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九年五月中旬，仲夏的空氣炎熱無比。英子頂著烈陽，揮汗如雨地走在路上。

    「紀(jì)jiejie……」英子氣若游絲地打開房門。

    「英紙！」稚嫩的童音傳來，小皇子跌跌撞撞地?fù)淙胗⒆討阎小?/br>
    「是青兒呀。」英子摟住了他，虛弱地說道：「你娘親呢？」

    「娘親在院子?！剐』首訝N爛一笑：「英紙陪青兒玩?！?/br>
    「等會兒呀?！褂⒆尤嗔巳嗨⌒〉哪樀皟海骸肝蚁日夷隳镉H說說話。」

    「好，縮縮話?！剐』首舆B連頷首，乖巧地坐回凳子上。

    英子讚賞地笑了笑，關(guān)上了門，朝天井走去。不一會兒，便瞧見了那個蹲在花臺前的身影。

    「紀(jì)jiejie怎么不等傍晚再來照料植物呢？現(xiàn)下的陽光可毒了?！褂⒆硬[著眼，用手擋著陽光，朝紀(jì)唐妹走去。

    「是英子呀。」紀(jì)唐妹回首淺笑：「我在養(yǎng)蠱，這種蠱非得在日正當(dāng)中時餵養(yǎng)不成?！?/br>
    「這是你要的蓮花嫩葉?！褂⒆訌膽阎腥〕鲆粋€小布包，好奇地端詳著紀(jì)唐妹手中擺弄的事物。

    「多謝?！辜o(jì)唐妹笑著接過：「你可以靠近點看的。」

    英子聞言，連忙湊上前去。

    紀(jì)唐妹手中擺弄著一截木管，木管旁卻是幾隻又紅又黑的陌生小蟲，厚厚的硬殼，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此乃鑑毒蠱?！辜o(jì)唐妹笑道：「能識別出眼前的事物是否帶毒……」

    響亮的「吱吱」聲阻擋了她的話頭。幾隻小蟲急切地對著英子震著翅膀，令英子嚇得渾身一顫。

    「小英子，你身上帶了什么毒物嗎？」紀(jì)唐妹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但身體里大概是有的?！褂⒆涌嘈?。

    「有人對你下毒？」紀(jì)唐妹大吃一驚：「可你只是個孩子！是誰如此狠毒……」

    「我知道是誰下的，這倒沒有關(guān)係。」英子悶悶地說道：「但若能解毒就太好了?！?/br>
    紀(jì)唐妹秀眉一蹙，伸手扣住了她的脈門。半晌過后，才若有所思地松開了她的手。

    「可還有解？」英子充滿希望地望著她。

    「摸不出什么異樣?！辜o(jì)唐妹搖首：「不過，這倒讓我有了個猜想，隨我來?！?/br>
    紀(jì)唐妹帶著英子走入了一間滿是塵土的破舊倉庫，從幾個小甕中挑出了一只封得最為嚴(yán)實的。

    只聞「咚咚」數(shù)聲，里頭的東西不斷敲擊著甕壁，意圖破甕而出。

    英子突然感受到下腹有種莫名的疼痛感，蹙著眉頭蹲下身去。

    「是哪兒在痛？」紀(jì)唐妹連忙問道。取出一個木匣，挑出里頭的綠色粉末，在地上畫了個圈子。

    「腹部……」英子悶悶地說道。

    「果然。」紀(jì)唐妹嘆道：「你不是中毒，而是被下了蝕心蠱?！?/br>
    「蝕心蠱？」英子有些慌亂地說道：「可有得解？」

    「剛好我也有養(yǎng)一些，懂得如何制它?！辜o(jì)唐妹自匣子中取出一根長長的銀針：「然而，會有些疼?！?/br>
    「多謝紀(jì)jiejie?！褂⒆訁葏鹊卣f道。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紀(jì)唐妹撩開她的衣袍，露出下腹。在看到明顯凸起的腫塊時，雙唇微微地發(fā)顫。

    「你深吸口氣，閉眼別看?！辜o(jì)唐妹低聲說道。

    英子依言吸了老大地一口氣，緊閉著眼靜候疼痛的到來。

    銀針入rou，幾滴深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英子倒抽了口涼氣，劇烈的疼痛令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等會兒，快了，忍著?！辜o(jì)唐妹蹙眉，溫聲安慰道。

    紀(jì)唐妹緩緩將銀針抽出，隨著銀針而出的，是一條通身翠綠的蟲子。她將銀針一抖，蟲子甩落在綠色粉末上頭，扭動了幾下后便再也無法動彈了。

    「成了?！辜o(jì)唐妹長噓了口氣：「可以睜眼了?！?/br>
    英子緩緩睜眼，驚詫地望著地上的蟲子：「便是這隻小蟲子？」

    「蝕心蠱，只要被它嚐到一絲半點的血rou，它便會終生纏著你不放。」紀(jì)唐妹嘆道：「除了靠定期服藥來壓制它之外，便只有用同類將它引出體外一途了。瞧你體內(nèi)的蠱已有小指般粗大，定是已被種了五年以上了吧？是誰做的？」

    「這便說來話長了?！褂⒆訐鲜祝瑓葏鹊卣f道：「我們還是進屋子里說吧?！?/br>
    ***

    「他們要你……當(dāng)臥底？」紀(jì)唐妹不可置信地睜著美目：「可是你……如果是汪直我還比較能夠理解……」

    「但我也好好地活到現(xiàn)在了?！褂⒆余阶欤骸肝腋杏X他們似乎沒想過我能活得這么久。」

    「定是因為你心地善良，老天爺才庇護著你?！辜o(jì)唐妹淺笑，揉了揉她的頭。

    「屁護著你。」小皇子正色說道，硬是爬到了英子腿上，有模有樣地揉著她的頭。

    「那心地不善良的人，便得不到庇護嗎？」英子莫名地有些著急，卻連自己都不知此話有何用意。

    紀(jì)唐妹一愣，沉吟半晌，才軟軟一笑：「這事，我也說不清呢?！?/br>
    ***

    「那么也許，我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與組織一刀兩斷？」英子興奮地比出了一個象徵決裂的手勢。

    「你想被滅口嗎？」汪直泠笑：「為了少走幾步路而丟了小命的人，你大概是第一個。」

    「我……我才不是因為懶惰……」英子有些心虛地說道：「總是出入與身分不合的地方，會讓人起疑的嘛?！?/br>
    「哎呀，瞧瞧我這記性?！雇糁惫首靼脨赖?fù)鲜祝骸覆铧c忘了余姑娘的身分是何等地尊貴了呢?！?/br>
    「不怪你，我也時常忘記。」英子傻笑。

    汪直面色陰沉，使勁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啊，疼！」英子不滿地捂著額頭說道。

    汪直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英子連聲叫喊著，邁著短腿使勁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