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最后一個夜晚，我以為我會夢見沙利葉或是親人，但我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天亮。

    「秦夜璃，你父母來了?！刮衣犚娨了髑瞄T的聲音?！杆麄兯坪鯊挠桌彘L那邊得知了你的打算?！?/br>
    糟糕，你們是來阻止我的嗎？

    我忐忑不安的來到樓下，而父母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多時。

    「璃。」母親一見到我，便不由分說的將我緊擁入懷?！肝衣犝f了，你打算去做的事情，是非常偉大的事情?！?/br>
    「你們不會阻止我吧？」我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但我并沒有要阻止的想法。我以為，直到死前我都見不到他們了。

    「怎么會呢？若你已經(jīng)做下決定，做父母的我們當(dāng)然是堅持到底。」父親在一旁沉聲說道，將我和母親一起圈進懷抱。我貪戀著他們身上的溫暖，以及熟悉的味道。

    這一刻，堅持到現(xiàn)在的信念又悄悄的開始動搖。我只想和父母一起永遠待著，停留于此。

    「也因此，我們是來幫你的?！垢赣H朝外頭一點?！肝迥镆呀?jīng)發(fā)下戰(zhàn)帖，而外頭便是愿意回應(yīng)戰(zhàn)帖的天使們。今早，五娘對五大族發(fā)出了一個地標(biāo)，而我相信那便是最后的戰(zhàn)場。」

    我望向外頭，看見幾十名天使列隊站在外頭，里面五族的人都有，甚至還有不少時夢鳥。我的心頭突然一緊，因為我在人群之中捕獲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克里斯。

    黑發(fā)少年正在跟一名我不認識的時夢鳥對話，臉上掛的是我熟悉的嚴肅。雖然他已經(jīng)不再記得我，仍回應(yīng)了我父親的號召。我閉上眼，把這幅畫面烙印在腦海中。

    「做你應(yīng)該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事。我相信為人父母，放手讓孩子走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難的課題?！鼓赣H在我額頭落下一吻?！盖匾沽В蚁嘈拍憧梢缘??！?/br>
    我回望著他們。「爸，媽，謝謝你們?！?/br>
    戰(zhàn)爭的號角已經(jīng)響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退路。

    而我將帶著所有人的信任，前進最后的戰(zhàn)場。

    §

    當(dāng)我們抵達座標(biāo)地點之時，天空已經(jīng)變成深沉的黑。漩渦般的黑云繞著同一個中心點，近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隻一隻的魔物。天使們一靠近，便立刻陷入苦戰(zhàn)，而瑪姬和伊索則是護送著我往更深處移動。我護著懷中裝著圣物的背包，并盡量不耗費到自己的力量。

    核心的盡頭，是一個被藍色光模所包覆的高臺。

    「這是禁飛裝置，看起來是專為了防天使用的?！挂了鞑焕⑹情L時間游歷而見多識廣的人，一秒便認出了這層薄膜的功用。

    「那我們該如何……」我突然噤了聲。

    在高臺之下，唯一一條上去的路徑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沙利葉?！乖谖业袜鏊拿謺r，沙利葉也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

    在沙利葉頸間，原本應(yīng)在肩上的紅色印記已經(jīng)擴散到脖頸，而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控制力道讓他非常不好受。

    他抽出了腰間的劍。

    難道，今日終究要與他一戰(zhàn)嗎？

    「五娘的命令是，戰(zhàn)到我無法再戰(zhàn)斗為止?！蛊恋木G眸中映出我的倒影，我的手在顫抖，但我還是努力把包包抱在懷中?！傅?，她并沒有說是與誰戰(zhàn)?！?/br>
    「那么，我來當(dāng)你的對手。」伊索把弓拆成兩把刀，躍躍欲試。

    「不，我想到了另一個辦法?！顾冻鍪煜さ恍θ荨！刚埐挥脫?dān)心。」

    「沙利葉！」在我的驚叫聲中，沙利葉已經(jīng)高高舉起劍，朝自己的腹部捅下。不僅如此，我還看見長劍綻放出銀白色的光芒，似乎在吸取他的力量。

    令人心疼的金色身影半跪到地上，最終無力側(cè)倒在地?！高@樣……就……可以了?！?/br>
    沙利葉和我對視，眼眸中是以往的溫柔神彩。「秦夜璃，上去吧，請務(wù)必阻止五娘?！?/br>
    「可是……」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這里！

    「夜璃，我留在這邊陪他，你快上去?！宫敿Т驍辔业脑?。「那個信誓旦旦告訴我要拯救世界的人，難道要在這邊放棄了嗎？」

    當(dāng)然不。

    「沙利葉，我愛你?！怪酪苍S不會再見面，我最后一次對沙利葉這么說道。

    也許下次你見到我時，我已不在人世。

    我知道這一定會帶給你巨大的苦痛，但我不忍讓你在此時便流下眼淚。

    永別了，沙利葉。

    我沒有等待他的答覆，轉(zhuǎn)身衝上高臺。我害怕任何一次的回頭，都會讓我放棄。

    我想起在海灘的時候，沙利葉藏起對于死亡的恐懼，走得那么灑脫?，F(xiàn)在，我彷彿走在與他相同的道路上。說不怕是騙人的，我的每個細胞都想退縮。追根究柢，我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孩，作出任何決定都會再三猶豫的女孩。

    我和伊索衝上高臺，而五娘已經(jīng)站在禁錮著時夢鳥的法陣中央，準備就緒?！负苓z憾，你來晚了?！?/br>
    「你看，文明毀滅之前的瞬間，是多么的美麗?！刮迥镅凵耖W閃發(fā)亮，是和戰(zhàn)場慘烈截然不同的愉悅?！概ο胱柚惯@一切的人，明知道無能為力卻仍舊掙扎的人。十幾年前，潔艾兒也是站在我的位置觀看這一切吧。冷血的看著臺灣原本的種族滅亡，開啟天使的時代?！?/br>
    「五娘，我和潔艾兒不一樣。」我清楚的告訴她?！杆晕也贿x擇毀滅世界，我選擇拯救它?！?/br>
    「我會讓該歸隊的歸隊，該消失的該消失。我即將導(dǎo)正這一切?！刮迥餆o視我的話，身旁的法陣亮起了絢麗的紅光。

    伊索迅速衝上前，但不知打哪兒出現(xiàn)的七娘立刻擋住他的路。「塞勒涅，麻煩把他帶到不會妨礙我的地方?！?/br>
    我眼睜睜看著七娘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抱住伊索往臺下跳。「伊索！」

    「別管我！做你該做的事！」他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但擺脫掉七娘大概還需要一些時間。

    對，法陣。

    我把紙捲丟到地上，地面立刻浮現(xiàn)泛著紅光的五芒星。它的光芒與五娘的完全不同，反而偏向溫暖的橘黃，但同樣散發(fā)著強大的力量。

    「無論你怎么反抗，都阻止不了我的。時空裂縫必會在今日開啟。」五娘看著我在法陣的角落擺上圣之石。

    「如果說你教我學(xué)會了什么，就是不要放棄?！刮野验溨确胖迷谒鼞?yīng)該在的位置。「老實說，我非常佩服你十幾年來的堅持?！?/br>
    「那可真是謝了。」五娘舉起手?！改銓⒏械綐s幸，消失在我十幾年的堅持中?！?/br>
    時夢鳥法陣迸裂出強烈的光芒，鳥類刺耳的叫聲充斥著我的耳膜，但我仍強迫自己擺上靈之劍與狂爆之鑰。

    一股強大的風(fēng)壓往天空中衝去，險些將我吹離法陣中央。然后，天空被強行撕裂出巨大的裂縫。白色的光芒在空中十分顯眼，與背后的烏云背景完全格格不入。

    十五年前的悲劇，終于在此重演。

    「終于！時空裂縫再次被我開啟！」五娘猖狂的大笑道。「秦夜璃，很快你就會被這個世界所丟棄，消失成虛無！」

    然而，情況轉(zhuǎn)變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五娘腳下的法陣突然產(chǎn)生裂痕，這終于使她得意的表情驟變?！冈趺纯赡埽　?/br>
    法陣在時空裂縫的風(fēng)壓下被扯得四分五裂，時夢鳥紛紛失去壓制，飛出法陣。

    時空裂縫，再次迎來了不可抗拒的失控。

    「不不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五娘花容失色的掩住臉，轉(zhuǎn)身想逃。

    如同自造孽自己擔(dān)這句話的應(yīng)驗，五娘被強烈的風(fēng)壓吸到空中，消失在空間裂縫之中。我抓緊時間，把幻影王冠擺上。圓滿的法陣綻放出更強烈的光芒，已經(jīng)完全被開啟?！肝?，秦夜璃，自愿奉獻自己的生命及一切，任法陣所用?！?/br>
    「以圣物為媒介，一己為核心，匕首則為連結(jié)。」我用力把匕首插入法陣中央?！冈诖嗣?，將時空裂縫封起！」

    一圈風(fēng)暴圍繞著我開始急速旋轉(zhuǎn)。我離了地，而身體則明顯感受到力量在流失。仰頭看著天空，原先巨大的裂縫被急速修補，越填越滿。最終，天空在裂縫變成一條縫后歸趨寂靜。

    但法陣并沒有停止運轉(zhuǎn)。

    力量持續(xù)被汲取，作為法陣啟動的代價。

    「法陣一旦開啟，便無法停止。除非核心的死亡?！?/br>
    從心臟深處傳來劇痛，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四肢被無形的東西撕扯著，感覺快要斷掉。每一吋肌膚都像被針尖狠狠刺入，又向被針頭插入攪動。

    我想尖叫，卻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

    我漂浮在法陣中央，意識及感官紛紛離開了我。

    好像沒有那么痛了，是因為我快死了嗎？

    世界終于陷入了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爸，媽，我做到了，我拯救了世界。我成功貫徹了自己的信念，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瑪姬，你一定會幫我完成未完成的事吧？如此一來我便能放心走了。

    克里斯，雖然你已不再記得我，但我希望往后的你能更加幸福。

    我閉上眼，在迎接完全的死亡前，腦海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沙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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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迎接天墜者磨了兩年之后的完結(ji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