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混蛋！」?jié)嵨骺ㄣ读艘幌拢又脷庖艉鸬溃骸改惘偭藛?？明明好好待在地底下就好了，既然你不會被處理掉，就茍延殘喘的生活下去啊！?/br>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內(nèi)心的某個開關(guān)，瑪麗亞沉下臉，她怒視對方，說實在的，她已經(jīng)開始搞不懂為何自己現(xiàn)在站在這里，而不是在修道院住宿區(qū)那冰冷，毫無生活樂趣的住宿區(qū)，照著一開始的理想，在成為姊姊大人后，颯爽的離開這里，表現(xiàn)的毫無留戀。

    她一點也不想管關(guān)于邁可森在首都的政治問題，她只希望那個人內(nèi)心純粹、愚蠢的理想，不會隨著alpha的命運而消散，不會變得同自己一般。

    「不要就算了，再見。」瑪麗亞輕聲的說，她準備走進建筑中，然后下一秒，潔西卡拉著了自己的手臂，對方的臉上寫滿憤怒，就好像那場爭斗要再次重現(xiàn)。

    「走這邊?！?/br>
    潔西卡帶著自己繞過了草叢。這是瑪麗亞第一次來到修道院的背側(cè)，以往的時候，她都是直接走進樹林中，由后方陰暗的小徑前行。這里的石磚縫隙中滿是春天新長出來的嫩芽，所到之處鼻腔中都灌滿了晴朗與新生的氣味?，旣悂喛匆娏伺c地面平行的氣窗，就被藏在草叢中。只是上面被灰燼給覆蓋。

    「從這邊上去。跟好我?！?jié)嵨骺ɡ_一扇暗門，她牽住了瑪麗亞的手：「首長之子都一直在主建筑的大廳內(nèi)，他似乎沒有出來過?！?/br>
    「這座修道院有很多密道嗎？」瑪麗亞低聲詢問。

    「生活好幾年的人都會知道，這里和書上描寫的純樸建筑完全不相同?！购诎档耐ǖ乐?，只有潔西卡的聲音能夠引領(lǐng)自己向前：「與其說修道院，這里更像是舊時代人類建出來的??一個祭壇?！?/br>
    潔西卡停在一扇門前，她并沒有急著打開門?，旣悂営脙H剩的左眼看向?qū)Ψ剑骸讣缐?？?/br>
    「就像是在尋求平靜??」?jié)嵨骺ㄕf：「你沒有那種感覺？滿山滿谷的舊世代書籍，描繪舊時代生活樣貌的彩繪玻璃、溫室還有牧場。而其他地方都是暴亂，這里卻平靜的不得了?！?/br>
    瑪麗亞覺得全身上下的細胞隱隱作痛，她想到家，母親以及弟弟。萊卡的那艘火箭、被貼滿整條走廊的照片。就像某個、某個烏托邦——帶著某種不可解的習性，在顛沛流離的世界隨波逐流。

    「他們在哪里？」瑪麗亞說，一邊推開門，主建筑的走廊上空無一人，而潔西卡并沒有跟著自己一起踏出來，而是待在陰影里說道：

    「走廊盡頭的房間?！?/br>
    「你不一起來嗎？」瑪麗亞說。

    「不了，我還不想死。」?jié)嵨骺ㄞD(zhuǎn)過身，然后又補了一句：「瑪麗亞。」

    「是？」

    「是我去告密你半夜離開了住宿區(qū)?？赡??不，因為這樣你才會被某個人刺傷吧?！?jié)嵨骺P(guān)上門，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不清：「抱歉?！?/br>
    「沒關(guān)係?！宫旣悂喺f：「真的。」

    在沒有人回應后，瑪麗亞快速的往走廊盡頭移動，她托著裙擺，然后將背貼在墻壁上，她大口喘氣，omega不適合一直處在焦慮的情緒中?，旣悂営X得自己自己彷彿要支離破碎。

    她將耳朵悄悄的靠近門，里面沒有一點聲響。她該相信潔西卡嗎？這樣單槍匹馬的進來——

    「瑪麗亞！」

    然后，身后傳來了萊卡的聲音。在那瞬間，她幾乎要激動到哭出來，瑪麗亞趕緊往后跑，她看見萊卡仍是穿著很厚的衣服，臉頰紅通通的，而她伸出雙臂，在碰到對方的那刻，瑪麗亞將萊卡緊緊擁抱。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接著也伸出手：「你怎么會在這里？」

    「啊??」瑪麗亞抬起頭：「因為你好幾天沒回來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不，沒什么?！谷R卡拉住自己，然后打開了盡頭的那扇門，剛進入到室內(nèi)，瑪麗亞就感覺到燥熱難耐，她將斗篷脫下來，只剩下里頭的修女服。

    「你還好嗎？」瑪麗亞轉(zhuǎn)過頭喊道，她站到對方前方，說。

    萊卡頓了許久，低聲的說：「這個嗎，也許不能說太好?？磥硗饷嬗幸恍╆P(guān)于修道院不太好的謠言，我這幾天一直在和那些居民代表們解釋說??這里很好，對。」

    聽上去像是謊言。

    對方的眼神緊盯著窗外，而那雙沒有包覆在大衣底下的手在顫抖著，明明是那么溫暖的空氣，卻仍像冰天雪地襲來：「我想我有點……失策嗎？沒錯，就是失策。瑪麗亞。」

    「是的？」

    「你不該上來的，我?guī)慊厝グ?。?/br>
    當萊卡伸出手的時候，瑪麗亞做出了回絕的手勢，她瞇起眼睛，然后說：「修道院的秘密就是你對吧？」

    「什么？」萊卡眨了眨眼睛。

    「我在一開始來到修道院的時候，邁可森就說這里有什么秘密，他得去探個究竟，這是他的職責。」瑪麗亞說：「我以為是什么驚天動地，會毀滅國家的陰謀，但事實上，這里只有你而已吧？」

    「對啊?！挂魂嚦聊?，萊卡笑了：「除了我沒有別人了?！?/br>
    「奇萊雅修女想要利用你……還有邁可森，做些什么？」

    「誰知道呢?！谷R卡坐了下來，瑪麗亞覺得對方看起來滿身瘡痍，像是背后被插上了許多無法拆卸的利劍：「我沒辦法干涉的?！?/br>
    瑪麗亞又走上前，她忍不住伸出手，接著將雙膝跪下，她撥開萊卡的黑白參半的頭發(fā)，捧起對方的臉頰。

    「你做什么？」萊卡說。

    「我在想事情結(jié)束——無論是以什么方式結(jié)束。你會怎么辦？」

    「就繼續(xù)活在那里吧?！谷R卡撇開視線，抬起下巴，像是要回避自己的問題：「像以往一樣，我和外面接觸很久了，或許平均壽命也變得和你們差不多?！?/br>
    「要一起逃走嗎？萊卡?！?/br>
    「逃去哪里？」

    她覺得自己好像每個細胞都不受控制了?，旣悂喭塘丝诳谒?，她直直瞪著萊卡的綠色眼珠，試圖從里面找出一點——不，瑪麗亞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輕聲開口：「烏托邦以外的地方。」

    她原本以為萊卡會冷嘲熱諷個幾句，緊接著他們又會分道揚鑣。但那瞬間，萊卡睜大了眼睛，說：「真的嗎？」

    「等邁可森完成后，我們就一起逃走吧？」瑪麗亞說。

    她為什么要說出這種話呢？

    下一秒，門被撞開了，瑪麗亞想要快速離開對方身邊，但她整個人被絆住了?；蛟S是情急之下的緣故，萊卡伸出手，將她給拉進懷中。

    然后走進來的邁可森似乎露出了某個極度扭曲的表情，但在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后，邁可森走進他們，一邊也將外衣脫去，說：「瑪麗亞，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上來透透氣?！顾鏌o表情的說。而萊卡也松開了手。

    而邁可森卻緊抿著嘴，看起來完全不能放松下來?，旣悂営行u晃的站起身，她站到對方前，然后說：「你怎么了？」

    「奇萊雅修女的威望是用好幾年的時間建立而成的。」邁可森劈頭說道：「她的人脈，還有她對未來的理想……但是那怎么實現(xiàn)呢？瑪麗亞！要是我們不去管理omega的生育率，不去規(guī)范其他人去建造基礎(chǔ)建設(shè)，建立……平等的社會？我們他媽的會毀滅啊！就跟舊世代一樣！」

    瑪麗亞原先伸出去的手停了下來，她想要安慰邁可森，但在那個瞬間，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和對方的立場似乎是天平最遙遠的兩端。

    「我們這個種族！」邁可森攤開手：「本該就是要如此運作的不是嗎？」

    「本該如此?！谷R卡在后頭補充一句。

    瑪麗亞吞了口口水，她說：「奇萊雅母親大人，她和你談過這些？」

    「這是談判?！惯~可森皺起眉頭說：「我們都不想要造成巨大傷亡，可是奇萊雅已經(jīng)用你受傷的事件陰了我一把，現(xiàn)在外面?zhèn)鞯姆蟹袚P揚，再不久后我勢必要站出來揭露我的身份?！?/br>
    「到那時候，我可以自行宣布退位，讓首都的長老會解散，然后奇萊雅和其他反首都派的人會直接獲得勝利……」邁可森說：「又或者是……我決定登基——然后戰(zhàn)爭說不定就會爆發(fā)?！?/br>
    邁可森看過來，然后，視線停留在了瑪麗亞仍暫停在半空中的手。邁可森不解的伸出手，但在碰到自己的當下，瑪麗亞立刻將手抽回，說：「那你覺得呢？」

    「我得成為首長，在所不惜。」

    「為什么？」

    邁可森深吸一口氣，嚴肅的看向自己，然后回答：「這是我該做的事，是我的命運對吧？」

    而這個人前不久，曾經(jīng)一臉無助的詢問該怎么辦才好。

    緊接著，瑪麗亞哭了出來。她不知道何時自己變得這么脆弱的。而是在剛剛，她竟然無意識的覺得邁可森的那番話很有道理。

    這是一個支配的，弱rou強食的世界，一旦少了管理者，少了生產(chǎn)與勞動者，缺少任何一方，這個種族，這個群體，所有的一切都會崩壞。

    一個人是沒辦法活下去的。所以她感覺到羞愧。生在一個以謀反為業(yè)的家，來到一個以起義為使命的地點，這樣的自己卻嚮往著美好的生活。

    她甚至幻想過，有人真的帶著她逃走了，去一個遙遠的，夢幻的，沒有任何煩惱的地方，她會生很多個孩子，每一個都予與他們愛與關(guān)懷。

    「瑪麗亞？」

    她同時聽見了兩個聲音，萊卡似乎游移著，但邁可森卻直接的給了擁抱。

    活下去就是勝利。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但是緹娜mama，克勞蒂亞mama，還有湯米啊——活下去，接下來呢？

    ———

    這個國家的傳訊工具——只有首都貴族間才能夠使用影像通訊，也只有那邊有足夠的資源辦得到這種事情。在首都中的平民百姓則大多是用收音機廣播。

    修道院在鐘塔的二樓是廣播室，但由于這里清貧與寡欲的特性，因此充滿娛樂意味的二樓基本上是禁止進入的。

    等到夏天即將來臨的時候，邁可森會出面，然后將他的決定公諸于世。在那之前，沒有人想到，首長之子真的躲在修道院里，也沒有人想得到，世界或許即將翻天覆地。

    瑪麗亞明白的，如果邁可森真的選擇成為首長的話，那奇萊雅就會將焦點全部轉(zhuǎn)移到萊卡身上，眾矢之的的目標一旦被轉(zhuǎn)移，那么誰來當首長這個問題就不再重要了，混亂中什么都看得到，邁可森隨時都會在發(fā)表聲明后死亡。

    在自己私自從地底跑出來后，瑪麗亞又被邁可森帶著，然后一起回到了電梯口。邁可森一路上一語不發(fā)，一直到他們來到建筑物前，瑪麗亞才聽見小小的說話聲：「抱歉?！?/br>
    「抱歉什么？」

    「這里遠比我想像中的復雜多了?！惯~可森說，眼睛沒有看過來：「我說了什么讓你不舒服的話，對吧?！?/br>
    「沒有。」瑪麗亞開口，她看向?qū)Ψ剑骸笡]有這回事?！?/br>
    「你覺得我該怎么做呢？」

    「活下去就是勝利?！宫旣悂喌吐暤恼f：「所以你就選擇可以活下去的辦法吧?！?/br>
    「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邁可森提問。

    「我母親?！?/br>
    「真是一句詛咒般的臺詞?！惯~可森低聲的說，然后轉(zhuǎn)過身：「再見，瑪麗亞?！?/br>
    「下次見。」

    在瑪麗亞回到地底后幾個小時，萊卡也回來了。在熟悉的地方待著，對方看起來舒爽許多。

    就像往常一樣，萊卡會待在火箭發(fā)射平臺旁，只是現(xiàn)在身邊沒有放任何的書，也沒有任何的筆記，只有一個孤單的背影。

    于是瑪麗亞緩慢地走過去，她背對著萊卡，也一起坐了下來。

    寂靜讓耳鳴開始蔓延，一切都顯得虛幻。

    「瑪麗亞。」

    「我在。」

    「要是烏托邦外什么都沒有該怎么辦？活在一個被支配的空間內(nèi)，或者是每走一步都可能會死的地獄，哪一個地方比較好呢？」萊卡輕聲的說，聲音在地底之間不?；乇U，就像一顆皮球彈跳著，跳著跳著，然后便掉進了自己的手中。

    瑪麗亞握緊拳頭。

    「能夠望著星河死去，你不是說過那很美好嗎？」

    萊卡笑了：「對啊，我說過，如果能看見地球就好了。你想地球是什么樣子的？」

    「不就是藍色的嗎？」

    「也有可能成了灰色的啊?！?/br>
    萊卡往后靠，而瑪麗亞撐起了對方的重量，她感覺到萊卡的氣息，不屬于abo的任何一個物種，純粹的，人類的氣味。

    「你能成為我的圣母嗎？」

    「能。」

    萊卡沒有回頭，瑪麗亞也是。

    「我沒有辦法逃走?！谷R卡突然開口：「我生來就是這里的老鼠。」

    「老鼠是不會對外面產(chǎn)生憧憬的。」

    「你肯定也是吧？」萊卡莫名的說了這一句：「小時候也曾經(jīng)看過外面，想說家的后面有什么，穿越森林和河流后，更遠的地方有些什么，后來長大了，就再也沒有看過窗外了。」

    瑪麗亞覺得自己彷彿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給掐住了。她頓了頓，說：「你憧憬著外面，甚至是宇宙。」

    「對?！?/br>
    「我想這就是我待在這里的理由?！?/br>
    沉默像雪一樣緩慢的降臨，瑪麗亞覺得現(xiàn)在這份寂靜溫柔的落到了自己肩膀上，她將身體縮起，用僅剩的左眼看著前方雜亂的地面。

    「你也有那種眼神?！谷R卡忽然說：「渴望著外面的眼神，在我說出這個世界的歷史的時候，沒有一絲動搖……你……你就像一根插在石里的劍，不會被什么給撼動。我覺得即便世界毀滅了……你也可以活下去。這大概也是我?guī)椭~可森的理由?！?/br>
    她稍稍屏住呼吸。

    瑪麗亞感覺到眼淚濕潤了僅有的眼球，不知為何的，她覺得自己像被救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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