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修道院佔地有四千平方公尺，如果包含了后方的山坡地，那更是高達了七千平方公尺以上。要前往修道院，都必須爬上山坡，沿著前人所踏過的石子路蹣跚前行，大部分的汽車都上不來，因此只能步行前往。

    瑪麗亞站在中庭，明明艷陽高照，她卻打了個冷顫。腦海里全是第一天她在半夜來到修道院的情景。

    修道院的大門敞開著，但半個人也沒有，甚至鳥鳴也是，安靜的可怕。邁可森的廣播已經(jīng)沒有聲音了，只剩下雜訊，刺痛著耳膜?，旣悂喬痤^，修道院架在屋簷的電線上停著烏鴉。

    烏鴉，這個季節(jié)，這個時間？

    反胃感涌了上來，瑪麗亞吞了口口水，她拖著腳步，睜大眼睛，用左眼環(huán)視四周。

    「萊卡?！顾p聲重復一次，接著往主建筑走去。

    太奇怪了，太安靜了，為什么一點人聲也沒有？瑪麗亞聽得見血液流過自己血管的聲音，心臟敲打著胸膛，橫膈膜的地方在發(fā)痛，小腿也因為水腫而幾乎快無法站立。

    她穿越了彩繪玻璃的廊道，紅色與藍色還有橘黃色的光灑在眼前。穿著實驗袍的主教就站在她之上。雙手舉著燒杯與試管，六芒星閃閃發(fā)亮。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卻從未搞清楚過。

    看起來像神，像上帝一樣。她從未搞懂那創(chuàng)世紀的神話，說到底瑪麗亞與其他人，也只是其他人的產(chǎn)物。背負著「活下去」詛咒的abo物種。

    活下去啊。她必須這么做才行。

    她來到了主建筑，電源似乎被切斷了，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讓陽光探進去，但一切仍是一片死寂，像是有誰拔去了聽覺，只剩下嗡嗡的耳鳴。

    她找到了奇萊雅的辦公室。瑪麗亞幾乎篤定萊卡一定在這里。于是她推開門，但里面半個人都沒有，一盞似乎是太陽能運作的小提燈被踢倒在一旁。這里像是被人給大肆破壞了一番，書架倒在地上，散落在地面。

    瑪麗亞扶住腰，她蹲下來，地面上有一張照片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那似乎來自地底，來自于萊卡的相片墻。那是一張三人合照，瑪麗亞一眼就認得出來——萊卡的父親與母親都擁有同樣的黑色捲發(fā)，和柔和的小麥膚色，而最與眾不同的萊卡站在中央，雙手高舉著勝利手勢。

    最后的人類。

    旁邊全部都是奇萊雅的筆記，上頭寫滿了與反首都派的會面時間，他們在整個國家的據(jù)點設(shè)立，從拉斯城到東區(qū)禁入的地點，全部都有。

    她看見了母親的名字，旁邊還有寫著交涉員這幾個字。

    她覺得身體都在顫抖。

    瑪麗亞抬起頭。萊卡不在這里，她沒有要繼續(xù)待下來的理由。她緩緩站起身，讓雙腳平均施力于地面?，旣悂喦那牡貙⒄掌者M懷中，等到見面的時候，她會把東西交還給萊卡。

    外頭還是一點聲響也沒有，那會不會所有人都躲在某個地方？還是說高塔上已經(jīng)沒有人看守，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從放牧地那溜走了？

    她覺得全身發(fā)冷，但腦袋卻像發(fā)著高燒。

    真該死，她得拿點什么當武器才行啊，不行，她得趕快行動?，旣悂喴а溃钗豢跉?，然后回頭往中庭走去。

    奇萊雅肯定還在鐘樓的第二層，也就是廣播室的位置，萊卡肯定也是去了那里吧。

    瑪麗亞奮力拉開了鐘樓的大門，然后撲面而來的卻是血腥味。她看著倒臥在回旋梯上的身影，那些是與她一同上課的修女們。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以及血的味道。瑪麗亞看了看墻壁上濺出的血跡，又看了看那已經(jīng)沒有氣息的尸體。本能在尖叫狂吼要逃跑，而瑪麗亞移開視線，她繼續(xù)往上走。

    但是當瑪麗亞打開門的時候，她仍是沒看見半個人影。

    地板上濺開了許多血，但不知道是誰受傷了。她死命的想聞一聞，但空氣中太多雜味，瑪麗亞判別不出是誰的費洛蒙。

    她的雙腳已經(jīng)軟到要走不動了。她喘著氣，好像肺部不斷在縮緊，無法呼吸。

    通訊設(shè)備亂成一團，耳機和麥克風被隨意打在地上，儀表板上的按鈕有些甚至都斷裂了，這里發(fā)生過打斗，但是怎么回事？

    必須當機立斷?，旣悂喭崎_門往下走，她再次回到中庭，距離邁可森結(jié)束廣播已經(jīng)過了多久，而其他人又去哪里了？

    「瑪麗亞姊妹！」

    她被抓住了手。

    瑪麗亞驚嚇地回過頭，她看見赫爾娜正穿著斗篷，就像一個旅人，身上完全看不出是修女的樣子：「太好了，你在這里，我馬上帶你去鎮(zhèn)上！」

    「等、等等，jiejie大人！」瑪麗亞大喊，她想要迫使對方松開手，但赫爾娜完全沒有動：「邁可森在哪里？」

    「瑪麗亞姊妹，聽著，」赫爾娜的眼睛直視著自己，語重心長：「修道院的人都去避難了，你也要和她們一起去才行，就在剛剛邁可森先生已經(jīng)逃走了，這里很顯然不是他該稱王的地方——」

    瑪麗亞用另一隻手抓住赫爾娜，不假思考的便說：「我也是反首都派的，放開我?！?/br>
    赫爾娜愣了愣，表情似乎有些驚恐：「你……知道修道院在……」

    「我知道！我要去找奇萊雅修女！」瑪麗亞大聲說道，她覺得下腹開始脹痛了，是會讓人要尖叫出聲的那種痛，但她抬起視線，死死的盯著對方：「我也有任務(wù)在身?！?/br>
    赫爾娜松開手，說：「我們會合的地點在華盛頓區(qū)的緹娜家，你知道在哪嗎？」

    這次換瑪麗亞停頓了會，她說：「我知道那里?！?/br>
    「你……你一直都是反首——」

    瑪麗亞沒有理會對方，她繼續(xù)往前走，會在哪里？會在哪里？邁可森如果寡不敵眾，必須等到首都軍來的話，他會在哪里？萊卡呢？奇萊雅呢？

    她抓住裙擺，然后穿越一個又一個轉(zhuǎn)角，最后，瑪麗亞來到了放牧的山丘，而微風吹拂過自己的臉頰，放眼望去好像看不見地平線，都是微微起伏的山巒。

    她抬起頭，現(xiàn)在竟然看得見月亮啊，就在天邊的不遠處。和那淡藍色的天空相映著。

    ——人類有去過月球喔，你會不會好奇呢，現(xiàn)在地球是什么樣子，總覺得只要前往的話——

    「在火箭那……」

    瑪麗亞轉(zhuǎn)過頭，那似乎是一種直覺，她明白那兩人就在那里，心臟像是成了弩弓，每一聲響都朝同個方位發(fā)射，每一下都在敲擊自己的靈魂。

    她跌跌撞撞的往電梯的方向跑，她脫去了平底鞋，腳底板碰觸到了青草，然后滲進泥土中，五趾夾起了土壤，又讓塵埃飛濺而起。

    太陽好刺眼，前方的道路有好幾個瞬間都顯得模糊不清?，旣悂啿挥浀米约河袥]有這樣全力奔跑過，至少在幼年時她沒有這樣過。

    那時她的衣服束起了腰，裙擺的褶皺多的不像話，她會和母親站在一起，招呼那些從遙遠地方前來的賓客。在那里她無法奔跑。

    空氣直嗽進肺部，又被捲了出來，她張開嘴呼吸，然后在那間破爛小屋前停下來。瑪麗亞一邊喘氣一邊撥開電纜找到電梯，這里的電源被人關(guān)掉了，她拉動板手，在快要黑掉的視線中，她走進了電梯里，手指往下按了向下的按鈕。

    她抬起頭，腦海里意外的一片空白，她所能想像到的未來，都覺得好像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瑪麗亞知道自己就像是萊卡的狗，更像是邁可森的狗，彼此利用，相互啃食，然后在緊要關(guān)頭，誰都不會得救。

    ——直到電梯停住，而她在火箭發(fā)射平臺沒看見任何人后，瑪麗亞是這樣想的。

    她喘著氣，而椋不見蹤影，邁可森也是，萊卡也是，奇萊雅……

    ——「瑪麗亞姊妹，我就知道你還好端端的待在這里呢?！?/br>
    她回過頭，而奇萊雅修女捂住頭上不斷滲血的傷口，一隻手卻穩(wěn)穩(wěn)的舉起槍，將發(fā)射口對準了自己：「你成為萊卡的實驗品了嗎？看來的確是的，你的費洛蒙氣味非常濃厚?！?/br>
    「你……」瑪麗亞稍稍別過視線，將左眼直視對方，耳鳴聲好重：「你和萊卡是什么關(guān)係？」

    「我可以說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奇萊雅雅哼了一聲：「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這里……這個生活機能健全的不可思議的地方，作為回報，我建立起這座修道院。」

    「你殺了他父親？」

    奇萊雅頓了頓，接著拿開原本捂住傷口的手，頓時血流直下，染紅了對方的雙眼：「新世代之所以會被稱作為新世代，正是因為剩馀的人類明明就不可能繼續(xù)主掌世界，卻還是像牲畜一樣賴著不走。」

    「你殺了他嗎！」瑪麗亞大聲喊道，她總覺得子彈下一秒就會劃開頭顱，但此時此刻她卻無所畏懼：「如果是的話，你為什么把萊卡留下來！你為什么沒有一起殺了他！」

    「當然是因為他有所作用，瑪麗亞姊妹，同樣身為omega，你應(yīng)該明白，任何可以拿來利用的東西都要利用！」奇萊雅走近一步，而那把槍穩(wěn)到像是整個現(xiàn)實都由其展開，然后構(gòu)成，接著包圍自己：「驕傲，你是這么說的，omega所謂的驕傲，不過是卑劣的心態(tài)罷了！」

    奇萊雅撇了撇嘴。

    ——「你該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瑪麗亞呆愣了許久。

    她不明所以的看著奇萊雅，她讀過這個字非常多次，在每本書上都曾出現(xiàn)過，但時至今日，她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

    「親愛的，這很正常，畢竟我們omega總是喜歡被踩在靴子底下，臉如果能夠與地板摩擦會更加甘愿?！蛊嫒R雅喃喃：「你說呢？」

    「你要做什么！」瑪麗亞破音地喊道。

    奇萊雅拽住了她的領(lǐng)子，反手將她給鎖喉，瑪麗亞瞬間無法呼吸，她想要用雙手去抓住對方，但每根指頭都使不上力。

    「首長之子！給我出來！」

    叫喊的回音在地底回響，瑪麗亞幾乎快要昏厥，但看見渾身是血的邁可森從黑暗里拖著腳步出現(xiàn)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

    「把瑪麗亞放開?！惯~可森的聲音破碎的像雪，就像她們初次見面那天一樣：「拜託。」

    「但她也是參與實驗的一環(huán)，你不是也說過了？要格殺勿論啊，邁可森·白狼。」奇萊雅語氣越來越重，瑪麗亞下意識的抓緊了腹部，她無法呼吸，以前學過的防身術(shù)好像都失去了存在意義，她甚至無法思考。

    「你放棄統(tǒng)治者位置的話，我就會把瑪麗亞還給你?！蛊嫒R雅輕聲的說：「像個膽小鬼一樣，開槍射了我就逃走，你以為救兵能夠來得這么快嗎？現(xiàn)在修道院外面肯定吵得沸沸揚揚，等到大門開啟時，我和你其中一個，一定要站出來宣判勝負?！?/br>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會放棄。」邁可森抬起頭，一邊哭一邊說：「就算失去瑪麗亞我也不會放棄！」

    你做得真好。那一剎那，瑪麗亞浮現(xiàn)了這個想法，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希望對方能夠下定決心，而邁可森的確做到了，認真，耀眼，就像個真正的王者。

    「也對，畢竟你都肯把那個支持你的人類給背叛了，你決定捨棄掉他，以換取自己受害者的地位。就像個真正的國王一樣?！蛊嫒R雅說，而瑪麗亞感覺到槍口抵住自己的太陽xue，生與死的距離靠攏了。

    「他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世界上了?！惯~可森抬起頭，大聲說道，像是要把什么給一吐而盡：「那個人無論到哪里都活不下來的，我現(xiàn)在拋棄他也只是剛好而已，對我而言任何人都一樣，只要沒有用處就該拋棄！」

    「哈哈哈！」奇萊雅發(fā)出尖銳的笑聲，而槍口幾乎要死死的戳進瑪麗亞皮膚里：「很棒！我的前雇主也是這么說的，沒有用的人就該拋棄，社會的齒輪是必須維護的，你就是統(tǒng)領(lǐng)齒輪怎么跑的人對吧！」

    那把槍在瞬間轉(zhuǎn)換了位置，槍口對準了邁可森驚恐的雙眼。

    「等……我們應(yīng)該……」邁可森還來不及說完，兩聲槍響就響起了。

    下一秒，瑪麗亞因為衝擊力而跌坐在地上，她感覺骨盆狠狠的敲到了地板上。她抬起頭，看著奇萊雅的槍被甩到平臺旁，撞上鋼架后停了下來。

    而邁可森跪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捂著耳朵的傷口；奇萊雅抓住了被射穿而血流如注的手，痛苦的在地板上扭曲著身體。接著，瑪麗亞抬起視線，她看見萊卡就站在那里，黯淡的光灑在他身上。雙手拿著槍，表情漠然。

    「萊卡。」瑪麗亞輕聲的說。

    對方聽見呼喊，接著走過來，瑪麗亞顫抖著爬起身，她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似乎里頭，真的有月亮的身影。

    「我們，離開吧。」她很小聲很小聲的說：「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沒有……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權(quán)力的斗爭……在那里沒有……沒有……」

    她說不下去了。

    而萊卡看著她，同樣小聲的說：「瑪麗亞，你是哪一個？」

    她猛然想起，那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丟給對方的問題?，旣悂啅堥_嘴，然后又緊閉，她說：

    「我是omega?！?/br>
    對方笑了。

    「邁可森說得沒錯啊?！谷R卡輕聲說，背后是中彈兩人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已經(jīng)不能是這個世界的人了……我卻還是想做跟舊世代的人一樣的事情，試圖讓自己的一部分流傳下去……好像這樣，滅絕就只是個概念，而不是現(xiàn)實?！?/br>
    萊卡伸出手，瑪麗亞呆愣地看著對方那黑白分明的手貼了上來，她顫抖著伸出手，然后與對方一起，將掌心放在了腹部。

    那里似乎溫暖了些。

    「我有跟你說過吧，其實那正確來說不是火箭喔，瑪麗亞?！谷R卡微笑：「那是一個小型的太空梭，只能搭乘一人?；蛟S我該嘗——」

    話說回來。

    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時間靜止，瑪麗亞認為那是弟弟剛出生的時候，她看著臥在床上的母親，懷中的弟弟，以及靠在墻旁的母上，那是永恆不變的畫面。

    而第二次是現(xiàn)在。

    在第三聲槍響過后。

    萊卡愣了許久，接著嘴巴里吐出鮮血，不到幾秒的時間內(nèi)，便整個身體癱軟，然后跌在瑪麗亞身上。

    她看見邁可森恐懼的眼神，也看見奇萊雅不知所措的表情，當然也看見了，不遠處，一邊哭一邊開槍的椋。

    她想要開口，但手指卻只是將萊卡抓的緊緊的，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正流向自己，和下體泊泊溢出的液體混在一起，她突然無法呼吸，萊卡太重了，憑自己的懷抱是沒辦法支撐他的，意識到這點，瑪麗亞嘶聲尖叫起來。

    對方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而瑪麗亞感覺到邁可森跑過來了，熟悉的鐵銹味竄了過來：「喂！喂！主教！你醒醒啊！」

    「我想上去?！?/br>
    萊卡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

    而瑪麗亞和邁可森愣了愣，但卻同時間很有默契的將對方試圖以出血量最少的方式抬起來，她看見地上積滿了血，氣味讓嗅覺快要麻痺。

    無法停住流血，止不住，止不住。

    「萊卡。」奇萊雅修女重復了一次又一次，眼神空洞：「萊卡?！?/br>
    「對、對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前方的椋跪倒在地上，一邊尖叫一邊哭泣。

    沒辦法思考。

    萊卡的體溫好熱，好炙熱，像發(fā)燒一樣，當他們爬上鐵製的回旋階梯的時候，瑪麗亞感覺到自己哭了。

    好溫暖。

    液體滴落地面的聲音不斷在地底傳出回響，那是血還是眼淚她分不清楚?，旣悂啅奈瓷蟻磉^這一塊從火箭本體延伸出去的區(qū)域，那似乎是讓駕駛員登上駕駛艙的道路。

    她的腳踩到了金屬地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回聲。瑪麗亞仍緊緊抓著萊卡，要是放手的話，她覺得會發(fā)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可惡、可惡可惡怎么會這樣，為什么啊……」邁可森破音地喊道，一邊試著撐起萊卡?，旣悂喣挠X得，他們兩個肯定都知道萊卡已經(jīng)沒救了：「不要、不要啦……我只是、我只是……對不起……應(yīng)該有更好的辦法才對啊……」

    萊卡瞇起眼睛，他半躺在瑪麗亞懷里，而自己根本一點實感都沒有。

    綠色的眼睛。

    閃著光彩的綠眼，像太陽一樣的眼睛。

    「這該怎么啟動！他媽的！」伴隨著敲打聲，邁可森邊哭邊大喊：「告訴我??！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月球嗎！你不是一直憧憬著外頭嗎！」

    「不……算了?！谷R卡瞇起眼睛，輕聲的說：「原來這就是毀滅的感覺……平靜又安穩(wěn)?！?/br>
    「什么毀滅！閉嘴！」邁可森激動的大喊，他似乎拉動了某個開關(guān)，而天花板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整個空間都在震動，在掉落下許多灰塵后，外頭的陽光突然照耀進了這個平臺上。

    一瞬間明亮起來了。

    「唱首歌……好嗎？」染上陽光的萊卡看向自己，輕聲說：「瑪麗亞?！?/br>
    「日落低垂……」于是她開口，聲音抖的不像話，像個孩子一樣：「夜、夜幕降臨……」

    「我會與你相伴，親吻你的睡顏……在潮聲中入眠，在夢境中微笑……」

    然后她止住了。

    而萊卡溫柔的看著她。

    她覺得自己回到了老家，家人們都在身側(cè)，沒有未來的理想，只剩下溫暖，只剩下一切，那就是自己卑劣的世界。

    「烏托邦外的所有事物，」瑪麗亞說：「我已經(jīng)在你的眼里看過了。」

    「說什么呢。」萊卡瞇起眼睛：「這不就是在說我就像……宇宙一樣了嗎?！?/br>
    她彎下腰，然后擁抱住對方，瑪麗亞放聲大哭，她應(yīng)該要等對方完全斷氣再這么做的，但她不行，她就是個可悲的omega，為生離死別而傷春悲秋，為舊物緬懷，為新知害怕。學會一件事卻對此恐懼。

    就像現(xiàn)在。

    而瑪麗亞一直到最后，她都沒有再抬起頭。直到邁可森緊緊抱住自己，雙手攬住自己的頭發(fā)和脖頸；直到椋和奇萊雅上了樓；直到——直到他們幾個離開發(fā)射平臺，直到邁可森找到開關(guān)，讓整個地底，整個世界全部為之顫抖。

    當萊卡升空的那瞬間，瑪麗亞抬起頭了。

    她感覺到自己所保有的萊卡那部分消逝了。于是她用力握緊照片，蹲下腰，無力的再次哭出聲音。

    她對萊卡到底是什么感情，瑪麗亞說不出來，她只覺得心又苦又澀，比發(fā)情期更加難受。

    但是她看見了啊。

    在對方的眼里，她看見了自己渴望成為的部分，閃著光輝，燦爛的像那片藍天。僅僅是那一瞬間，萊卡就將整個世界都給她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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