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上劃卡用的深墨色鉛筆，周禹崴長吁一口氣。學測的最后一項考科是他在答題上最沒有把握的自然，卻也不是因為內(nèi)容艱深，而是考試時長對于他來說略嫌有些吃緊。

    不過，這兩年半以來努力學習總算在今日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禹崴?！共挪匠鼋淌?，周禹崴便被那個好久沒有聽見的溫醇嗓音給喊住?！笇W測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來談?wù)劗敃r發(fā)生的事，可以吧？」

    從周禹崴那日與鄭倫不歡而散之后，連帶著顏郁楷他也不愿再有過多的接觸。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喜歡郁楷，所以當受到委屈時，郁楷未如預期的意識到他的難受，才會讓他頓時情緒潰堤。

    「前陣子想著不要打擾彼此唸書的心情，一直沒敢找你把話說清楚。」單手拉著周禹崴逕自往校園偏僻的角落走去，禹崴從未見過顏郁楷如此真摯的神情?！钢皇菑哪翘熘竽阍僖膊辉鲃油医徽劊瓦B眼神接觸也是刻意避開，你知道這讓我心情很低落嗎？」

    周禹崴一愣，對上顏郁楷澄澈又帶有一絲受傷的眼神。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存在與否竟也能使郁楷的心緒產(chǎn)生波動?！浮阆胝f什么？」

    「禹崴，」顏郁楷躊躇片刻，終是下定決心地將話給問出口?！改闶遣皇恰矚g我？」

    周禹崴從未料想過顏郁楷會這樣直截了當?shù)膯栕约海P(guān)于感情。即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之所向，可卻還沒準備好表白。「你想要我說什么？」良久，禹崴淡淡地輕聲回應。

    「好吧，既然這樣，我想說的是……」顏郁楷深吁一口氣，「抱歉，我不能喜歡男生。」

    周禹崴好幾次設(shè)想過，假若有一天他聽到這句話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蛟S會是崩潰大哭，也或許是故作瀟灑？可待得他親耳從郁楷口中聽見時，卻似乎什么情緒都無法表達。「我知道。那你又何必向我提起？一直就這樣裝傻下去不好嗎？這樣……我就可以繼續(xù)喜歡你……」

    比起難受，禹崴心底更多的或許是空虛。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將整個心思放在郁楷的身上，他的每個動作、每個神情都能讓禹崴銘記于心?；蛟S是從他出聲替禹崴緩頰的那刻開始，便注定了這場魂牽夢縈。

    「我要確認呀?！顾坪跻庾R到問話過于直接，顏郁楷的語氣些微放軟，抬手拭去周禹崴頰側(cè)悄然無聲地淌下的淚水?！付?，你喜歡我這件事和當天不歡而散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周禹崴別過臉，躲避那些能讓自己誤會的、太過溫柔的觸碰?！笡]有，都沒事了?！?/br>
    「好吧?！挂娪磲瞬粩酀窳搜劭魠s又倔強地仰頭不讓淚水滾落的樣子，顏郁楷輕嘆?！阜凑也粫驗檫@種事情討厭你。我們的友誼，應該不只有這樣吧？」

    「雖然你說不會討厭我、說友誼不只有這樣?！怪苡磲嗽僖矡o法克制自己心口的刺痛，一股酸楚如鯁在喉。「可我以后看到你還是會尷尬、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才不會不小心又越過界線……」

    話都說出口了，禹崴也沒有理由再保留?！肝乙恢辈辉敢庹f、一直逃避著你，就是因為還不想變成現(xiàn)在這樣。有些事情做了就很難假裝沒有發(fā)生過了。

    「我也想和以前一樣做你的朋友啊?！怪苡磲艘膊辉倏桃庖种?，一面吸著鼻子，一面任由淚珠肆意于兩頰縱橫?！肝疫€想繼續(xù)教你數(shù)學、想和你聊天，做那些所謂朋友之間能做的事，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都不行了，你知道嗎？」

    看著禹崴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毫無保留地暴露所有脆弱，顏郁楷抿唇，艱澀地開口：「我覺得可以啊……」

    「那天會一時情緒失控，除了看不慣鄭倫講話從不顧忌他人感受之外，更多的是對你的失望?！怪苡磲嗽噲D平復自己的心情，卻總是被難以壓抑的嗚咽給打斷?！府斎荒銢]有必要總是替我出頭、幫我說話，可從我們第一次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已經(jīng)太過依賴你的保護。

    「或許你已經(jīng)沒有印象，也可能對你而言那自始至終就是個無心之舉──高二開學當天你的一句話替我從鄭倫的咄咄逼人之中解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似乎就已經(jīng)誤會了。」

    「……對不起。」顏郁楷習慣性地出手要揉禹崴的發(fā)絲，卻又將動作給凝滯于兩人之間?；蛟S，他已經(jīng)沒有資格這么做──畢竟，是他說好了要當朋友?！肝冶疽詾椴皇熳R的幾人同走一段路沒什么，頂多只是不說話而已，卻忘記鄭倫說話總是肆無忌憚。而且只要到k書中心，我總是將你的座位佔在我的旁邊，除了方便交談、請教你問題之外，也是因為我最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時刻。對我來說……你是我在班上最要好的朋友。

    「對不起，其實我也曾經(jīng)思考過自己是不是喜歡你……喜歡歸喜歡，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就是沒辦法?！诡佊艨旖轻輳芬灿幸稽c幾不可見的苦澀?！溉绻矚g你這件事讓我家人知道了，我可能馬上就被宰了吧。況且你也知道的，我的朋友圈不允許任何同性戀的存在……但我并不討厭，真的?！?/br>
    「我沒有說你排斥同性戀啊?！褂磲藦姳谱约汗闯鑫⑿?，「你一直道歉反而像是做錯了什么──但沒有啊，只是你太溫柔了，很容易讓人誤會。」

    「是我做錯了，才跟你道歉?！诡佊艨焓衷囂?，見禹崴并沒有排斥，便輕輕地將他擁入雙臂之間?！钙鋵嵨易约阂埠塥q豫，但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跟我在一起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說清楚之后，也好避免你對我還抱有希望。其實……也是希望不再浪費你的時間罷了?！?/br>
    或許是最后一次靠在顏郁楷的胸膛上，感受他身上依然清淡的木質(zhì)香。曾經(jīng)禹崴是多么依戀這樣的接觸、沉浸在這能讓他平復的氣味里，可現(xiàn)在只覺得這樣的香氣，特別寂寞。

    他將雙眼緊閉，喃喃說道：「那，給我一點時間回到原來那樣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