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晉同穿著淡粉色的長袖長褲絲質家居服，衣服邊緣還有細細的桃紅色裝飾。他無奈地嘆氣，撓撓頭。

    方璐看見他就忍不住輕笑出聲，“很好看，很配你。就是小了點。”

    程晉同抖抖衣服，他纖長的四肢從家居服里伸出來，穿得像七分褲。

    “你這樣看著就真像我閨蜜了，挺好。”

    “我不想當你閨蜜，不過我好像沒得選?！背虝x同走到她身邊，“你在干嘛？”

    方璐清洗著那條可憐的煮熟了的鯽魚。她把內(nèi)側白白的魚rou翻出，撕得碎碎得，細心挑出每一根魚骨，然后放在手心遞給老咪。

    老咪顯然已經(jīng)吃了不少，但還是高興地守在水槽邊等自己的零食。

    她每次伸手，老咪就低頭狼吞虎嚥，要是不小心掉了一點還要發(fā)出不滿意的叫聲。它的尾巴愉快地掃拂桌面。

    “也就老咪愿意吃我做的東西?！狈借葱χ核敖o它加餐。”

    “要不明天再試試？今天是我的問題……”

    “沒事。小茹也這樣手把手教過我好幾次，都會變成這樣。算了吧。”方璐打趣，“我媽說我是有福氣的人，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擅長做料理，所以我不用會?！?/br>
    程晉同拿起兩罐啤酒問她要不要喝一杯。方璐便與他一起在沙發(fā)上坐下。

    她按著遙控器，問道，“最近有上節(jié)目嗎？”

    “有另外一個節(jié)目約我。不是齊靜的。下週去錄。”

    “就你嗎？田醫(yī)生這是逼你出賣色相啊?！?/br>
    “嗯。他看上次賣的價格不錯，很滿意?！?/br>
    方璐大笑，“遲早有一天你身邊那塊’賣藝不賣身’的牌子也要被他扯下來。”

    “那要看賣給誰。”程晉同幽幽地說，“你這么久不上班，不會覺得無聊嗎？”

    方璐盤腿坐在沙發(fā)上，顯得更舒服，“是的，總該找點事做。”

    “你的設計很好，可以做點小生意?！?/br>
    “對，我在考慮。但其實我從大學開始就一直畫圖，畫多了有點厭，也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突破。”方璐喝著酒，“我想看看能不能做其他的?！?/br>
    “你的夢想是什么？”

    方璐偏著頭想了想，“這點我跟你應該很不一樣。你那么小就堅定自己的理想，我總是把一切都當zuoai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并沒有什么規(guī)劃?！?/br>
    “這沒什么不好。”

    “程醫(yī)生，你以后的規(guī)劃是什么？一直這樣幫田醫(yī)生嗎？”

    “我們的想法差不多，先經(jīng)營好當前的診所。我們想一起開個寵物醫(yī)院?！?/br>
    方璐眼睛亮亮得，“真羨慕，有明確的目標真好。我覺得我每天都渾渾噩噩的?！?/br>
    老咪跳上沙發(fā)，躺在兩人中間。程晉同摸摸它，遲疑許久才開口，“我能問問你之前的事嗎？”

    “之前的事？”

    “你的那個前夫?！?/br>
    方璐靠著沙發(fā)背，她垂下眼睛，失去笑容，好似沉浸在回憶里。過了許久她幽幽地說，“這些事，除了小茹我都沒跟別人說過?！?/br>
    “為什么會離婚？”

    方璐輕聲嘆氣，喝下半罐啤酒。她看看他，心想說了也無妨。因為他總是很溫柔，從不對視亂評價，想必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而且她說不上為什么，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很容易卸下心防。

    “沒什么新鮮的，他出軌。”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跟他在一起很多年，偶爾會隱隱覺得不對。但在我眼里，誰都有秘密，就算再相愛，再親密，就算已經(jīng)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人總是會需要一個隱私空間。所以我從不過問他。我們都有各自的朋友，需要與各自的朋友相處?！?/br>
    她露出嘲諷的笑意，“我們從來都沒有處在平等的地位過，我給他空間是希望他開心。而他竟然因此覺得我只是好糊弄?！?/br>
    程晉同微微蹙眉，“所以，他的出軌對象不止一個人？”

    再想起來，這件事的荒謬程度絲毫不減。

    “結婚第二年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囂張到不再避諱我。我不小心瞄到他手機里的信息才發(fā)現(xiàn)。我當時以為不過是一個人。”

    她猛灌一口酒，“等我託人查的時候，遞到我手里的，他與不同女人的開房記錄就有兩頁紙那么多。時間跨度從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一直到我決心離婚?！?/br>
    程晉同捏著啤酒罐子，震驚地說不出話。

    “我大二就和他在一起，交往五年，結婚三年?！狈借词滞兄掳?，“我經(jīng)常反思。我覺得我太不會看人，我很少會覺得他不對勁……”

    “這并不是你的問題，不論你怎么做，都不會改變他的行為?！?/br>
    “一開始我很崩潰。現(xiàn)在我們分開也兩年多了，我平靜很多。有時候會想，我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他頭上，我真的完全沒有錯嗎？”方璐低著頭，“婚姻畢竟是兩個人的事……”

    “你覺得有解決途徑？”

    “如果……”方璐攤手，猶豫著說，“如果我放棄我那套夫妻之間要純靠信任支持的理論，而是盯著他……”

    程晉同輕笑，“你想這么做嗎？”

    方璐洩氣地搖頭，“不想。我寧可一輩子不結婚也不要把我和對方都逼得不能呼吸?！?/br>
    “那你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找錯誤？男人就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找錯?！?/br>
    方璐看看他，默契地一起輕笑。她點點頭，“我知道?！?/br>
    “你還是會傷心嗎？”

    “會?！狈借吹穆曇粑⑽⑦煅剩安皇且驗樗??！?/br>
    “因為什么？”

    方璐深吸一口氣，仿佛要聚集許多勇氣才能繼續(xù)說下去，“他家很有錢。離婚的時候因為生氣，我找遍全市最好的律師，發(fā)誓要爭很多錢。但我也知道我斗不過這種人家。他只要把股份還給父母，我最多分點小蝦米?！?/br>
    “你前夫叫什么？”程晉同回想著之前見到的那個人。

    “張澤一。新世界商場是他家的。”方璐想了想，“覃沁認識他，你跟覃沁不是也很要好嗎？”

    “他的人際圈很復雜?！背虝x同搖頭，“我不認識這個張澤一?！?/br>
    “最好不要，他那群狐朋狗友沒有好人。我以前只是疑惑，為什么結婚以后他像變了個人?！闭f起這些，方璐又焦躁得想抽煙，“后來我才知道，他娶我完全是因為他爸媽喜歡我。當時除了我，他還帶過另外一個女人回家見父母。他爸媽選了我。而他其實也沒有玩夠，之所以愿意畢業(yè)就結婚，是因為他父母知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告訴他只有結婚以后才會允許他動用信託基金?！?/br>
    程晉同已經(jīng)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這個故事比他想象得還要糟糕。

    “我離婚的時候，被指責過很多次。說我詆毀他很過分，說我硬要打官司搶他父母的錢很不要臉?！狈借粗便躲兜乜粗线涞奈舶?，“這些都不是讓我最難過的。而是在我回憶的時候，我以為我們之間有過感情，可他從始至終都是因為我’不管他’，因為他父母要求，所以才會選我。這種感覺，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我以為某樣實實在在存在的物體，伸手一碰卻看見它像煙一樣飄散……”

    程晉同以為她會哭?？伤鋈辉街v越冷靜，好像只是在平靜地敘述一部虛構小說。敘述結束，她靜靜地看著前方，許久沒有說話。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這些……”

    “沒事，過去很久了?！?/br>
    程晉同這才放心，“你會找到真心愛你的人。”

    “我原本以為，只要愛上下一個人，這就不過是見小事?？晌椰F(xiàn)在才明白，創(chuàng)傷之所以讓人痛，就是因為它把你的血rou都翻了出來。我到現(xiàn)在還覺得我以后再也不會結婚了?！狈借幢鹄线洌瑢λ⑽⒁恍?，“晚安，程醫(yī)生?！?/br>
    躺在客臥的單人床上，視線正好能看見窗外幽暗的夜空。程晉同愣愣地望著一顆不甚顯眼的星星。

    他從未見過方璐的這一面。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經(jīng)常約著吃個飯或是去酒吧喝一杯。方璐偶爾來診所幫忙帶著狗出去散步。

    她總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很活潑也很愛開玩笑。在路上或是酒吧里看見帥哥，她就一臉移不開眼的樣子，動不動就上去跟別人勾肩搭背，還要他攔著。

    程晉同從未想過她有什么煩心事，因為她的笑容總是艷麗如暖陽，讓他的心里也不自覺感受到暖流。

    他側過身，盯著墻上的畫想：原來她有這樣的痛苦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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