觸及的土地軟化塌陷。黑影率先消失在那團(tuán)沼澤中，但顧笙腿上的觸感和力道絲毫不減，只能看著自己一寸寸的隨著黑影下陷。

    悚懼的下墜感讓尖叫變得更加凄厲，顧笙使勁的把腳拔出，但每一次的掙扎都讓她陷得更深。

    絕望浮現(xiàn)在顧笙的臉上，尖叫戛然停止，因黑影已將她的口鼻淹沒，只剩一雙瞠圓的大眼，眼睜睜瞪著古宅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失。

    而那幢藤攀葛繞的老舊大宅，安靜的矗立在原地，冷眼旁觀一切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